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的年纪有问题吗?
“十九。”岳敏喃喃自语,“真是好年纪。”
她再抬头看她,眼中还是难掩晶莹。
岳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让酒儿姑娘见笑了,看见酒儿姑娘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我也跟你一般的年纪,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
酒儿觉得许是她遇到的事情太多,突然想起年轻的时候,嫁给阮元,以为是择了一个如意郎君,却不想阮元又是那副模样,是对自己身世的感慨吧。
她正想着如何安慰她。
岳敏又问:“酒儿姑娘可有心仪的公子了?”
酒儿神情一顿,有些黯然地垂下头:“并没有。”
岳敏却是不信,笑问她:“是与你一起去阮府的周公子,还是那位陆公子?”
酒儿要否认,岳敏就已经说了出来:“是那位陆公子?”
酒儿急忙摇头否认:“不是。”
岳敏好笑:“你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瞒得住人。”
岳敏虽然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那位陆公子的身份并不一般,恐怕于她并非良缘。
又坐了好一会,岳敏才离开,她让酒儿去阮府疗伤,说一直住在客栈也不方便,酒儿推迟了。
岳敏临走时,让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来九庄镇找她。
酒儿看着岳敏离开,心中很是狐疑,今日的阮夫人真是太热情了,跟在阮府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或许是真的摆脱了阮元压在她身上的枷锁,心境不一样了,性情也变了。
她将岳敏带来的礼物收到柜子里,然后抱着雪宝下楼,让周子沐安排在客栈伺候她的人套马车,她想去镇子外面逛逛。
给她赶马车的是一个光头大汉,话并不多,将酒儿扶上马车后,酒儿跟他吩咐一声,他就一声不吭地往镇子外面而去。
这样安安静静的也挺好的。
酒儿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一眼外面。
镇上果真如周子沐所言,已经开始种上了新的花苗,成片成片不再是望不到头的焦黑,而是此起彼伏、一望无际的绿色,即使还没有鲜花,也很是壮观。
出来走走,心情果然是会好些。
酒儿一路看着外面的风景,看累了就将帘子放下躺进软垫里休息。
越到镇子外面,道路越来越不好走,时不时就有颠簸。
突然,马车像是撞到了石头,猛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稳,继续前行。
酒儿有软垫靠着倒是没事,怀里的雪宝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抬着脖颈紧张地看向门帘处,然后钻进她的袖口里躲起来。
它向来胆小,酒儿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将手伸进去安抚它:“好了,没事,只是路不好走。”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地前行,酒酒后面泛起瞌睡来,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她隐约间觉得不对劲,可是终究是抵不过困意,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身下还是晃荡的,她还在马车内,马车还在行驶,但是马车行驶得很快,而且马车内还漆黑一片。
天黑了?
自己只是打算到镇子外面逛逛再回去吃午饭,竟然一觉睡到了天黑,车夫还一直没有将她唤醒。
这人就算是周子沐派来的人,再听话,也不会这般的愚钝,没等到她在车内的动静,就一味地往前行驶。
酒儿觉得不对劲,想要起身去撩开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况,可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竟然手脚都无力,想要出口喊叫,喉间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呼喊,声音小到几步之外就无法听见。
酒儿心中顿觉不妙,一般的迷药毒药对她无用,可现在却是像中了软筋散般,没有一丝力气,是有人封住了她的经脉。
她心下慌乱,九庄镇的花疫之毒已经平息,相应的人都被抓了,唐筱微也离开了九庄镇,如今还会有谁对她不利?
又是唐府派来的人?但若是他们抓到了自己,不会费劲心思地封住自己的经脉,会直接杀了自己。
是九庄镇的镇民?自己的血能解毒之事被传开了,又有人打她的主意?可是他们如何知道普通的迷药对她无用,知道事先封住她的经脉?
酒儿心中一时没有头绪,甚至将周子沐都想了一遍,觉得会不会是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经过九庄镇的事情,知道她再不会相信她,所以就强行将她带走。
“雪宝。”酒儿用尽全身力气喊。
袖口内轻轻动了动,雪宝从里面滚落出来,耳朵耷拉着,有些病恹恹地掉在垫子上。
雪宝这是中毒了,他们竟然连雪宝他们也没放过,她还想着让它回去求救呢,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酒儿艰难地挪动手,去够腰间的银针。
可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那马蹄声落到近处时,又一阵马凄惨的嘶鸣,然后马车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然向旁边翻倒而去,但好在最后靠住了一个什么东西,倾斜着没有完全翻倒。
是有人和赶马车的人发生了打斗,又将马车弄翻了,而且那个人已经朝马车走了过来。
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可死也要死明白,她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对她下手。
马车帘猛地被掀开,一丝清凉如水的月光透进来,映出陆槿的脸。
他打量酒儿,看到酒儿安然无恙,神色明显一松,可眉还是微拧着的,脸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
“侯爷。”酒儿有些吃惊,可是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心放了下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有没有伤着?”陆槿抓住她的胳膊,声音有些不稳。
酒儿摇头:“我没事,只是动不了了。”
陆槿将她抱起,要带她出去。
酒儿着急地喊:“雪宝。”
陆槿这才注意到被软垫盖住了的雪宝,又一把将雪宝抓起,放进酒儿怀里。
被抱出马车后,酒儿看清马车外的情形,两名黑衣人横倒在地上,根本不是原先替她赶马车的那个光头男,而且他们正在一处荒山野岭,四周看不见一点花田和房屋。
自己在昏睡中不知道被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
酒儿被陆槿这样抱着,紧贴在他胸前,她突然察觉到异味,是毒药味道。
她担忧地看向陆槿:“侯爷,你中毒了?”
刚才陆槿与黑衣人打斗间,黑衣人在他身上用了毒药。
陆槿看她一眼:“无事,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马车的一处车辕已经断裂不能用了,只能骑马。
陆槿抱着她越上马背,带着她离开。
在漆黑的山间行了好一阵,终于看到了一处昏暗的灯火,是一间民房。
陆槿将马停在屋前:“我们今日暂且先在这避一避。”
酒儿看了看那屋子,心中狐疑。
陆槿行事小心,如今已从黑衣人手下逃脱,而且还有马,如果是往常,他定会带着她骑马直接回去,可今日怎就会选择在这处不知深浅的屋子落脚。
陆槿将她抱下马,来到屋前喊门。
“请问,有人吗?”他扣着院子门大喊。
屋内的人听到了动静,油光昏黄的光亮跟着一晃,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老妪从门洞内探出头,眯着眼睛打量院门外的人,问:“谁呀?”
那老妪一手挡着风,一手举高手里的油灯,不等陆槿继续出声,突然惊喜道:“是镇上的大夫娘子和相公。”
酒儿也吃惊,竟然是那日在九庄镇上救助过的那位老婆婆。
那日她去镇西寻母亲遇上陆槿,两人回来时在路上遇见老婆婆的孙女毒发咳血,她当时给了她一颗药。
没想到今日竟然又遇见。
老婆婆赶紧将他们两迎进屋。
老婆婆姓王,大家都唤她王婆婆,她的孙女名叫李小,最后在花疫中保住了性命,此时已经睡下,听见房中的动静,在床上不安地翻一个身。
陆槿将酒儿放下,王婆婆看出不对劲,赶紧问怎么回事。
酒儿笑了笑:“没事,只是前段时间受了伤,今日走得乏了,有些脱力,一会就好了。”
“婆婆,今晚可否在你这借住一晚?”酒儿问。
王婆婆欣喜道:“求之不得,你们是小小的救命恩人,想在这住多久都行。饿不饿?我去给你们热饭。”
王婆婆说着就出去给他们生火热饭。
她这本就穷苦,加上花疫,让他们生活甚是艰难,但王婆婆还是将仅剩的几个馒头热了端了上来,然后又去给他们收拾屋子。
待王婆婆出去后,陆槿检查酒儿的手脚。
“怎么样?还是不能动?”他问。
酒儿:“我的经脉被封住了,我腰间有银针,麻烦侯爷拿出来替我解了经脉。”
陆槿探手到她腰间,拿出银针:“如何解?”
“在我的内关穴和列缺穴上各扎一针。”酒儿道。
陆槿拿着银针在她的手臂上试探着,眉头轻蹙,却始终没有将针下下去。
陆槿虽然对医理不是很精通,但他是习武之人,对各处经脉还是很了解,此时却犹豫起来。
酒儿笑了笑:“侯爷不必犹豫,尽管尝试就好。”
陆槿抬头看她一眼,银针落下,扎在左手的内关穴和列缺穴上。
很快,左手渐渐有了知觉,恢复了力气。
只要一只手恢复,剩下的酒儿自己就能解决了。
她接连对自己施针,等身上都恢复了些力气,她收起银针,拿起一个馒头递给陆槿:“这是婆婆给我们热的馒头,侯爷吃一个吧?”
陆槿垂眸看着桌面,没接:“不饿,你吃吧。”
酒儿又往前递了递:“侯爷。”
陆槿坚持不过,抬手去抓,在他要抓到时,酒儿的手往边上挪了一下,陆槿却一点也未察觉,还抓在原来的地方,抓了个空。
酒儿脸色白了,探手在陆槿眼前挥动。
陆槿一把抓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笑了笑:“都好了?”
酒儿却笑不出来:“侯爷,你的眼睛?”
那两名黑衣人在打斗中对他用了毒药,而且那毒药弄瞎了他的眼睛,所以他刚才施针时才那样犹豫不决。
先前在林中她就闻出了毒药的味道,他当时说没事,一路骑马过来,他也没有出现异样,她就以为真的没事。
难怪今日他会这么奇怪,在一处陌生的屋子停歇,是因为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眼睛的异样,知道不能再带着她在夜间赶路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也没说,还在她面墙强装无事,试图骗她。
陆槿安慰她:“没事,只是屋内光线有些暗,看不太清。”
酒儿紧咬着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想要抽出手,可陆槿却紧紧抓住不放。
“我不喝你的血。”他道。
“侯爷。”酒儿喊,他还是那样执拗。
只需要她一点血而已,对她并没有太多伤害,他为什么总是不肯。
“侯爷,现在不知道这毒的深浅,你先解了毒再说。”酒儿道。
陆槿却抿着唇,不松口。
这时,王婆婆走了进来,见到桌上的白面馒头一个未动,问:“娘子和相公怎么都不吃?”
酒儿回过神,将手抽回来:“谢谢婆婆了,我们吃过晚饭了。”
王婆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我这里简陋,比不上镇上的客栈,就只有两间房,我和孙女小小住了一间,还有一间是她爸她妈以前住的,相公和娘子就将就一晚吧。”
酒儿本来想要解释他们并不是夫妻,住一间不合适,她跟她们挤挤就行。
可如今陆槿眼睛突然盲了,需要人照顾,而且王婆婆她们的床也委实不宽,小小四仰八叉地已经占去了大半。
她只好道谢,上前去搀扶陆槿。
老婆婆皱起眉:“相公这是怎么了?”
酒儿:“眼疾复发了。”
老婆婆忍不住叹气,老天爷尽是折磨好人,刚才是娘子不适,现在又是相公突发眼疾,真是多灾多难。
“那要不要赶紧带相公去看大夫?”王婆婆问。
酒儿笑了:“婆婆,你忘了,我就是大夫。”
王婆婆一拍手:“唉哟,我老糊涂,竟然将这事忘了,那娘子好生看看相公。”
来到老婆婆替他们收拾的房间,酒儿扶着陆槿在床边坐下。
陆槿怎么也不肯用她的血解毒,她也不可能再用在阮府密室内的法子,陆槿中的毒只能待明日去寻些药材来慢慢解。
如今陆槿眼睛不便,而且是为了救她才中的毒,她只能照顾她。
她打湿帕子,替陆槿擦拭手,陆槿抬头看着他,就好像他还能看见她一样。
突然,他轻笑起来,说道:“这样也挺好的。”
酒儿:“眼睛都看不见了,还好?”
“可是你不会再躲着我了。”陆槿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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