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花厅内。
水溶坐在主位上,凝眸看着堂下的公子哥儿,轻声问道:“琏哥儿,今儿个你怎么得闲来本王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实话实说,虽说水溶与贾琏的关系不错,甚至于颇有帮扶,不过贾琏无事的时候基本不会来王府拜谒。
这会儿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贾琏闻言顿了顿,清秀的面容上挤出一抹笑意,悻悻然的说道:“王爷慧眼如炬,我的确是有事向王爷回禀。”
水溶神情湛然,颔首道:“说吧,什么事情。”
诚然,贾琏为人好色,不过这都是小节,其为人并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只对于做生意赚银子感兴趣,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央求于他。
怎么说呢,贾琏这种识本份的人让水溶颇为身心。
本王可以帮你,但你不能仗着所谓的情份蹬鼻子上脸,好似帮你是理所应当之事,这种只会让人反感。
果不其然,贾琏犹豫几许,面上带着为难之色,低声道:“王爷,思思她有了身子,现下人已经接进府里安养,故而来此禀明王爷,怕是林丫头知道了,就”
“思思?哪个思思?”
水溶蹙了蹙眉,一时没想明白是什么人,不过听见林丫头之时,瞬间就明悟过来,那就是林如海的那个妾室柳姨娘,算起来还是黛玉的小妈呢!
此时,水溶也明白了贾琏的意思,无非就是黛玉知晓了此事,怕是会闹出幺蛾子来。
旁的不说,贾母若是知晓那柳姨娘原是自家好女婿的妾室,转而成了孙子的外室,这贾琏十有八九吃不了好果子。
沉吟一声,水溶抬眸看了一眼贾琏,目光凝了凝,眉宇间带着几分厉色,道:“不是让你悠着点,怎么还把人接进府里去了。”
柳姨娘的事情水溶是一清二楚,原是念着两人狼狈情投意合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事儿来,随便贾琏怎么安置。
养外室而已,这对于权贵人家算得了什么大事,便是水溶自个在外,都有两个风情万种的相好。
话虽如此,好好在外养着便是,别闹得把人接进府里去。
早先水溶就警告过贾琏,但没想到贾琏居然阴奉阳违,这是贾琏自主主张,宠妾灭妻?还是说那柳姨娘不安分,想着借着肚皮子里的那个登堂入室?
无论是哪一种,这都不是水溶希望看见的结果。
贾琏听出了水溶言语中的质问之意,心下顿时一紧。
倒不是说有什么不满的意思,他也知道以柳姨娘的身份,那是定然不可能登堂入室,原先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已经是格外宽容,然而眼下.倒是有些对不起王爷的恩情了。
沉吟一声,贾琏躬身道:“王爷,这事是凤丫头那儿告知老太太的,老太太得知思思有了身子,便要将人请进府里来,我也是没有办法,还望王爷恕罪。”
水溶闻言面容一怔,看着贾琏的目光凝了凝,眉宇间透着几许诧异、恍然之色。
早先凤姐儿就知晓柳姨娘的事儿,那时还寻他闹着要公道,跟个泼妇似的,让水溶一顿巴掌教训。
既是知晓,凤姐儿安排人盯着柳姨娘理所应当,而柳姨娘怀着身子的事情自然就瞒不住凤姐儿。
默然几许,水溶抬眸看向贾琏,问道:“柳姨娘的事儿,凤姐儿是什么态度?”
对于贾母的安排,水溶大致也能明白,那柳姨娘怀得到底是贾家的血脉,这对于尚无子嗣延绵的荣国公府大房一脉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爱做糊涂人的贾母自然也就顺手推舟。
只是这凤姐儿她可不是个安分的人儿。
贾琏倒是没想到水溶会问及凤姐儿的态度,不过也没有多想,如实回道:“凤丫头她如今变得大度起来,思思是她亲自接进府里来的,素日里照料的也甚为妥帖,滋补的补品从不间断,两人都处成了姐妹。”
说起这事来,贾琏心中就畅然,他没想到凤姐儿居然变得如此的大度,让他不免对凤姐儿高看一眼。
“呵”
水溶闻言轻笑一声,双目中闪过一抹精芒。
凤姐儿要是个大度的人,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这莫名熟悉的套路,不就是原著中凤姐儿对付尤二姐的套路。
还姐妹,塑料姐妹吧!
进了国公府里,还不是任由凤姐儿拿捏,亏他还以为柳姨娘是个明白人,可到底还是愚蠢。
不过也怪不了柳姨娘,毕竟贾母发了话儿,即便柳姨娘不想进王府都不成,可以说凤姐儿是聪明起来了,一招制敌。
贾琏看着水溶嘴角的一抹冷笑,心下一突突,也不明白王爷究竟是何意。
正当贾琏欲请示的时候,只听王爷说道:“事已至此,本王也无话可说,既入得府里去了,那就好生安置。”
正如水溶所说,人都进了国公府里去了,他还能说什么,左右这不是贾琏阴奉阳违,那就可以接受。
贾琏闻言犹如天籁之音,忙不迭道:“谢过王爷恩典。”
水溶点了点头,默然几许,忽而道:“对了,怀着身子的人虽然需要进补,可若是进补过度,反而会虚不受补,极有可能会导致小产,这一点,你要心中有数。”
对于水溶而言,他要的是贾琏这个未来承袭荣国公府爵位人的效忠,故而他才会多次施恩于贾琏,既然贾琏这般在意那柳姨娘,他也不介意提醒一句。
至于凤姐儿如何.又不是她媳妇,与他有何干系。
贾琏闻言愣了愣,转而面色沉了下来,一张清秀的面庞难看无比,沉声道:“多谢王爷提醒,那该死的毒妇,我饶不了她。”
在贾琏心中,王爷是比他老子还要值得信任的人,自然相信王爷的话,他又不是蠢人,焉能不知王爷所言之意。
当然,其中或许是并不明虚不受补的道理,只是一片好心,但这是素来“心狠手辣”的凤姐儿办的事情,就绝然不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难怪那毒妇时常送药材过来,原以为凤姐儿是变好了,谁承想还是心里藏着奸,竟然搞这些腌臜手段。
动他的心肝儿,那毒妇断然不能再留。
水溶垂眸看了一眼阴鸷的贾琏,当下就明白其听懂了自个的言外之意,目光微凝,开口道:“琏哥儿,凤姐儿好歹是王家的人,不可闹得太过,凤姐儿她.始终是荣国公府的琏二奶奶。”
诚然在水溶心中是贾琏的份量更重,但凤姐儿身后的王家也不可小觑,尤其是王子腾所处的位置。
若是任由贾琏与凤姐儿闹起来,伤了贾王两家的情谊,并不符合北静王府的利益,故而水溶提醒贾琏不可胡来。
“这”
贾琏闻言面色一怔,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说什么好。
以贾琏的想法,如此毒妇焉能轻易饶过,可面对待自个恩重如山的王爷,他又没有理由拒绝。
水溶瞧出了贾琏的纠结,心下也是了然,易地而处,若是元春这般的“毒辣”,他即便是再喜欢元春,也不会容忍。
沉吟几许,水溶建议道:“琏哥儿,本王明白你的心思,事情到底还没有发生,往后仔细一些便是,若再有下次,本王也就不再理会,随你们自个处理。”
清官难断家务事,要不是其中涉及王府的利益,水溶也不想理会,但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若那凤姐儿还是执迷不悟,就算是闹到王子腾跟前去,那王子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至于伤及贾王两家的情谊。
贾琏见王爷都这般说了,也就只能接受,轻轻叹了一口气儿,拱手道:“那便听王爷的安排,饶了那毒妇。”
水溶点了点头,对于贾琏的态度甚为满意,开口道:“如此甚好,回去之后就警示凤姐儿一番,就说是本王说的,她若是再动什么歪心思,保管她没好果子吃。”
闻得此言,贾琏倒是彻底放下心来,抬眸看了水溶一眼,心悦诚服道:“因为我的事情麻烦王爷了,日后唯王爷马首是瞻,但凭吩咐。”
实话实说,王爷待他真的无话可说,不光在经济仕途上多有提拔,便是生活琐事都甚为宽容,如此恩情,岂能不投身相报。
水溶闻言心中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记在心上,家和万事兴的,没不要闹得难看。”
贾琏不可置否,悠悠道:“摊上这么一个虎娘们,也是我倒霉。”
水溶听着贾琏抱怨的话儿,心下顿觉好笑,打趣道:“琏哥儿,那凤姐儿锦绣辉煌,模样俊俏,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榜上有名的金钗没一个是俗人,那凤姐儿粉面含春,体格风骚,端是一个明艳的风骚的少妇,浑身那股子飒爽的劲儿,更是透着别样的风味。
念及此处,水溶笑着建议道:“依本王来看,那凤姐儿也就是个倔驴,打着不走牵着倒退,你要是降伏了她,自有你的好处。”
与凤姐儿打过几次交道,水溶也是明白凤姐儿的性情,别看他威风凛凛的,可实际上就是个假老虎,面对比她强势的人,气势瞬间就低了起来,想要降伏于她,也不是一件难事,关键就在于贾琏的本事。
心狠手辣的凤姐儿确实不讨喜,可若是降伏了她,敛了她的戾气有时候想想,怕是元春都不及凤姐儿的韵味。
实话实说,夫妻间的事情,谁也落不到干净,那凤姐儿霸道张扬的无法无天,也是贾琏不知分寸。
旁的不说,王府后宅里,唯一的主母便是元春,谁都不能动摇,若是元春没有这份安全感,指不定也会内斗起来。
宫斗之术,这可是后宅女儿家的天份。
贾琏闻言,心下顿时一噎,默然几许,才无奈道:“王爷这话说的轻巧,那凤丫头我可降伏不了,也就只有王爷这般的人儿能降伏的了她。”
水溶:“.”
“那是你媳妇,本王降伏什么。”水溶挑了挑眉,心下无语,别人的媳妇他降伏个什么劲儿,他都不知道贾琏怎么说出这话来。
贾琏闻言心下一顿,抬眸看着水溶的目光微微闪烁。
原本他就是随意一言,可听着王爷这话,心中涌上一抹怪异之色。
凤姐儿确如王爷所言,的确是个美貌的女子,当初他也是陷落于凤姐儿的美貌,才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然而时过境迁,凤姐儿的强势霸道,让他饱受折磨,所谓相由心生,他只觉此时的凤姐儿是个母夜叉,实在是欣赏不起来。
只是没想到王爷似是颇为欣赏凤姐儿,若是王爷能降伏于她,一来也是报效了王爷的恩情,二来自个也能得个清净,似是一举两得。
不过贾琏也是知晓王爷的品性,断不会觊觎他的妻子。
水溶见事情也都解决了,自是没什么心情与贾琏闲聊,便打发了贾琏,径直朝着东院的潇湘馆而去。
柳姨娘这事,要是不提前与黛玉说明,事后知晓的话定然觉得是他们有意瞒着她,又要怄得半死。
刚走进院子里,袭人便迎了上来,行礼道:“王爷来了。”
水溶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垂挂在廊檐上的帘布,问道:“嗯,颦儿可在屋里?”
袭人回道:“王爷,林姑娘在屋里,只是姑娘此时正在午睡,若是王爷要见姑娘,奴婢这就去喊醒姑娘。”
水溶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进去看看。”
他是过来看望黛玉的,可不需要打扰黛玉,毕竟此时他与黛玉之间可不仅仅是义兄义妹的关系,若是将黛玉喊醒了,十有八九又得使小性儿。
有时候想想,黛玉这爱闹的性子,倒像是女朋友那般,爱撒娇儿。
正欲越过袭人的时候,水溶凝眸打量起眼前温婉的少女,忽而问道:“袭人,伤势可曾养好了?”
原先袭人在荣国公府的时候可是被宝玉一通乱踹,伤及肋骨呕出鲜血来,请大夫诊治以后,便休养了一段时间。
袭人倒是没想到王爷会问及她的伤势,芳心不由的一暖,两弯眼睫微微敛了敛,低声回道:“好利索了,有劳王爷关心。”
其实在袭人心中,对于王爷是十分感激的,被宝玉踹伤了以后,因通灵宝玉碎裂的事儿,闹得国公府鸡飞狗跳的,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她强忍着疼痛,心中冰凉一片,只觉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的,也好过无人问津。
那时,也只有王爷注意到了自个的状况,询问以后便大方的请大夫为她诊治。
雪中送炭这份恩情,让袭人牢牢记挂在心中。
水溶凝眸看了一眼袭人,若有所指的说道:“俗语有言:“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你这是没有伤到筋骨。”
袭人一听,俏丽的脸蛋儿微微一热,纤纤素手攥了攥绣帕,垂着美丽的螓首,一时说不出话来来。
作为贾府的大丫鬟,若是愚蠢之人也没有资格担任,袭人岂能听不出王爷的言外之意,这是在打趣她哩。
抿了抿粉唇,袭人垂着螓首,低声道:“王爷,奴婢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哪有那般矜贵,不碍事的。”
那一脚既然能把她踹到呕血,岂能没伤到筋骨,此时的袭人的确是没好利索,肋下还隐隐作痛,但她是个丫鬟,哪有资格躺着领月例。
水溶闻言不置可否,他明白袭人心中的想法,开口道:“王府还不至于穷到要带伤的丫鬟做事,安心养好你的伤势。”
对于王府而言,一个丫鬟的月例确实不值当什么,只要尽心为王府办事,伺候好主子,他不至于压榨她们。
袭人闻言,芳心暖意横流,轻轻应了一声,道:“奴婢谢过王爷恩典。”
水溶轻笑一声,目光微微一转,问道:“袭人,往后有什么打算,可有想着回荣国公府里去当差?”
原先安排袭人在黛玉身边,那是打着黛玉嫁给宝玉后身边有个可靠的人儿,可眼下黛玉是他的人儿,自然也就不需要袭人。
若是袭人想回国公府,那就把人送回去,若是愿意留下,那就留在黛玉身边。
毕竟袭人的周到,远近闻名。
袭人闻言,俏丽的玉容黯然,轻叹道:“王爷,奴婢不想回国公府,若是王府不要奴婢,奴婢就出府自谋生路吧。”
宝玉踹她的事儿,这在袭人心中有一道坎儿,倒不是说记恨宝玉,就是让人心寒。
不过这也不是袭人决定不回国公府的原因,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通灵宝玉碎裂的事儿,王夫人显然是怪罪到她头上来了,回国公府去,也无济于事。
原就因为宝玉魔怔的事儿被王夫人嫌弃的赶出了府,如今她又不傻,岂能不知好歹。
水溶默然几许,说道:“你是个不错的丫鬟,若是愿意留在王府,往后好生伺候好林姑娘,自是你的好处。”
闻得此言,袭人心下一缓,应道:“奴婢明白了,请王爷放心。”
实话实说,做丫鬟虽是个伺候人的活计,可若是出府自谋生路,日子远比做丫鬟时更为难过,相较而言,留在王府当差,无疑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水溶闻言倒也没说什么,便朝着屋里走去,掀开帘布后,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只见少女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熟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红润如海棠唇泛着晶莹之色,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肤色熠熠生辉,透着一股宁和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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