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河啸剑鸣之音里,老人头面露惊恐慌乱之色,艳诡同样在瞬间里幻化成人皮纸,求生本能般的贴在百里安的手臂间。
他们二人皆无法理解,为何好端端的,原本是在对抗诡怪阿衣舞的,怎就忽然自断生路,二人同时攻击围杀起了河下幽船。
百里安双手托剑,身体在前,剑在后,他以自身血肉之躯,撞碎重重规则之力。
而陷入晶体化的河下幽船身躯将变得无比坚硬,人间万法难以攻克,百里安与沧南衣逗留其中,皆无法将其攻克,反而会被它逐渐蚕食同化成为晶体。
然而这里唯一能够攻克它的保护躯壳,将之杀死的,唯有主宰级别的存在,但在规则与规则的法则相抗的秩序里,河域领主却无法随意侵入它的领域之中。
但谁也没曾想到,百里安竟然能够说服阿衣舞与他合作。
阿衣舞掌控着主权,将规则之力尽数灌注在了百里安的那柄剑中,而河下幽船的规则却并非绝对排斥百里安的身躯靠近。
他以强悍的肉身撞开层层柔韧无形的规则领域空间,轻而易举地就来到了河下幽船的核心之地。
然而对于河下幽船而言,却没有留给它足够的时间来蚕食同化百里安的身体。
坚固的巨大晶体在一瞬间,被那如同裹挟了万顷之力的规则之剑下,仿佛豆腐一般,被深深贯穿插入。
猩红的晶体巨石格外巨大,天策钧山剑长度有限,无法深入触及那晶体之中。
但是在剑贯入那一瞬间,剑中所蕴满的涛涛阴河,化为无数澎湃汪蓝的水流阵阵,滔滔不绝,如同倒灌的山峰倾压而下,势不可挡,释放出惊人的力量,水蓝色的浪涛翻滚,在晶体之中交叠起了千层浪花,仿佛要将挡在眼前的一切事物尽数破坏殆尽般。
水流滚涌在晶体之中翻滚着,爆发出了宛若海啸般的闷雷滚动之音,气势深沉而震撼。
在那猩红晶体巨石中沉睡的那只通体惨白的小小婴儿,猝然之间,猛地睁开漆黑的双眼,它安详的神情陡然变得无比凄厉,黑色浓稠的液体不断从它的双眼之中涌流出来。
但是很快,它幼小苍白的身体为那河水卷覆,血肉消弥殆尽,化为根根白骨在晶体之中被冲撞得粉碎。
随即整个船体如同某种国度般在快速坍塌,然后一种全新的无形的力量又在飞快建立成型。
无数光点自然浮动形成,带着难以明喻的诡异力量,朝着百里安的眉心凝聚而去。
做完这一切的百里安却是偏头,拒绝了这无名世界的馈赠。
搭在百里安手臂间的人皮纸纸面上,浮现出一道人脸,那张人脸露出茫然无解的神色。
在这世间,能够真正杀死主宰级别诡怪者,少只又少。
纵然当真有主宰级别的存在在长久的斗争之中相互厮杀,致一方死亡沉寂,像她们这样普通的诡怪却是这一辈子都无缘得见的。
故此,她根本无法得知,在杀死一名主宰级别的诡怪后,会发生些什么。
直至此时此刻,她才知晓,杀死主宰,与吞噬同族诡怪的真理竟是一般无二。
杀死主宰,从而获得主宰诡怪的一切权柄与规则之力!
而那汇聚的光,则是杀死河下幽船而遗留需要杀诡者所继承的权柄规则。
可是他为何要拒绝这光?
是因为在这巨大的力量诱惑之下,还藏有其他什么不知名的危险吗?
心中疑惑尚未得到解答,她便看着百里安朝那团凝聚而成的光芒轻吹了一口气。
那光芒宛若无重量的蒲公英般,竟是朝着她的方向飘游而来。
在这个世界,有时候诡怪之间的意识交流是无需言语的。
几乎是在一瞬间,艳诡就接收到了百里安的意图信息。
可她全然无法理解,更不能理解,完全没有意料到会有如此的发展,慢慢……慢慢地从百里安的臂间滑落了下去。
百里安伸手扶了她一把,无奈笑着反问道:“你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艳诡这才想起来并不久远前,眼前这个少年与自己之间定下的那个约定。
他会助她成为这河下幽船里的第一权利者。
她所理解的是……凌驾于这船中房客之上的第一权利者……
结果原来竟是连主宰都一起干死掉,直接扶她坐上那主宰的第一权利者啊?!
这是积了什么德啊!
她不过是应约帮他开了一次门罢了。
就直接送上一个主宰给她吃?!
艳诡从来都只有被别人欺骗吃空的份,什么时候得到过如此馈赠!
而且看样子,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浮在河水之中姿态略显萎靡虚弱的阿衣舞见此一幕亦是露出了震惊不解的目光。
她眉头紧锁,似乎是意识到若艳诡接受了这新主宰的继承力量,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阿衣舞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意味丰富地讽刺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天真好骗,在这个世界里,从来就不会存在什么无缘无故的馈赠,美食之后必然藏着巨大危险的诱饵,我们谁也不知道,杀死主宰竟然能够继承夺取它的力量。
可是既然有如此难以想象的好处,他分明唾手可得,又为何不自己领取,你难道就不怀疑一下他的真实用意吗?若他只是利用你的身体做为容器来过度这股力量,艳诡,你怕是要连自己这张皮子都要给人骗得什么都不剩了。”
艳诡人皮面上的神色怔怔,她似是迟疑了片刻,但也仅仅只有一瞬罢了。
薄薄的皮面漂浮而起,化为一只剪影皮纸般的手,朝着那团光芒触碰了过去。
阿衣舞不由撑直了身体,眼神愈发的凌厉逼人:“艳诡我竟从来不知你就像是一只被人毒打过的狗,纵然棍棒加落在你的身上,别人再次朝你丢过来肉骨头的时候,你还是会伸颈去咬!”
她的言语就像是世间最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掀开她曾经最沉痛脆弱的伤口。
艳诡眼神坚定,薄薄的手指将那光团竟是一分为二,她将那一半风险未知的半团光辉尽数吞下入腹,剩下一半却是推给了百里安。
她说:“被人一路扶上这主宰之阶,固然很好,你能够坚守我们的约定,也很好,但是现在,这个却并非是我最想要的东西了,即便无法全部掌管这规则之力,凭借这半枚力量为我铺路,我觉得我自己也能够在这片河域之中,成为新的主宰。
而这个新的主宰,却是以旧规则为基,建以我自身的新规则,坐享其成终归非我想要,我会像它们证明,河下幽船的时代已经过去。”
阿衣舞听到这里,话语忽然戛然而止,仿佛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苍白无力。
她愣了好一会儿,看着上方逐渐不再依附在百里安身上的那张纸片人,好似头一回认识她一般。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百里安也未再多做勉强,他伸手握住那团光辉,一点点将其捏碎成为光斑,任由那点点光斑没入自己的掌心骨血之中。
他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我便各承因果,各担风险好了。”
两人将那光芒融合结束的瞬间,一座新的船舫再度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构建着新的轮廓秩序。
新的船舫不再破旧死气阴诡,新的船舫轮廓之外还有露台,凌空架在翻滚不绝的水上,翠阁朱栏、竹帘纱幔,影影绰绰里闪动着一片柔艳的波光。
艳诡那淡薄空洞的身躯逐渐被新旧交叠的秩序规则所重新填满完整,她苍白的人皮肌肤变得充盈赋有光泽,发丝也变得根根分明的飘舞起来。
她再度化为人身,而这一次,却并非是沧南衣的模样。
百里安看着眼前容姿秀美的年轻女孩儿,脸部脸廓柔和,眼睫浓密,眉目蕴藉,有些像江南烟雨里养出来的温婉女子。
只是不同于人间女子模样的是,她额前生了一对小巧的羊角,眼是重瞳,倒也符合这个世界里诡怪的形象特征。
想来便知这便是她的真实样貌了。
百里安余光里忍不住扫了一眼阿衣舞,但见她早就没有了言语,怔怔里伏在水面上,不知为何模样有些出神。
在艳诡接受了那半道规则之力后,这阿衣舞竟是好像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嫉妒若狂。
曾经奉上真心,却为人啃噬得只剩一张皮囊的艳诡,这一刻眼神却是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只是这目光并未再留驻在阿衣舞的身上。
她睁着的一双水眸微微颤栗,仿佛要将里头的汪澜都给荡漾出来,神色却不似伤心,更多的是惆怅复杂。
良久,她才幽幽开口,道:“你……最终还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在这个世界里,不留恋于主宰之力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想来从未要在这个世界久留。
百里安点了点头:“嗯。”
河下幽船已毁,新的船舫安全屋的构建想来也并非朝夕之事,他必须要为她寻到新的安全闭关之地,然后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不过这片诡秘危险的河域,如今对于他而言,威胁却不似来时那般恐怖巨大了。
杀死河下幽船,已经让河域之主得到了足够的巨大消耗,如今他又掌管了半数幽船的规则之力,想要反杀这河域之主,却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他瞥了一眼即将被河水吞没的红色身影,问道:“阿衣舞,可要留给你来解决。”
阿衣舞抬起那张湿漉漉的脸庞,面上却是不见悲喜恐惧,对于这自然法则的弱肉强食,似是早已有了觉悟。
哪怕吞噬杀死她的那个人,是艳诡。
可艳诡却并未有任何迟疑地摇了摇首,道:“我对她身上的规则力量不感兴趣,有你给我的,就足够了。”
说是已经足够了,可言语之中,想要表达的更多的却是,她对于过往的一切,早已放下。
冰冷的河水含着阴噬之力,寸寸入骨切肌。
阿衣舞呆了一呆,眼底幽色寥寥,不知为何竟是起了几分酸涩之意。
沧南衣轻叹一声,心道不管在哪个世界,似乎都少不了这种是非难辨对错的爱恨情仇。
果然,爱欲是苦毒,一念生,而万劫至。
光是他人之身聚集的红尘之劫都如此棘手,若她心中滋生尘念,此劫怕是愈发地难渡难解。
这个世界里的诡怪,不擅长做告别。
艳诡凝视着沧南衣片刻,她好似隔着一道曾经的残响片影,感应到了什么。
樱唇轻启,她缓缓吐出一道白色的迷雾,迷雾成影,慢慢渗透至沧南衣的影子里。
沧南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艳诡却是微微一笑,道:“在入船之时,我曾窃取了你的一道影子,如今还给你,我不会再变作你的模样了,所以你,能够看清自己脚下的影子是向在哪里的吗?”
沧南衣略略抬了抬眉梢,却未答话。
艳诡做完这一些,这才真正离去,身躯没入那虚影轮廓之中,以身去孵化新的规则秩序。
在无规则秩序所掌管的这片空间里,百里安御剑凌空,也并非是难事。
他与沧南衣共御一剑,俯瞰着滚滚不绝的河面。
河域之主的气息前所未有的虚弱,四野之中,许是察觉到了这片河域的两大主宰皆发生巨大变化,便开始蠢蠢欲动,朝着这片领域聚集过来,试图占领这里,分化这片领域。
阿衣舞毫不露怯地与百里安直视:“这是要过河拆桥了?”
百里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若是此刻倒在地上的人是我,想来姑娘吃气人来,也不会客气。”
说话间,他伸出手掌,朝着下方虚握成剑,一柄巨大的水蓝色河流之剑在他掌下形成。
百里安并未做出任何劈斩之势,手掌轻松,那柄饱含司水神源力量的巨大水剑带着泽平苍生之力,暗合乾坤浩渺之能,落向了身下那片翻滚不绝的河域之中。
阿衣舞面容微变,艰难展开手臂,召出久未曾使用的红纸伞,撑开伞面,挡在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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