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
白锦绣并没有等自己的父亲走到她的面前,就已经跪了下去。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压着花边的六福襦裙的压脚已经铺在了青石之上。
“父亲,女儿不孝。”
还没等白锦绣说完,白方已经急忙跑了过来,双手搭在女儿的双臂之上,倒竖着眉的的就往起拉自己的女儿。
“让女儿把话说完。”
白锦绣拂开父亲的手,眉目轻淡,并未有半分的描绘,素颜垂下,看着自己的锦裙。
“女儿是被人休回家门的,这是休书。”
人生有时候就像是一场仿佛睡不醒的梦,白锦绣不知道自己的前半世是在梦中,还是现如今置身在梦中!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眼前的行止园里的一景一色,一石一树,无不是她熟悉的,十几个春夏秋冬,多少日子的快乐和悲伤,都是在这里。
可是,原本这个世界并不属于她!
回来了几日,仍旧是睡得极不安稳,在那些睡不安稳的梦里,仍是能见生前的那些事情,曾经喜欢过的男孩子,大学里的同学,高楼林立的都市,甚至是北京城里的某个街头巷尾!甚至是在白锦绣手捧着《全唐诗》的时候,她都有一些恍惚间不能相信自己的遭遇。
死而复生!
或者是转世投胎,而却忘了喝那一碗孟婆汤?
若是人生只是如此,也许白锦绣会随遇而安,可是,偏偏让她又遇上了景王孙恪。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杀伐绝断,如果只以为是小说里,电影里那般鲜衣走马的于高堂之上,或者是缠于儿女私情,也许白锦绣还不会那么的害怕。
可是,这个男人的身上你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美好,他是景王,他只是景王,他是皇金朝里一人而下,万万人而上,手握杀生大权的王爷。
他从不在乎内院里的女人,女人对他还不若他的小厮来得亲近;他也从不信任任何一个试图靠近他的女人,那人的心是一颗万年不化的寒冰,即便是挨得近些,从他的眼里,你也只能看到透骨的凉意。
所以,白锦绣不得不逃!
因为,她怕,怕极了就在她枕边的景王孙恪!
每每想起那个让她恨至了极处的男人,白锦绣的神情都有些恍惚,有时觉得那个男人就在她的身后,有时候会觉得他就睡在自己的身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欺负得久了,半梦半醒间的时候,白锦绣探手摸到冰冷的床榻便会转醒,心从悲处来,想到的竟然是他现如今又不知道是睡在了谁的房里?
那泪水竟像是不要钱了一般,再是坚强也都隐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以前看电视剧,在一部极狗血的古装剧里,便有这么一句“这房里的砖都是凉的。”原来,这种寂寞真的是会使女人陷进疯癫了的。
等到白锦绣再清醒了一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白府,虽然并不十分安稳,却好歹算是她的家。
没有睡意的时候,白锦绣便会阖衣起身,站在窗前,无论外面的天有多冷,白锦绣都会让那窗棂透一线的缝隙,看天上垂挂的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
看得久了,直到腿站得麻了以后,才会转身回到榻上,已经冷了的被褥,就是丫环再用暖炉去薰,也不是那人身上的热气,也暖不了被白锦绣自己弄伤了的情。
罢了,就忘了吧!已经是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了!
白锦绣偶尔会在辗转反侧的时候,劝自己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便是万事皆休了,更没有回头的路。
可是,在难受的时候,白锦绣还会下意识的去摸手腕上的那个镯子,因为,在摸着那个镯子的时候,白锦绣便会想起来,偶尔那人有兴致的时候,把她拥在怀里,手握着书卷的时候。
也只有那个时候,白锦绣才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是鲜活的跳着的,为了那些锁也锁不住的情愫,为了一个她十分真切的害怕的男人。
在景王府里,日日的如履薄冰,他的那个王妃,还有那三个侧妃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在那样的夹缝里,白锦绣觉得自己想要呼吸一下都是极困难的,原本以为那样的环境,原本以为看着他怀抱里来来往往的女人多了,自己便能够守住那颗心,纵使眼前的男人再有多么的出色,白锦绣曾经自负的认为,自己是能够守住的。总不至于人被卖了,连情也都输给了他。
可是,要守住,又是谈何容易的事情。
白锦绣曾经伺候着那个男人在冬日的厚雪之下,习武练剑;白锦绣曾经伴着那个男人在很多个的漫漫的长夜里,研磨做伴;白锦绣曾经看着他面对那仿佛涛天而来的压力的时候,自若坦然;白锦绣曾经亲手梳理过无数次那人墨黑的发;
白锦绣曾经在病重的时候,看着床头那手掌天下的人笨拙的拿着药匙,一副声势慑人的嘴脸逼着她去喝那苦得不能再苦的汤药。
一点一滴,生活中的所有琐碎,由不得白锦绣忘记的烙在了心里。想要不爱,太过难为她了,更何况不能回想的那些火一样烧着般的夜里,自己是怎么样跟那个男人缠绵!
人常说,抽刀断水水更流,白锦绣的心里虽然是想得明白,可是,想要放下却又是千难万难。
自从回到了白府,或是因为自己的心思,或者是因为肚子里的那块肉,白锦绣日渐的消瘦了些,更因为缠在心里的那个魔障,想要撂下的却还在心头。
前世,今生,白锦绣有时候细想下来,自己竟是活了两世之人,竟然还没有活个通透,看来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的确是害人不浅。
白锦绣因为有心防着瑞雪,所以,自然不会问瑞雪有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也很是注意自己的言语音不透出来半分的异色,就连瑞雪在路上旁敲侧击的问她的时候,白锦绣也只当是糊涂着的虚应的遮掩着。
因为,比起那份爱来,白锦绣很明白如果再在景王府里呆下去,只怕她真的会逼疯掉的。所以,这才横下了一颗心,就是死也要离开。
却不料在景王府里,多少个女人想要怀上的孩子,她却在无意间真的有了。这让白锦绣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一些害怕,因为她十分明白一个孩子对景王孙恪来说意味着什么,如若是一个男孩子对当今的朝廷又意味着什么。
当今太后只生养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孙恪。可是,二人成婚多年,到现在俱都没有孩子,就连怀过孕的妃子都没出来一个,所以,这让满朝的人都已经若是久旱盼雨了一般。
那么,这个孩子她能怎么办?
白锦绣在苦苦纠结了许多日子以后,才拿定了主意,只希望是个女孩,如若是个男孩子白锦绣真是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了。
自己留下?
若是到了未来,任何的时候,这件事情犯了出来,那便是多少人的性命,不单是她们白家的上百口子的人头,只怕其中的干系,无人敢想!
送回到景王府?
一个男孩?就是她跟着回府,她们母子二人又能在那样的险境里如何的求生?孙恪是个依靠,可是白锦绣却不敢把自己的性命投到那人的身上。
想了多少日子了,白锦绣都没想出结果,到最后,只能是等到了孩子出世的那一天,留给老天爷去决定……
初九,大雪。
起了榻推开窗子,便瞧见那雪花纷纷扬扬的下来,极目之处,尽是一片茫茫的白,记忆深处那红梅的影子依稀隐现,恍惚中白锦绣的心竟有些发热,她立在那里,冷风卷起她发,当真有些沧海沧田的感觉。
又痴痴的看了会儿雪,白锦绣终是定下心念,邀了闺中密友阮家玉环前往城外的净水庵踏雪寻梅,丫鬟莲花听了白锦绣的吩咐,忙去套了两匹精神高头大马,又将马车里备暖和了,方才扶着白锦绣上车,一路不紧不慢的朝着净水庵而去,车轱辘不停的转着,在白雪地上压出两条痕……
白锦绣早到了小半个时辰,立在山腰的亭子里看了一会儿景致,才又继续往前走,莲花突然附耳过来,告诉她在山路处有两个公子像是正往此处走,白锦绣便戴上了风帽,这种风帽其实就是用一层黄色的纱将一顶平帽围上两层,所以,便不怕有人看得到白锦绣的面庞了。
那二位公子似乎是也见到了她们,停在半山处并没有向上走,等白锦绣她们走了的时候,错身间,白锦绣只是零星的看到有一种皂白色的靴子在眼前闪过。
又走了两步,莲花在白锦绣的身边,悄声的对白锦绣说。“小姐,是两个外地的公子。并不是县里的人士。”
白锦绣扶着莲花的手,走进净水庵的后门,并没什么好奇的心思,只是沉着心,想着些什么。
此时已经到了山上的两个公子,身着白衣,也是面白如玉,脚下踩着深皂色的那位在端详着崖边的那株梅树,另外的那位身着黑色长袍,愈发显得深沉如晦。此人背手站在厅内,却不看那株梅枝,一双凤眼移也不移的看着白锦绣的背影,却也仅仅像是淡淡的看着,不带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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