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细密的雨丝浸透了稀薄的窗纱,窗外的树影摇曳,锦月在夜明珠下捧着书卷跟麒麟兽皮,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的忙着。
嘎吱一声,一股劲风灌入,闪进一个妖娆的身影过来,锦月立马放下朱笔,将手掌按住桌上的宣纸,等到听到了关门声,方抬起了手掌。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不见有任何情绪。
蓝影跟青鸾虽然行步都没声响,但蓝影身上的香气,却将二人做了明显的区分,知道是蓝影进来了,锦月也没抬头看她,继续握着朱笔凝神写写画画,神情凝重而专注。
“楼主,方才在廊下,奴看到有趣的一幕,要不要说给你听听?”
锦月依旧还是没有抬头,只听得杯子碰撞的声响,便知道蓝影在自己给自己斟茶喝。而对她口中的趣事,想着可能是柳府妻妾之间的零零碎碎,她在右相府早就司空见惯了,烦不胜烦。
“什么趣事?”
即使知道蓝影可能说的,她不感兴趣,她还必须得问一句,若是不让她说痛快了,蓝影能把这间房子折腾塌掉。她身边这些人,一个个被她纵容的,早就无法无天了。
“奴方才在廊下看到两坐冰山相撞了,还火光四射呢,楼主你说新不新鲜?”
锦月手中的朱笔一顿,眸光在眼眶里定了片刻,才侧目朝着蓝影看了过去,秀丽的眉心拧了拧,思索了一会,才出口问到。
“青鸾跟朱雀,说一下细节,尽量的详细。”
一直以来,锦月很少如此郑重的神情跟蓝影说过话,蓝影先是惊了一下,方正色的在脑海里尽量细致的回忆起来。
她方才从外面回来,下着雨,整个天水榭没有一个人影,但步行到廊下时,恰巧看到朱雀跟青鸾,一个朝东一个西走,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两人打照面,别说打招呼了,就是一个眼神,也不见得给过对方。
倒也不是她们有任何隔阂,或者看对方不顺眼。一直以来两个人只要不是面对自己的主子,对谁都是视而不见的高冷范,而且可以十天半月不说一个字。简直把自己修炼的跟空气差不多,而且是一阵刺骨的冷空气。
所以为了避免被这两股冷空气给冻死了,她下意识的想换条道走,却不想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她大跌眼镜,一改往日对这两座冰山的印象。
当时青鸾手里托着一个棋盘,打朱雀身边走过,朱雀突然扭头看了青鸾一眼,然后青鸾就止步也回看了朱雀,两人就在廊下这般互看的杵着,也不觉得尴尬的慌。当时她还以为两座冰山看出心心相惜的感觉呢。
那时她正靠着柱子在一旁瞧着,屏住气息不让两人发觉这廊下还有第三个人,她想看看这俩人能两两相望到什么时候。
随后朱雀嘴角微微动了动,她理解为那是笑,虽然有些牵强,但冰山的笑应该就跟旁人有区别的,必须是她这样观察入微的才能瞧出来。
这看了大半天,俩人也不说一个字,她这外人看的都有些着急,刚想喊一句,突然看到朱雀抬手往青鸾端着的托盘里抓了三个棋子,然后又一颗一颗的丢在了装棋子的棋罐里,径直的走了。
朱雀已经走远了,而青鸾端着棋盘屹立不动的停留了一会,像是叹了口气,随后也离开了。她反正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就觉得俩人很奇怪,于是便讪讪回了屋。
蓝影讲完转头看锦月拧着眉像在思索着些什么,她也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看自己是不是漏说了什么,毕竟蓝影跟朱雀的身份,她们都心知肚明,近不得远不得,真是难为楼主这些年了。
“朱雀抓在手里的是白棋子,还是黑棋子?”
蓝影扶额,她觉得自己说的够细致了,没想到还是漏掉的,赶紧接着锦月的话音说到。
“黑色,朱雀的肤色白,抓着那黑色十分的容易看清楚。”
锦月点了点头,将身子转了回去,握着朱笔的手紧了紧,就不在说话了。
“楼主她们这是在打什么暗语?用不用派人多加注意?”
本来这事蓝影没当回事,但看锦月这般重视,方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两个人向来不交流的,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奇怪的方式碰了个面。
“不必了,随她去吧,你知道的,那人不发话,青鸾不会害月。”
身份使然,只要那人不下达什么命令,青鸾的忠心就不会有任何的撼动,而如今王书墨刚给她警示,就不至于在此刻再动这么重要的一步棋子。
“奴是知道,但这颗毒瘤,楼主你总不能放纵她一辈子长在身上吧。”
锦月抿唇苦笑,停留在书卷的视线移动到窗子上,窗外的雨声比之白日里急了些,但不知下过这一夜,是不是还会继续。人生总有些无奈,让你唯有勉强容忍着。
“没了她,也会是别人,倒不如是她了。”
锦月这种说法,蓝影是认同的,她明白只要锦月一天不摆脱掉那个所谓的天命,她身边就必须有这样一个角色的安插。这种活在别人眼皮子低下的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那咱们就放任她们联络,奴是怕万一……”
锦月幽幽的叹一口气,即便蓝影没说出来那个万一后面的话,她也完全可以明白了。这件事如何处理,都有隐患埋下。
“月到是希望有那个万一,对了,白日里月在弱水湖畔一个巷子口,看到了一个人,跟夜冥有些像。”
蓝影挑了挑眉,这名字有些熟悉,怎么就想不起来哪里听过还是哪里见过。既然是楼主提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夜冥,怎么听这名字有些像……”
蓝影今日说话总是说到一半就止住,若不是锦月听多了她这断断续续的话,还真的费些心思去猜一猜。
“没错,他确实是暗息,南康公主身边的贴身暗息,先前坠崖了。”
蓝影的眉毛有又动了动,这事她听过,当时还感叹了一把可惜呢,毕竟夜冥长得好,武功高。随后她将桌上放凉的茶水灌了一口,将脑子里的讯息串了串。
“奴记得修罗门的二十八星宿里,是有一个隐身在若水湖畔,修罗门二十八星宿的人,都是自小培养出来的,唯有这一个是后来居上。楼主说他像一个暗息,这皇家暗息变成修罗门的杀手,到是有些意思啊!”
锦月沉眉深思,脑海里突然蹦出,南康公主在临都行宫中,闭着眸子悲痛的跟她说的那句。
“锦月,他真的不在了。”
皇家暗息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在分配了主子后,便会誓死的跟随,主生他生,主死他死,只要暗息留有一口气,爬也会爬到主子身边。
当时南康公主在临都停留数月,却一直等不到夜冥回来,大理寺卿随后又在悬崖下寻到一具被野狼咬的七零八碎的尸体,所以南康公主才会说,夜冥真的不在了。
“若那人真的是夜冥,只有一种可能,如今的夜冥是没了记忆。”
蓝影将眉心拧紧,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锦月半张侧颜,流畅的轮廓在夜明珠的光晕里,分外的柔和静谧。美成这样人神共愤的,难怪这么多人惦记着,如此算来,赫连鸣谦到算是幸运的。
“有没有可能是皇上不愿让他再回到南康公主身边的?派他去修罗门做暗线了?”
皇家暗息的主子无论是谁,都必须先听皇上的,外人不知,但身为听风楼最高主事,对皇家那点私密隐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若是修罗门这般愚蠢,能让皇上的暗线做到这般地位,你觉得修罗门会在江湖上,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吗?再关联今日你在廊下看到的那方趣事,皇家应该不知情。”
按照皇上的一惯做法,若不想让夜冥回到南康公主身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自己解决掉自己,何需费这么大周折,皇上即便想在修罗门安插暗线,也会选一个生面孔,就如他在听风楼安插的那样。
“这样倒是可以说通了,但夜冥可能还活着的那条消息,咱们就放水让它传到那人耳朵里?”
锦月提笔,在自己画下的图案里,再添一笔,突然眸光亮了亮,眉心也有了些许舒展,但因为蓝影是背对着,未曾发觉。
“终归对我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随他去吧,如今月担心的是,修罗门的意图。”
即便是他们处处压修罗门一头的听风楼,也不敢冒险将皇家暗息收到门下,还放任他做到如此高的地位。其他的事情锦月猜到了很多,但修罗门这一举动,却始终找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哦,奴明白了,楼主是否想从皇家对此事的处理上,探听一二?”
锦月唇角扬了扬,笔尖在宣纸上悬着,很久之后才在右上角三寸下,也就是一颗柳树枝叶细缝里,画上一轮满月。
“初三~”
锦月蝇声吐出这么一句,蓝影疑惑的从后方起身,行至到锦月身后一看。
只见桌面上铺就的一摞宣纸上,一张画的湖水静谧,杨柳婀娜,月色浅淡。而另一张,密密麻麻的小字,被纵横交错的细线连接,她看不太懂。
“楼主,你这雨天到弱水湖畔逛了一遭,还能看到了月亮呢?”
锦月轻声笑了笑,将手中的朱笔放在砚台边沿,还随手捡了一本书,压在角上,眸光略过窗外看了看天色。
“二更天了吧?该歇了。”
字她是看不太懂了,没想到一幅画她也看不太懂,蓝影叹了叹,自己在这么一个才女身边待着,真是有些颓然。
“楼主,你哪天不是熬到三更半以后,今儿怎么了?”
锦月已经坐到了梳妆台,开始摘头上的珠花跟发簪,一头柔顺的乌发瀑布一般散到腰际,关着的门扉咯吱一声被推开,披在肩上的丝发飞起,美如墨画。
“许是走了太多路,有些累了,今儿想早些歇了。”
锦月蓦然回眸,话虽然是答蓝影,视线却在刚进来青鸾身上扫过。青鸾震了震,随后走上前帮锦月,将没摘下的几朵珠花取下来,抓了梳子,帮锦月梳理头发。
“楼主,你说上天怎么优待你,给了你这么好看一张脸?”
蓝影斜靠着一把椅子,也不坐,透过铜镜看着锦月那张不施粉黛,依旧明艳照人的一张脸,她虽然生得也不错,但就是不能跟楼主比。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
“优待,若是月跟你换一换命格,你愿意吗?”
锦月清淡的眸光瞥向蓝影,蓝影想到锦月以前经历的种种,跟未来即将面对的种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干笑了几声。
“楼主,您歇着,您歇着。”
蓝影脚底抹油似的,一股烟窜了出去,像是走慢一步,锦月真能跟她做个调换似的。锦月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将青鸾梳顺的头发撩到脑后,起了身。
“你也去歇吧,不用守着了。”
锦月在床榻上躺下,青鸾将云被给锦月盖好,才低声回了一个是字,取了一块绸缎,将桌案上的夜明珠蒙上,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窗外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摇曳的枝丫晃动着,在窗纱上印着斑驳的影子,看上去有些寂寥。
锦月的双眸怔怔的睁着,她突然想到了王书墨的曲尘花。白日里心重,怕真就醉了,所以没敢尝一口,如今方有些后悔了。
若是尝一尝,现在躺在床榻上,应该就可以安眠了,真还保不准会做上一个美梦,一个一直期盼着的美梦。
没有相府小姐,没有听风楼楼主,没有玉玲珑的女儿,只有一个鸣谦的碧华。哪怕醉生梦死其中,永远不再苏醒,对她来说,何尝不能算是一种好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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