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没品的东印度公司
清晨,在宽阔的安泰大街上还没有什么人,除了那些赶早市、送货的商贩,就是一些掏下水、运粪车的土人。
静谧的空气中充满着泥土、早餐和杂食店的味道,在街道的尽头,有一座尖顶的钟楼,它虽然历经数十年岁月的侵蚀,但仍然稳定地运行着,为整片街区的居民提供准确的时间。悠扬的钟声不时响起,告知着时间的流逝。
街边的建筑高低起伏,依次排列着,有银行、典当行、邮政所、食肆店以及商铺,它们被晨光淡淡地照耀着,透着一股隐约朦胧的美。
偶尔,有一些人从街边的宅院或者居民楼的入口进出,这时,他们会扔掉一些废旧的东西或丢弃一些没有用的物品。
在城市的西侧,有一座数十年前荷兰人修建的大教堂,它高高地耸立着,像一位庄严的老人,它默默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的一切,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本分。
在城市的边缘,有一座新建的火车站,一列列的火车不停地进出着,向不同的目的地行进。
在这个城市里,人们的生活琐事会继续下去,但是时间不会停顿,新的一天的开始就在此刻。
在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后,一辆客货混用马车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缓缓朝码头驶去。
“兴保呀,回到威远后,务必要将我的事放在心头,多跟岳丈说道说道。若是老人家有暇,可亲自来永安看看。毕竟开化岛这边的机会和渠道要比威远多得多,说不定就能寻摸一个新的投资发展营生。”
倪国禄一边与小舅子范兴保说着话,一边不时转头嘱咐车夫好生驾驶,莫要冲撞了街道两边的行人和摊贩。
在范兴保留驻的一天多时间,倪国禄为了能从岳丈家拉来投资,带着他参观了自家的粮油作坊,还不断吹嘘市场前景是多么的广阔,声称,只要自家的粮油坊引进了先进的生产机器,扩大了厂房,必然会日进斗金,成长为永安城数一数二的大粮油商。
甚至,他还劝说岳丈家再投点钱,来开化岛圈几百亩地,搞一个粮食种植园,跟他的粮油坊形成产供销一体化。
只要我齐国子民繁衍不息,并且移民不断,那么粮油生意就是一门永久的营生,总有巨大的市场需求。
不过,范兴保也不是没见识的乡巴佬,好歹跟着父亲经营种植园也有七八年,懂得一点生意的门道,任凭这位二姐夫说得天花乱坠,他始终没有明确表态。囿于亲戚的关系,他只是表示回到威远后,会将倪国禄的要求说给父亲听。
至于他父亲届时会不会拿出钱来资助他的粮油坊升级改造,范兴保自然也无法做出一定的承诺。
不过,当范兴保无意间透露出威远岛许多正在经营的种植园总是缺乏土人劳工后,事情却突然有了一丝转机。
倪国禄声称,他有一个军中的老长官退役后,任职南洋铁路护卫督办,掌管着万余土人劳工的生死。可以通过他的渠道,搞到土人苦力。多的数量千儿八百的估计不太好弄出来,但三五百之数,对他来说,却是极易之事。
若是岳丈家的种植园有意引进土人苦力,他愿力促之。
众所周知,威远岛面积广阔,而且环境恶劣,到处都是山高林密的原始森林,还有遍地的沼泽,唯有沿海地区有少量低地平原。
齐国将其纳入治下八十余年,通过不懈的移民和开发,但也只控制了比较适宜生存的沿海地区和部分内陆河谷地带,远没有深入到内陆高原腹地。
可能是少与外人接触,威远岛上的土人不仅更为愚昧,而且还比较残暴,或者说是野性难驯,就算拿鞭子抽,他们也往往做不好精细的农活,可不是种植园最为合适的“劳工”。
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消耗”,再加上移民带来的各种传染疾病,整个威远岛上的土人数量急剧减少。虽然具体数量无法可考,但各个府县的地方官员也承认,土人数量已降低至很低的水平,“移民村落周边百里之外,几无土人踪迹”,使得当地基础设施建设和种植园经济都缺乏最够多的“劳工”。
而威远岛种植园经济却依赖于大量的劳动力来耕种、收割和加工经济作物。这些作物,如咖啡、橡胶、可可和甘蔗,需要季节性的大规模劳动力投入。土人劳工成为满足这一需求的主要来源,因为他们可以随时供应、控制和剥削。
相对于自由雇佣的农工,土人仅需要支付少许“工资”,提供基本的生活条件和维持他们的劳动能力。这一点使得种植园主能够更加有效地控制生产成本,从而提高了经济作物的市场竞争力。
只要有了足够的土人劳工,就能使得种植园主可以大规模扩展种植业务。他们可以开垦更多土地,增加经济作物的产量,因为这种劳动力的供给相对便宜而“好用”。
地方政府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加大辖境内土地的开发力度,对种植园经济也是大加鼓励和支持。甚至会默许种植园主雇佣武装护卫深入内陆高原地区“招募”土人劳工,从而进一步扩大种植园规模,增加当地财政收入。
若是倪国禄能通过军方背景,弄到大量而稳定的土人苦力来源,那对范家而言,不啻为最大的利好消息,将使得他们所经营的种植园可以获得足够多的土人劳动力。
毕竟,土人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消耗品”,需要一个源源不断地补充渠道。
范兴保当即表示,只要姐夫能为他们的种植园弄到便宜且量大的劳工资源,作为回报,他父亲肯定会郑重考虑投一笔钱给他。
倪国禄闻言,也不由苦笑连连。
这岳丈家还真的有些势利!
没有一点好处,还真换不来人家真金白银的投资,唯恐投给他的资金打了水漂,折了老本。
若不是城里的几家银行贷款条件太高,他何至于寻到岳丈家呢?
马车即将驶出安泰大街时,却不成想被堵在了路上,只见前方街口熙熙攘攘簇聚了一大群人,将过往的马车和行人堵得死死的。
“东家,前面走不通了。”车夫安大海一头汗水地从前方挤了回来,“几个土邦王公带着人将东印度公司大门给围了,吵着要荷兰人给他们一个说法。”
“咋的,荷兰人欠了土邦王公的钱?”倪国禄闻言,立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前方越聚越多的人群。
“好像是荷兰人将咱们齐国赎买土地的钱给贪了,转头又没分给那些土邦王公。”安大海嘴角一撇,不屑地说道:“这不,好几年过去了。这些个土邦王公坐吃山空,兜里没钱了,便想起来问荷兰人讨要。”
“是吗?”倪国禄听了,不由摇头,“这帮荷兰人够黑心的!当年要将开化岛上的地盘交出来时,晓得我们齐国会尊重和承认他们保有的土地和资产,不仅趁机大肆掠夺土邦王公的财富,还疯狂地圈占土地,囤积地产。狗日的,现在惹出一屁股的债了!”
四年前,齐国政府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经过数月磋商和谈判,最终就南洋地区荷属殖民地的和平移交达成一致性协议。
齐国政府承诺保护荷兰东印度公司及侨民合法拥有的一切财富,所属殖民领地内的欧裔居民将在三年后自由选择国籍归属。
在这种背景下,荷兰东印度公司及所属侨民便开始了最后的疯狂,借着各种由头,对境内的土邦王公、部落首领,以及普通居民展开有组织的抢掠。甚至,驻守井里汶的一支殖民军队直接杀入了当地的素丹王宫,洗劫了素丹的财富。
齐国驻开化总督府闻知后,惊得是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你们荷兰人,就不能要点脸面吗?
我大齐帝国经营开化岛数十年,好歹也是通过文明手段,逐步瓦解各个土邦王国,并最终废黜它们的自治权力,将其纳入“王化”之下。
那些不服“王化”的土邦和部落,自是不消赘言,会使用雷霆手段,人身在肉体上消灭,财产和土地皆被收归政府所有。
对于那些归附的土邦王公和部落首领,则给予了一定的优待,只要他们安境抚民,诚心投顺,别说杀伤他们的人命,就连他们所拥有的财产和土地,也予以充分保护,让他们转变成一个个富家翁,维持安闲悠乐的生活。
即使为了安置移民,想要获取土邦王公手中的土地,政府也是支付了一定的财政补偿——当然,补偿费用是不太高,但好歹也是拿钱赎买不是?
哪像你们荷兰人,丝毫不讲究一点体面,趁着卷铺盖临走之际,还不忘大肆搜刮掠夺一把。
尼玛的,太不要脸了!
此次前来闹事的土人皆为昔日井里汶素丹王国境内的王公贵族,在四年前,就是荷兰人临走之际,大手一挥,将境内最好的数十万亩土地统统划入自己名下,美其名曰,要代表他们跟齐国人商谈土地赎买补偿。
当齐国人地方民政官员入驻后,本着双方达成的接收协议,捏着鼻子也认了这些土地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属。
后来,为安置移民和开办种植园,齐国政府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将荷兰人占据的土地赎买回来,然后分配给移民,或者转卖给种植园主。
通过土地买卖,荷兰人在井里汶就获得了超过二十万元的收益,让东印度公司上下一干人着实吃得满嘴流油--这笔意外的非经营收益,自然被公司高层和相关利益方所私吞,不计入公司账目。
如今,那些被剥夺了土地所有权的土邦王公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全都是汉人移民和一个又一个种植园,每年产出无数的粮食、玉米、甘蔗,却跟自己丝毫没有关系,立时就闹将开来。
不过,他们可不敢跟齐国当地政府寻衅闹事,冤有头债有主,只能去找荷兰东印度公司寻一个说法。
据说,齐国人赎买土地是给了钱的,你们荷兰人是不是该分给我们一点?
当初,为了不让地方百姓生事,保证井里汶素丹王国的和平移交,伱们荷兰人可是许诺要为我们争取更大的经济利益。
怎么,转头就将好处揣到自己兜里去了,然后拍拍屁股就跑了!
要搁着以前,这些土邦王公也不敢跑来巴达维亚堵东印度公司商馆的大门,人家会立即出动武装士兵,分分钟教他们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可现在不一样了,巴达维亚已经是齐国统治的城市了,东印度公司也将所有的武装雇佣军全部裁撤,跟其他普通大型贸易公司没啥两样了,即使商馆里有那么几十个保镖护卫,难道还敢在齐国的治下当街行凶?
怕个啥!
经有心人指点,这些土邦王公今天一大早便带着百十号人直接将东印度公司的驻地给围了,堵着门开始讨债。
附近的商户和居民纷纷聚众围观,来看这种稀奇事情。
好嘛,东印度公司这么一家巨无霸的国际贸易公司,竟然被一群土人给堵到家门口。
这可就有些恶心人了。
几名东印度公司的高级职员气急败坏地大声呵斥堵门的土人,要求他们立即离开,以免影响公司的形象和声誉。
还有几名机灵的职员,则分头朝街口跑去,准备去寻警察过来,好赶紧驱逐这些土人。
要不是考虑到范家几个兄弟要急着赶往码头,搭乘客轮继续前往建业的行程,倪国禄还真的想跟自己的车夫留下来,观看这场极具轰动效应的闹剧。
真是活久见呀!
每年贸易额达数千万元的东印度公司居然被几个土人堵上门来讨要欠款,这不是让我大齐子民看笑话嘛。
码头客运站广场已经聚集了众多准备登船离去的旅客,三三两两的,有翘首以盼随时关注所乘坐客轮的出发信息,也有亲朋好友之间互诉离别之情,祈祝旅途顺利,更有贵族官员带着程式上的表情,说着客气的官方套话,做依依惜别状。
随着汽笛连续响起,范家兄弟向倪国禄挥手告别,随着长长的旅客队伍,缓缓朝前挪动着。
就在倪国禄准备要转身离去时,却见从城中的方向驶来四辆马车,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随扈左右,引来众多关注的目光。
“是英格兰人!”
隐约间,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声低低地呼声。
哦,英格兰人怎生来到此处?
他们是来献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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