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昨天她与宜王妃说好了的。
郑经一家于年前已到京城,郑知府在豫州任上已满七年,年年考绩为上上,按理也是要升一升的了。这回他带着全家进京,一来是为陛见述职,二来也是想在京中走动,看看自己来年的去处是否已定,也好方便提前多打点一二。郑经之子尚了公主,如今是住在凤仪坊的公主府,与安阳长公主也是隔了几间宅子的邻居。
以郑经之才,这次若顺利,或许会进户部或是吏部,此后由六部入阁,到达仕途顶峰,若无意外,不大会再外放出去,所以除了尚主的一子,所余一子一女正好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郑夫人想在京中相看人家,也是常理。
郑经不是那么古板因循的人,对有才华的下属和年轻人也乐意提携。宜王向他推荐明殊此人时,他并未因明殊出身寒微而愀然不喜,而是多方打听了这位宣威将军的过往战绩,又托军中友人问了问平素明将军在军中的人望和风评,得出的结论让他十分满意。
郑经觉得,此人虽出于微末之间,但是胸有沟壑,目光长远,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兼之负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未来前程不可限量,实在是个佳婿。当下喜滋滋与夫人通了气,又托了宜王妃与安阳长公主说合。
若是明殊有意,那么两家好约个日子隐晦地见上一面,将这事定下来。若是明殊无意,两下里就当此事没提过,于双方哪位都无关碍,不会坏的名声。
谁知道安阳长公主应得那么干脆,甚至直接就定下了在第二日入宫见太后之时,让两个孩子能见一面。
于郑家来说,这答复是惊大过于喜。
他们打听得很清楚,这位明小将军虽然很得皇帝赏识,但父母皆亡,亲族难觅,只与庆平侯和昭王有些情份,身后并无家族靠山。怎么长公主的语气是她想带着人进宫就进宫去,都不用提前递牌子请命的?那可是个已经成年的外臣啊!
“看来外界对这位将军的传言不虚,皇上的确看重他。”郑经对夫人说,“长公主那样一位淡薄世情,避居佛堂之人也能积极为他的亲事奔忙,可见这位明将军实有过人之处。最起码,品性上应该是没有问题,你且放宽心。便入宫去,窥着空儿远远让他们瞧一眼,若有那个缘份,便定下来,免叫旁人家抢了先。若没缘份,女儿年纪也不算大,另择佳婿也来得及。”
然后郑夫人就在太后的长春~宫里见到了这位宣威将军。
一身绯色武将袍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挺拔的身形。与郑夫人想像中的武人粗~壮不同,这位将军清雅端正,不像武夫,倒似个探花郎。这一身的书卷气令原本对丈夫的决定还有微辞的郑夫人眼前一亮,光只看脸,这位年少的将军比京里头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强多了。
太后看起来精神很好,郑夫人母女进来的时候,她左手边坐着安阳长公主,右手边拉着宣威将军正在说什么,约摸是说到高兴处,仰头哈哈大笑,十分开怀。
郑夫人心中吃惊,瞥了眼随侍在太后身边的女官们,见这些年已中年的女子一个个也是满面含笑,目光却都是落在宣威将军身上的。
看来不止是圣人喜欢他,在太后面前,他也是个得意人儿呢。
行过大礼,太后叫了郑小姐过来,仔细看了看,夸了一句道:“都说郑经的女儿养得好,果然不错。”说着转头对明殊说,“三年前,福宁那丫头出嫁时,哀家曾见过她,那时候还是个圆嘟嘟的小丫头,现在长开了,更漂亮了。”
郑家小姐羞得垂下头,却又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去瞥坐在太后身边的那个男子。
剑眉星目,笑容如三月桃花灼灼,实让人忍不住看了又想再看。一旁郑夫人见了女儿微红的耳根,心下已经知道女儿的心思,便又将视线投向一旁端坐的安阳长公主。
长公主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一切尽于不言之中。
明殊却是有些坐立不安。男女七岁不同席,她现在顶着张男人皮,却坐在太后身边大咧咧见外臣妻女,被传出去不知道会被多少人骂,怎奈太后死拽着她的手不放,完全不在意男女有大妨,硬生生将她压在这儿动弹不得。
她只能向安阳长公主求助,谁知道长公主今天像是铁了心不肯管她,只将她求助的目光皆当作了空气。
明殊微微蹙起双眉,这气氛,这场景,这阵仗,让她后脊背发凉,头皮发炸,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就听安阳长公主说:“郑夫人也许久没回京,早就听闻豫州风物与京中不同,不如请夫人捡些有趣的与太后说说,我们也好蹭着听一听。”
太后顿时笑眯了眼睛,连连点头:“正是,你素来是个能说会道的,也不用多,捡那新鲜有趣儿的说二三个就是。”
郑夫人笑着起身行礼:“只要娘娘不嫌妾身说的粗鄙就好。”
“只是我们几个讲古,年轻人哪里坐得住,今儿天气晴好,虽天冷花朵儿少些,景致却也还不错。”安阳长公主含笑瞥一眼明殊,“宣威将军便护着郑家姑娘四处走走看看好了。”
郑小姐面上一红,却也很干脆地起身行礼告退,行动间稳重大方,丝毫不见扭捏,连太后见了也道一声好。
明殊自是无法推辞,且跟着一个人去到花园里,身边还有无数的宫人看着,总比窝在殿里面对一堆女人要强。
待二人退出殿外,安阳长公主对太后笑道:“这么一看,倒真是一对璧人儿。”
郑夫人抿着唇,笑得极为矜持,神色间却也带着一丝满意。太后却是微微一怔,挑起眉梢看着安阳长公主。
安阳对她点点头,向外指了指,又做了个手势,那意思是要将那对男女凑作了一对儿。太后双目微眯,面上似是有些不喜,但随后展颜一笑,对安阳说:“你倒是好眼光。郑家的姑娘的确不错,哀家见着也欢喜。以她这样的人品,给哀家做个孙儿媳妇也是够的了。”
郑经夫人心中一颤,安阳长公主也有些吃惊。太后的意思,竟是看中了这郑家女儿,想截下来给哪位皇子做皇子妃了?
太后却不再说下去,只笑着对郑夫人说:“小辈儿都走了,你放心,园子里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只略转转就回来了,不会有事。来来,你那里有什么趣闻,快说了来与我们娘儿俩听。”
明殊与郑家小姐始终隔着三步的距离,态度温和谨慎。郑小姐倒是比他活泼多了,只略说了几句京中盛景,便将话题转向北疆风貌。一个问,一个答,问的固然是刨根问底,答的却是言简意赅。几句话下来,郑小姐也感觉到了明殊对她敬而远之的态度。
转到一处廊沿,看看四下里没旁人,伺候的宫人离着也远,郑小姐压低了声音对明殊说:“宣威将军大概也知道长公主和我母亲的意思了。”
明殊不动声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郑小姐见她这样,心里虽然有些遗憾,却也觉得好笑。
“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死皮赖脸非要缠上来的人。姻缘姻缘,自然是有缘方能结姻。若一个有情,一个无意,强扭在一起还有什么意味?”郑小姐倒是洒脱得很,笑着说,“我在豫州时便听过不少关于将军的传闻,觉得你是位少年英雄,心中仰慕得很,今日能得一见,已是十分快慰。做不得夫妻,能以友待之,余愿已足。”
倒很少在贵女中见到这样洒脱大方不矫揉造作的,明殊对她的印象也极佳。
“多谢小姐体谅。”
“我单名一个莹,今年十六岁,应该比将军小,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郑莹说,对着明殊眨了眨眼睛,“不过话说回来,我自认相貌过得去,家世也还算好,又有长公主殿下为之撮合,将军您却半点不动心,可是,心有所属了?”
猛听得她这样一说,明殊有些猝不及防,一时无语,脸上飞红两片。
“果然!”郑莹抚掌,面露一丝遗憾,“也是,以将军之才貌,想必也会有一二红颜知已。”
明殊想说没有,但看着郑莹的神色,又吞了回去,只得随她所想了。
不过郑莹说开了之后,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松快了许多,交谈也自在了些。郑莹与别的女子不同,对那些吃食、首饰、衣装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只一个劲儿问明殊北疆的事儿,边境局势,北戎风土人情,间或所说一二自己关于北戎局势的分析,居然也颇有些见解。
“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或文或武,总能为国效力,为民请命。”郑莹托着腮靠在朱漆绘凤兽纹的栏杆上感慨。
明殊想到了自己,一时觉得此生不虚,一时又觉得前景灰暗,一时又在考虑是不是以后离顾昀远一些,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自己又何必拖累他……
二人皆无语,望着园中凋敝的花枝,嶙峋的假山石,陷入沉默之中。
只是还没闲愁一刻,就见着远处一人如团火焰旋风般地刮过来,后头跟着一长溜的宫女内侍,捧手炉的,拿拂尘的,端手巾的,一个个跑得直喘,还不敢高声呼喝。
等那团红影奔到近前,郑莹才发现是个身高还不足她胸口的小姑娘。雪肤花容,头戴明珠单凤冠,映得明眸皓齿,仿若粉团儿捏出来的仙姝。
“公主殿下。”郑莹不认得眼前这人,明殊却是才刚见了没两天的,立刻上前单膝跪下行礼。
福柔公主眼中冒着火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明殊,气势汹汹对郑莹说:“他是本公主的驸马,绝对不会娶你!”
明殊:……
郑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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