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虽未闹出什么事端,可终归在人间行走,身上带着一条小蛇,总是不妥。
正想着不如今夜回去就借此事,让她将灵歌安置别处,也好省了日后再添麻烦。
却听掌柜颤声吩咐店里的伙计,“速去府衙报官,再去前面普济堂买些雄黄回来,四处散下,莫要让这些毒物再入店惊扰了客人。”
又是报官?似梦着实不解,不过一条小蛇,又没有伤到她分毫,何需惊动官府?
那伙计才出了店门,似梦已忍不住问道:“掌柜,这等事官府也管?”
掌柜道:“想必二位并非本地人吧?”
见他二人点头,她又道:“在并州,乃至整个商国。蛇乃大凶大忌之物。莫说城内,即便实在城外山野林中,但凡发现有蛇,都需就地除之,且事后上报官府。若自己无力处置,则由专司蛇役的捕快承担此责。”
她说的认真,不像是在玩笑,似梦更加不解。
若说个别之人对蛇恐惧,也是常理。
可从未听说整个城市乃至整个国家都将其视作忌讳,心里不由得替她的小灵歌担忧起来,只怕这商国他们不能久留。
单凭他们这忌蛇的奇怪习俗,她为了灵歌的安全考虑,也得尽快离开才是。
正当她思绪混乱之际,听得慕紫礼问道:“可是贵国曾受过蛇虫之害?才会如此忌讳?”
掌柜这时撇眸扫视周遭,确定四下无人,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承蒙二位相助,方才让小的免于一难。小的便与二位直言了。”她说着又抬眸看了一眼店门口,随后道:“实则,并非国内百姓惧蛇。这中间原有一桩不可为外人道的往事,小的也是因着往日曾在宫中司衣坊当差,方对此事略知一二。”
据这掌柜所言,这忌蛇之事竟是商国女君百里蓉五年前亲自下旨所致,其中缘由大约是与她的爱女冰公主有关。
百姓只知君主之意不可违,却并不知道此事与公主相关。
至于究竟为何,却是无人知晓。
从霓裳阁出来后,已近黄昏,街上人群明显少了很多。
但街道旁花灯渐亮,虽不及白日繁华,也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可似梦却有些闷闷不乐,一直低头不语,并无心情欣赏这些造型各异的花灯。
慕紫礼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始终不曾相问。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灯海中穿行,一前一后,默然无语。
直到她再次感应到灵歌的气息,她才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回身看他。
伸手道:“灵歌还我!”
慕紫礼站定,眸光扫过人流后,又看着她半晌,才道:“他修行不易,不如就此放他离去吧!”
似梦一怔,“你的意思是,他跟着我就会阻碍了修行么?若是这样,你又何尝不是?不如,你们都走!留我一个在人间吧!反正,我们本来也不是一类人。”
似梦没来由的火气直冒,先前听那掌柜说起这国内忌蛇之俗时,她已很不是不解,没想到慕紫礼又莫名说起这些,引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慕紫礼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让她这么反感。
有些后悔说了方才的话,可话既出口,也只得继续,“梦儿,灵歌与你我不同。他曾受上仙点拨,想必颇有仙缘,只要潜心修行,日后定能安然渡劫飞仙。可如今他与你缔结盟约,受你约束,修行之事也必然受你影响。我看你对人间之事这么在意,又无修仙之意,他跟着你岂不……”
“慕紫礼!这是本姑娘与灵歌之事!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姑娘我无意修仙了?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阻碍了灵歌修行?你只见他每日贪睡,便以为他受我影响误了修行?他自己心甘情愿与我缔结盟约,他都没来指责我,你倒管起这等闲事了?”似梦不想他会有此一言,气得青筋直冒,抬手指着他的鼻尖,厉声斥道。
虽在街市,本就吵闹,可她的声调之高,依旧引得身旁经过的人都纷纷侧目。
慕紫礼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面色微僵,颀长的身影一颤,定了定神,只见周遭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只得暗中施下禁制,而后才对似梦说道:“梦儿莫恼!我也是为了梦儿与灵歌好,才会……”
不等他解释,似梦已打断了他,“好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灵歌他那么小,我不放心他独自在人间修行。万一再遇上李居安那种心怀不轨之人,岂不要危险?依我看,他所说的那个什么上仙也未必就当真是仙,搞不好也和你我一般,只是个冒牌货而已。不过出于好心,不忍见他在山中为猎户所伤,故而教他一些简单修行法门,助他自保罢了。若当真修仙之事那么简单,他又岂会甘愿与我缔结灵兽之约?再者,你只会说我与灵歌,你自己呢?修行这多年,可曾想过飞仙之事?”
似梦不服气的很,他怎就知道她无心修仙,她不过是初来乍到,不通此道罢了。
“这……”她突然说起飞仙之事,慕紫礼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这什么这?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难道你苦修万年的目的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飞升为仙,脱离六道轮回么?”似梦眉头一皱,不懂他为何会突然吱唔起来。
慕紫礼微怔,心内叹息,她毕竟修行尚浅,才会将修仙之事想的这么简单。
“梦儿以为,飞仙便是修行的目的?”他正色问她。
似梦挑眉,十分肯定,“当然!一只妖,即便修行百年,千年又如何?其实与这人间的凡人并无不同。不过比他们多活些年头罢了,最终还不是要过奈何桥,要饮忘川水,待历轮回道过后,一切又再重头再来。可那些神仙却不必如此,不死不老,长生永驻。试问,有哪一个修行之人不想如此?”
她如今虽然已是妖身,不过是平白得了千年修行而已,对这等修仙之事实则一窍不通。
便在似梦于商国并州城内的灯市上,与慕紫礼因着修仙争论不休时,远离人间的忘忧山中,层层浮云青竹之下,却有一个身着玄衫道袍的男子,没来由的打了一个震天巨响的喷嚏。
震得青竹林间,竹影摇曳,便是竹尖上新开的青竹花,都被他这个喷嚏震得纷纷跌进了眼前这缓缓流淌的清泉涧中。
“怪哉!何人在背后骂我?”他拂袖揉了揉鼻子,露出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目光如炬,浓密的络腮胡与浑厚低沉的嗓音无一不显露着他的粗犷与不羁。
他正掐指细算时,却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悦耳动听的呼唤,“大师兄!青竹花摘得如何了?”
他回身一看,清泉涧旁并无她的身影,这才想起她此间正在寒林酿蜜,并不在此。连忙笑道:“小师……师娘!等着,马上,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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