如今这路上已经是黑黝黝的了,方才匆忙之中顾初云连宫灯都没有拿,好在这城墙之上都是有宫灯的,借着那灰暗的灯,顾初云好歹能看到脚下的路。
她从未觉得这条路这么长,这么黑,她只觉得脚下发软。
去找皇后两年后？如今皇后娘娘依靠着谁而活,她比谁都清楚,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皇上的主意。
可又是谁这段时间在偷偷接济她了？
想也不想,她便能知道那人是谢七爷。
想起这个名字,顾初云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依照着她的性子,若是心中真的对谢七爷是一点爱和恨都没有了,只怕这会子也不会理会采薇姑姑了,采薇姑姑为何会帮谢七爷？只怕采薇姑姑一早就是谢七爷的人了……
如此想着,顾初云缓了缓,这才扶着宫墙朝着延禧宫走去。
如今除了延禧宫,她好像已经没有别的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只是走着走着,她却觉得前面那个身影格外熟悉,挺拔的身姿,玄青色的袍子,即便是看的不大清楚,她还能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谢七爷。
原先她在谢家养病的时候,甚至只听脚步声,便能辨别出是不是谢七爷来了。
没想到这个本事,会在如此尴尬的时候派上用场。
顾初云下意识想走,可这会子也不知道能躲到哪去,这半夜有人在外头行走本就不大对劲,若她再逃,被当成贼人怎么办？
瞧着谢七爷的身影越来越近,顾初云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俯下身子,装成了宫女的样子。
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顾初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厉害,好在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便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的时候,顾初云这才站起身来。
此时双腿已微微有些发麻,可顾初云却顾不上什么了,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步。
延禧宫还是一如既往的辉煌,想必是夜深了的缘故罢,所以顾初云瞧不见上头那尘封的灰尘,看不见已经结了蜘蛛网的巧匠,只抹黑进了延禧宫里头。
床榻上的棉絮早已被收起来,顾初云合衣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那眼泪终于止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既然他一早就将自己当成替身,为何要安插人在自己身边？这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想要了解自己的一举一动,监视自己？
顾初云知道自己此时该想着是怎么救出采薇姑姑来,不管采薇姑姑是谁的人,但到底伺候了她这么久,救出她的性命来,也算是了结了她们之间的情分罢！
可脑海中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谢七爷方才的身影,自古以来,情字最为伤人啊！
只是想着想着,门外头似想起了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顾初云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等着顾初云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却倏地一声被推开了。
她坐在床上,看着谢七爷,谢七爷站在皎洁的月光下面,好像一株青松似的,可浑身上下那气质却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到底还是顾初云率先没有沉住气,“不知道谢太傅深夜来访做什么？”
谢七爷道:“你为何要下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比羡姐儿做错事之后的训斥要严上百倍。
顾初云只觉得委屈,这委屈更是化为了愤恨,扬声道:“本宫是要呆在山上,还是下山,这件事好像和谢太傅没有什么关系罢？皇上已经将摘月阁赐给了本宫,不仅是延禧宫,就连摘月阁都是本宫的地界,本宫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倒是谢太傅,这深夜闯入后宫到底是为了什么？若这消息传出去了,到时候可是有风言风语传出来的,本宫不过是个弃妃了,恐怕这辈子再也入不得皇上的眼,可谢太傅若是因为本宫受了牵连,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只怕就得不偿失了罢……”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在谢七爷面前自称本宫,如今这般要强,也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罢了。
可她的话还未说话,谢七爷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双手按在她的肩头,扬声道:“你这是在说气话吗？如今宫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就算是你不知道,想也不能想到的,我知道你担心采薇姑姑,可凡事要量力而行,如今你下山,只会给自己找来无穷无尽的祸患,你到底知不知道？”
“呵,当真是有意思,谢太傅这是在关心本宫吗？本宫是皇上的贵妃,就算是要被人关心,这人也不会是谢太傅的,还请谢太傅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顾初云的肩膀被捏的生疼,可到底是要强,嘴上是一点都不肯输的,那声音更是愈发大了,“至于采薇姑姑,如今她是个什么身份,本宫大概也清楚了,可到底是主仆一场,本宫见不得她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只怕对谢太傅而言,她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救或者不救意义并不大。”
“可本宫却是做不到像谢太傅那般无情无义的,采薇姑姑的命,本宫会保住,只是用什么课方法,这个就用不着谢太傅来操心了。”
谢七爷嘴角噙着冷笑,“你口口声声说你有把那？那你倒是和我说说,你用的是什么办法？如今后宫已经乱了套,皇上白日宣淫不说,更是一夜召三四个妃嫔伺候,但凡有些节气的妃子自然不会答应,可但凡流露出不满的意思来,那便会被打入冷宫！”
“没错,采薇姑姑是被皇后带走走了,可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皇后只是个傀儡？如今连皇后的凤印都在皇上手上,皇后会将采薇姑姑抓走？又敢将采薇姑姑抓走？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样做只是想逼得你就范,想逼得你下山,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若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回到皇上身边,那我没什么话可说,可如今皇上这样子,后宫这样子,你能回来吗？原先你在宫里头见过那些下毒陷害的阴损招数难道还少了吗？如今还想再遭受一遍？”
原先他还能庇佑顾初云,可如今了,皇上早有防范,莫说是庇佑顾初云了,只怕连见山一面已经够不容易了。
顾初云摇摇头,苦笑着说道:“谢太傅这话说的倒是好生漂亮,皇上会伤害我,我自然知道,只是这人心已经死了,再怎么折腾又有什么关系了？在我这心上狠狠插上一刀的不是别人,是谢太傅您啊！”
谢七爷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顾初云却缓缓道:“如今反倒是谢太傅您说怕皇上伤害我,若这个时候有旁人在场,我真是先请旁人帮我评评理,这天底下哪有怎样的人,在你心上插上一刀,后来还怕别人打你一拳疼不疼,就算是再疼,也疼不过当初您给我的那一刀……”
“初云……”谢七爷的声音听起来很颓然。
可顾初云却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谁都没有回头路,我已经下山了,明一早就去见皇后娘娘,至于这件事到底是皇后娘娘拿主意,还是皇上那主意,要明日才能见分晓。”
顿了顿,她更是说道:“夜深了,谢太傅请回去罢！若是被人瞧见你我深夜私会,只怕我们两如今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就算是谢太傅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本宫想一想才是,本宫还想着长明百岁,尽享这人世间的繁华了。
谢七爷捏着她肩膀的手果然缓缓松开了,抬脚朝着外头走去,只是走到门口,却还是顿住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顾初云却凉凉一笑,“这甜言蜜语谁都会说,谁都敢说,事到如今,难道我还会傻傻的相信吗？谢太傅,有些时候有的话听一次,上一次当便就够了,若再相信第二次,那就是个傻子了。”
谢七爷看向她的眼神却极为坚定,“信也好,不信也罢,哪怕是拼尽了我的性命,也会保你一世无恙。”
说完这话,他这才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可顾初云却坐在床上,那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如此坐了一夜,顾初云看着窗外泛起了鱼肚白,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略梳洗打扮一番,便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早已不复当初的辉煌,原先这个时候的坤宁宫门口已经有三三两两前来请安的妃嫔主子了,可如今却是萧条得很。
这一路上感受着众人那打探的目光,她丝毫不在意,只对着守门的小宫女道:“本宫要见皇后娘娘。”
不一会,平姑姑便出来了,眼中却是丝毫惊愕都没有,像是昨儿才加过了顾初云似的,“皇后娘娘已经等云贵妃娘娘有一会儿了,云贵妃娘娘随着奴婢一起进来罢！”
顾初云点点头,便一步步迈了进去。
皇后娘娘倒是显得憔悴了许多,也许是有了女儿的缘故,整个人身上倒是多了几分和气,可这和气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那就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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