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隽意是有些年轻气盛,心有不服,譬如最后在八股策论上,明明可以更好的破题,与其他学子一般,但依旧以从宏观角度阐述。
导致惹了阅卷官的厌恶,可饶是如此,却也依旧得了高分。
殷谈的做法,倒是让他松了口气,好歹不必回去叫上官鸿批评了。
只是,他自也不能表现出来,故而就开始讨价还价了。
泉州这些主考官怕重考牵连自身,那就必然会使出浑身解数,困兽尚且拼命,何况是人。
所以,沈隽意不介意卖个好。
沈隽意漫不经心地瞟过窗外,外头是学子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讲到兴起时,还能听到雀跃的欢呼声。
“我乃寒门出身,您觉得我需要什么?”
晏廷几乎是立刻想到殷谈当初的那番言论,他瞬间就脱口而出,“你要多少钱?”
沈隽意微讶,转眸望来。
晏廷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视线在沈隽意略显朴素的衣裳上瞥过,笑道:“朝廷对小三元的优秀学子,素来是有奖赏的。”
“我知贤侄受了委屈,这些就当我等的赔礼。”
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个很小的匣子,推到沈隽意的跟前。
匣子雕花精致,小巧伶俐,打开就看到里面一叠东西。
除却两张面额大的银票,出乎意料还有一张地契和一张帖书。
地契也不是普通的地契,而是京都的地契。
帖子也不是名帖,而是入国子监的。
这份赔礼不可谓不重,至少
无论换成外面任何一位学子,都该惊喜得跳起。
沈隽意却显得很平静,“我要的并非是这些。”
“贤侄想要何物,但说无妨。”晏廷惊诧,却还是从善如流的接话。
沈隽意淡淡道:“晏伯父身为泉州同知,负责管理盐铁粮药,水利防护等事务,想必对朝廷司药事务甚是了解。”
“我想要一些经验丰富的药农。”
晏廷身为同知协管的是地方事务,不仅仅是农事,还有军防。
他没想到沈隽意要的是竟是这些,略微想了想,他慢慢道:“刚好前阵子得了批新人,倒是能淘汰些许,明日你且来寻我,我带你去瞅瞅。”
他讲的自是从年前到现在朝廷没消停过的抄家,按照本朝的律法,抄家从家眷到奴隶都是不流通到市面上买卖的,而是在朝廷内部机构里流转消化。
实在是消化不了的,则是被送去驻防当军奴守边,更有甚者在攻防战时,是拿去添壕沟的炮灰。
所以,想要得到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才,要么是自小买人培养,要么就是跟管防人员买。
而晏廷身为同知,刚好是管这块的,但身为白身买这些还是得小心些许,因为被查出来,若没个好理由,极容易牵连人。
晏廷连这都愿意,何尝不是想尽快平了此事。
沈隽意拱手:“谢谢晏伯父。”
晏廷去了半块心病,又推了推那匣子,语重心长道,“这个且拿着。你与阿容是师兄弟,感情甚
笃,他呢也没几个出息兄弟帮衬,你亦是如此。”
“你们还年轻,满腔热血,但等你们到了我这年纪就知晓,官场上有个相互扶持的不容易。”
“我知你才华横溢,心性也好,这钱你拿着,好好准备后面的乡试会试,待得入了京,京中居大不易,有个房子落定,也能安心会考为官。”
沈隽意挑起那个名帖,“这个……”
晏廷连忙道,“这个你也留着。这可是好不容易求人弄来的,虽只能旁听,却也是聊胜于无。若是后头不顺当,这也是个保险……”
他虽说得很含糊,其实就是说要是沈隽意要是考不上会试,凭他的才貌品性,也可凭国子监冒头。
这些都是他精挑万选的赔礼,件件都是用了心的。
不然按照知府的说法,赔钱就完了。
“可……”沈隽意刚好说话,晏廷就摁住他的手。
“这些是知府大人赔偿的,不必过意不去。”
沈隽意闻言,便住了嘴。
若是还不识趣收下,倒是惹人猜忌。
晏廷满意极了,他打量着沈隽意,心中暗暗遗憾。
若是以后朝廷真的改换制度,其实以沈隽意的品貌,不走科举,走国子监的察举,也是不会埋没的。
朝廷选才,特别是中央核心区域的官员,样貌也素来是重中之重,不然是混迹不到圣上眼皮下的。
至于那等不起眼的,从来都是被外放居多。
可惜他也没个适龄闺女,不然这等女婿,倒是不失为
个好选择。
谈妥赔偿后,沈隽意又问起另一茬,“不知可查出陷害我之人?”
晏廷摸了摸鼻子,“这个尚在调查中,但我等身为公门之人,断不能容这种心胸狭隘,陷害同窗之人。”
至于殷谈,自是不必多提。
晏廷离开后,郁齐光和姜青檀几人就好奇地冲进来,看到匣子里的东西,少不得好奇地拨弄。
见到那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姜青檀忍不住警惕道:“他为何要送姐夫你钱?他该不会是想招姐夫你为婿吧?”
沈隽意:“……晏家女都已出嫁。”
“你把阿隽当什么香饽饽?他都成亲了,难道还能有人来抢?”郁齐光就显得正常多了,只是在看到那张京都地契时,他嘴里忍不住发酸,“要是他家愿意娶闺男,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桌上最值钱的莫过于这京都地契了。
“你还想嫁给晏博容吗?”姜青檀惊愕,“郁齐光,我们同窗这般久,我都不知你好龙阳!”
他不住后退。
郁齐光磨了磨后槽牙,“我也不是谁都可以!”
他就是羡慕!
倒是史霜客问了句正常的:“这晏大人是何意?”
沈隽意自是不能说两人的交易,只随口含糊应付:“没什么,是晏伯父待我恩重。”
倒不是他怕说出来引人妒忌,而是这种事不能摆在台面上说,要是他们知晓了,指不定会引来什么危险。
至于那一千两,估计就是赔的殷谈收取的那份。
晏廷这个好
的确卖得很好。
特别是在翌日,晏廷带他去官府药田选了一批得用的人手后,当然用的是赔偿的那笔银子。
沈隽意愈发满意了。
院试最终以沈隽意考中秀才,又得了这么一批钱财人结束的。
……
………
院试的结果自是也传到了凌降曜耳中。
他冷笑:“莫敛舟自诩才高八斗,换了卷子才堪得了榜首。至于姜青榕,素来自命不凡,竟是连个入读半年的白丁都比不过。这两人实是可笑!”
“就这等庸才,黎叔还让我关照!”
他说的自然是沈隽意和姜青檀。
下属自是不敢如何接话,而是转口道,“听说那姜青檀在云麓书院并不出挑,此次报考两百五十人,只取第了四十八个,其中云麓书院就有八十人落第。”
“想来是那批下了药,导致竞争变小了,才让其侥幸中秀才。”
闻言,凌降曜笑得愈发冷冽,“使尽诡计,姜青榕尚且还不中,难道不是更丢人?”
姜青榕好歹算是代表他的脸面。
他来泉州是看热闹的,不是被看热闹的。
想到此,凌降曜就愈发烦躁。
按照以往的手段,现在姜青榕都得被他处置了……
他眼底刚掠过一抹嗜血光芒,就听下属躬身道:“世子殿下,请尽快回柳城。京都传来消息,夫人已经在信阳侯的护送下,赶往柳城了。”
“我娘?”凌降曜蹙眉,“我不是回绝了她吗?京都形势严峻,我身体也日渐好转,她还来
柳城作甚?”
下属不曾言语。
凌降曜也知道问下属是问不出什么的,只能悻悻然地选择动身回程。
……
春末夏初的阳光和煦而温雅,河边的柳树如娇羞的少女垂下脸庞,柳条焕发新牙,一缕缕垂落在溪流里,就仿似少女垂头濯洗青丝。
山岚叠翠,郁郁葱葱。
李家发动杏花村的人找了一圈李芳菲,竟是都没踪影,少不得跟方家也扯了一波皮,最后只能无疾而终。
方家也吃了大亏,这人是李雨溪碰见的,是李芳菲喊人搬的,哪怕是方家贪婪在先,但最后两家都蒙受了些许损失。
只是一家是损了钱财,一家是丢了人。
这几日,李家就显得很沉默,但也依旧日日来沈家帮忙。
姜映梨帮着送水,见到李家这副模样,她安慰道:“既是报了官,肯定会有结果的。”
“而且,官府对这些黑山贼深恶痛绝,而今都已经在组织攻山,定是能将人救下的。”
闻言,李正树勉强扯了扯唇角,没有答话。
李雨溪喝了口大麦茶,小声道:“谢谢你,表嫂。”
其实他们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虽然每每都对李芳菲做的事厌烦难受,可到底是家人,当真的有可能是死了或者是……
他们心中也颇为难过。
现在李方氏就仿似疯了,天天在家唾骂,家中其他人也没跟她计较。
当然李雨溪是被骂得最狠的,故而这几日她都被留在了沈家。
姜映梨看她这般,不由垂
下了眼眸。
这时候就凸显出了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了。
李芳菲太过自私,这又罢了,偏生又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说她霸道狠毒嘛,她又使不出什么大手段,最后每每给李家惹出些事儿,伤心伤害的也只是自家人。
姜映梨的确已经跟朱符游报了官。
可眼下县衙自顾不暇,而且那些黑山贼盘桓许久,人数众多,还真不是县衙能剿灭的,就算是有谢家这样领头的猛将。
上回那一战可知,黑山贼还有些智谋,非鲁莽之辈,更不用说山头有那几千人在,一旦县衙那些如一捧散沙的屯兵去剿匪,恐怕是都得折进去。
所以,朱符游如今只能选择往上头递折子,请求朝廷拨兵,不然准许旁边州府给调拨些屯兵也可。
而这些都需要时间,就是尚且不知道李芳菲能不能撑那么久!
就是因为知晓这些,姜映梨愈发觉得安慰的苍白无力。
沈隽意回来时,就看到家中郁翠的后山已经被扒了个空,三三两两的人在聚集着开荒,院子里晒满了药材。
全然都变了个样儿!
李玉珠见到儿子,霎时大喜,连忙上前去拉他。
“阿隽,这是考完了?瞧着仿佛瘦了些。怎么样了?”
她噼里啪啦问了一串,沈隽意都很有耐心地听着,一一回答。
而沈桑榆是当即就拔腿往山上去喊姜映梨回来。
等到姜映梨被拉回来,瞧见他背后跟着的那堆提着包袱的人群时,眨了眨眼
,脱口而出。
“沈隽意,你终究还是犯法了啊!”
沈隽意有些哭笑不得,但好些日子不见,见她除却脸晒黑了些许,人倒是愈发精神修瘦了。
“这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姜映梨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了过来。“拿人当礼物?”
“你不是想要药农种地嘛?我特地从官邸司药那买来的官奴。”
姜映梨一愣,“官奴?这不是不能私下买卖的吗?而且,必须得官身方可吧?”
“用了些手段。”沈隽意说着,微微挑眉,“待得乡试中举后,我就可有功名官身,届时如何不能有几个官奴。”
姜映梨:“……你倒是自信。所以,这次是中了?”
“夫人所愿,不敢违尔。”沈隽意躬身,朝着她微微拱手,脸上浮起笑容。
这说的就是当初两人定下的约定。
顿了顿,他还是开口言明:“不过,这次莫敛舟在我之上。”
姜映梨眼眸闪亮,“没关系,一次罢了。你能一次就中,已经很好了。”
正说着,姜青檀也探头道:“姐姐,姐姐,我也中了!我以后也是秀才公了!”
说到这,他就颇为得意地双手叉腰,昂着头,就像是个威风的小公鸡。
姜映梨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等喜事,她是真对姜青檀没存在这种期待,如今破了期待,可不就比沈隽意高中更高兴。
当下,她欢喜地探手抱住姜青檀,摸了摸他洋洋得意高扬的小脑袋,“哎呀,姐姐的阿檀
当真是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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