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其他家属陆陆续续都赶来了,老人的女儿女婿,老人的兄弟姐妹,以及兄弟姐妹的儿女全都到场。
不算窄的手术室门口此刻被家属围了个水泄不通。
家属难以接受老人突然传出的死讯,一时间,男人女人的哭喊声夹杂着谩骂声此起彼伏。
程夏半边脸肿胀发麻,嘴角往外渗着血,可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大脑嗡嗡的,像是要爆炸。
旁人的同事按着她,不停地劝慰:“家属这个时候情绪激动,经不住刺激,你得忍忍。”
程夏完全忍不了,不是忍不了委屈,而是一想到那个已经被推进太平间的老人就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她转头对着这个所谓的儿子红着眼斥道:“病人有凝血功能障碍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说?你是他儿子吗?你怎么张得开口叫他爸!”
“怎么说话呢,你们和谐的医生都是这样吗,出了事故先甩锅给家属?家属要懂医术还要你们医生干什么?家属说什么是什么?你们没有自己的判断?我哥只是骨折,进了趟手术室,现在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你们不是刽子手是什么?”
说话的是个50岁左右的戴眼镜的男士。
他身边的女人附和道:“病人被送来交给你们医院,你们收了钱,就该对病人全权负责!病人死在你们手上又不是死在家属手里,你们休想逃避责任!”
“*他妈的臭婊子,想赖账是吧,你试试,我今天让你连医院的门都出不去!”
老人的儿子边骂边朝程夏冲上来,要不是有两位男同事在身前护着,程夏还得吃亏。
“我爸有凝血功能障碍,你是医生,难道你就检查不出来吗?你问我哥有什么用?他就是一混子,他连自己什么血型都不清楚,你把老人的命压在他身上?你把我爸还给我,还给我!”
问话的看样子应该是老人的女儿,女人哭得声嘶力竭,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女人的质问像是一把把刀子朝程夏的胸口上下左右贯穿而入。
程夏的胸口传来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无法回应女人的质问。
术前检查的时候老人的凝血功能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家属隐瞒病史,医生根本无法作出对手术准确的预估。
但家属来此刻根本无法理解这些,或者被他们选择性地忽略了,他们只抱准一条:病人本来只是简单的骨折,现在却被医生推进手术室治死了。
程夏根本无力替自己辩解,身旁的同事替她出声解释,刚开口说一句就被淹没在家属们七嘴八舌的叫嚷声里。
家属们情绪激昂,把走廊堵得密不透风,程夏和几个同事被堵得寸步难行。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这里是医院,如果你们对手术有争议,可以去医院的医务科投诉。我们还有其他工作,麻烦让开。”
程夏身边的男同事忍无可忍出声。
家属中立马有人出声:“想跑没那么容易,主刀医生留下!今天你不给我们一个交待,休想站着走出去!”
“医疗事故致死,不仅要民事赔偿,医生还要承担刑事责任!投诉有什么用,我们要报警!”
“对,报警!好好一个人在她刀下死了,杀人偿命!”
“我不要赔偿!把我爸还给我!”
程夏被挤在手术室门口的角落里,有种天塌地陷的错觉。,她医院这么长时间,遇到过许多不讲理的病人和家属,却从没像这一次一样。
脑子里突然想起之前唐野曾跟她说过的话,“你们老师光教你们怎么救人,不教你们怎么保护自己”......
脑子里闪现过给唐野打电话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打消了,他最近忙得连个电话都没空给她打,眼下这件事不知道会消耗他多长时间。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眼前这些人真去报警去投诉,整个手术过程她无可指摘,只是要耗些时间罢了。
气势汹汹的家属已经闹了快二十多分钟,最终科主任出面,表示会对主刀医生的手术过程进行严格调查,到时给他们一个满意交代,这帮人才离开。
中午午餐时分,程夏接到唐野打来的电话。
“刚忙完,你吃了吗?”
程夏隔着电话就能听出唐野声音里的疲倦。
她语气如常:“跟同事去食堂吃了,刚回来。”
她一上午都在配合医务科的审查,半边脸肿得高高的,说话嘴角都扯得疼,没有一点胃口。
“不知道东子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我这几天,做梦都是白天这些活,我这阵是顾不上你了,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我忙过这阵找你。”
他连语速都比以前快了,也没功夫跟她插科打诨地开玩笑了。
程夏:“你忙你的,我没什么事。你如果实在吃不消别硬逼自己,你没必要吃这些苦,我会心疼。”
唐野语气毫不在意,“没事,我乐意,有你心疼就够了,我说了要证明给你父母看,现成的机会我必须得抓住了。这点苦算什么,咬咬牙就熬过去了。”
程夏本想再劝他,但嘴角一说话就拉扯疼得厉害,她怕会让唐野觉察出来,找了个借口跟唐野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她更是打消了让唐野出面帮忙的念头,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她帮不上忙,没道理再给他添堵。
院里的调查结果需要过两天才能出来,老人的遗体还在太平间没有被家属遗运,家属每天都来科里闹,家属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些网络媒体和网红主播来院里跟踪拍摄,严重影响了科里的正常运转,急诊外科几次陷入瘫痪。
院方迫于压力,只好让程夏暂停工作,回家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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