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没有说话,眼睛示意了一下床头柜上晾着的开水。
接着拎起刚刚买的东西,径直走进卫生间收拾着。
“臭顾晨,都给我晾水了还装什么假高冷!”
“哼,装,让你装…明明装的一点都不像!”
叶轻语小声嚅嗫,两手抱着水杯,说话却带起轻微的结巴。
这么久了。
都跟苏柔儿一起这么久了,到底会不会是装的故意等我道歉呢?
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叶轻语忍不住抽噎,豆大的泪水瞬间便从那双本就憔悴的眼眸中溢出来,“之前都对我那么好的,之前、之前……呜呜……”
“哭什么?哪不舒服?”
顾晨的一声询问尤其简单,跟之前的柔声细语相比,这一句话虽是关切但听上去不带有任何情绪。
但在叶轻语听来却犹如天籁。
于是。
她哭得更大声,“呜呜呜……”委屈的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流,或许是最近老是回去哭鼻子的原因,没多久一双眼睛就红肿得像樱桃一样。
“……”
喝个酒不至于难受地哭成这样吧?
顾晨看不下去了,“你再哭我就要打电话让陶阿姨过来照顾你了。”
“不,我害怕,你、你先别走……求你”叶轻语抬起玉手,想牵住他却又不敢,怕他不同意真的会立马离开,又急忙加了一句话。
“……”
顾晨打开灯,坐在窗前的凳子上,今天多少有点梦幻。
给家里发去一句今天估计要晚点回家的消息,接着合上手机,想着的还是刚刚发生的事。
重生后再见,他对叶轻语没有年少轻狂时的一见钟情,不是青年时的情意绵绵,也不是中年落魄的恨之入骨。
现在。
千帆过尽,看她的目光少了白月光那层滤镜,她也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普通人。
现在的关系,就是普通同学。
这个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顾晨起身将卫生间里刚刚泡好的姜茶拿出来。
刚走到床边,便被裹着被子的叶轻语两手接过,“谢谢,这个可以驱寒,我知道……这好像,是我上高三以来,第一次对你说‘谢谢’吧?”
她一双美眸注视着顾晨的背影,小口抿一下热腾腾的姜茶,不知道什么原因,顾晨泡的很普通的姜茶竟能从胃里暖到心里。
“还有那条围巾,虽然你没接受,但那是我第一次很用心给你准备的礼物。”她轻声。
“第一次主动给你买早餐,第一次各处考虑你的想法,第一次这么想努力学习……只为不被你拉得太远。”
“主动坐在你前面,第一次这么想让你能看到我注意到我。”
说到最后似也觉得有趣,语气中还带上些俏皮。
接着。
叶轻语明亮的目光从冒着热气的茶水上挪到他脸上,声音细不可闻却又像带着一股莫大的勇气。
“你说……我要是早点这样对你。”
“要是我当时接受了你的表白……”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曾经有那么多的机会。
现在却只能怀念,甚至在他面前怀念那些美好都是奢望。
“你现在没必要跟我说这些。”顾晨迟钝了一下,说完话自顾自低头看了眼手机,“我刚出去买一趟东西你就醒了,还没来得及给你妈妈打电话,你一会自己让她过来接你,好好解释,她不会说你什么……”
“你还是要走啊?”叶轻语动作很小地抽了下鼻子,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时间不早了。”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单独订这间宾馆吗?”她突然将杯子放下,身子坐起来了些。
“……”
房间里的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今天这样的事不管让谁撞到,估计都会帮一把,顾晨也一样。
但也仅限于尽可能帮一把,别的闲事他懒得管,也管不着。
“我看到你和苏柔儿去电影院了……就突然很想喝酒,听说这样能让心情变好。
但害怕被我妈妈发现,所以撒谎骗她,准备喝一点就到这里休息,等酒醒了再回去……”叶轻语自问自答,平缓的语调如同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的夜风,只是眼中的一抹苦涩怎么也藏不住。
顾晨看她,“你心情不好,我能说什么呢?你知道,我向来不会安慰人。”
“……”
确实。
叶轻语知道。
因为以前六年多,他每次想方设法安慰生气的自己,都会被万分嫌弃,甚至被当成供同班的学生取笑的笑柄。
隔着那些回忆。
与他半臂之遥的距离,却犹如一道跨不过的天堑。
叶轻语的心像是猛地被捅进了一把利剑,冰冷抽痛,如坠冰窖,这把剑是六年前的自己亲手锻造的。
“失陪了,叶轻语同学。”
没有太多的犹豫。
这个时间,他更想回家陪陪爸妈和那只被喂得越来越胖的小傻猫。
顾晨起身走向门口,手掌在按到门把手时,身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和悉悉索索的声音。
酒的后劲还在,叶轻语撑着墙向他走来时脚步不稳,两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才拉住他,“顾晨,给我两分钟好吗?”
顾晨回过头看向她。
之前没注意。
现在才发现,叶轻语有些变了。
只看那双曾经饱含着傲气和自信的双眸,现在却布着疲惫的血丝和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安……甚至还有点祈求。
是什么让这个素来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少女变了样呢?
“给我点时间,很快的,我想给你看个东西……”叶轻语扶着床面来到柜子前面,打开了刚刚死死护在怀里的袋子。
袋子里,哪怕自己淋雨也不肯打湿的东西只是件普通的校服。
顾晨看到那件校服时目光微微一动。
“这是我的初中校服,你喜欢我那时候的样子,我想让你再看一次……”叶轻语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拿起校服往身上穿。
或许是喝酒的缘故,很久才将那件蓝白相间的外套穿好。
顾晨淡淡注视着她笨拙的动作,初中时模糊的记忆此刻渐渐被唤醒了些。
那时候十几岁的年纪,或许正值青春懵懂,在某个午休的午后无意中看到一个甩着马尾辫,洋溢着自信笑容走过来的少女,心弦便被简单触动。
以至于后来才发觉这无意中撇到的一眼竟成为心中绝唱的风景。
哪怕数十年后再度回想,心中寂静的那潭水也能因此荡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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