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启禀大王,南阳有盗(求打赏月票!)
扶苏本想进去之后说两句,让王后赶紧回宫去。
她搅和这种事情做什么。
但是当听到王后慢条斯理地细细数着昌平君过去种种罪恶,一一指出他过去为富不仁,当权不思百姓的作为,根本就失去了做臣子应有的道义。
更是说他平日里就很放肆,大家都忍着他许久了。
那最后一句,不冤枉,更是直接表明她对熊启的态度。
可怜的熊启一直以为王后只是深宫妇人罢了,不足挂齿,但是当她慢条斯理说出这些,熊启只感到内心遭受了满满的伤害。
这《德道经》,他也最爱读啊。
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不止,还把《德道经》的每一个字铸造在鼎炉上。
“难道在王后眼中,老子在《德道经》中所言种种,我一样都没做到吗。”
“流于形而已。”王后严肃的说着。
熊启实在是不忍心继续让自己的这双耳朵听王后说下去了。
把他说的一无是处,气死我了。
二人正说着,见到玄色冕服的扶苏悄悄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听母君似是讲述德道经,是故进来看看。外人常说,母君得到了《德道经》的神,我一直都想看看。”
“谣言罢了。”王后淡淡的说着,“你们读孔孟之学,追捧韩非子,我听说满朝文武个个都是学富五车,通文晓经。我一介妇人,能懂什么大事。不过是闲来把《德道经》读了几百遍而已。”
熊启听了王后这话,打这以后再也没对人说过他崇尚黄老思想,更不提他喜欢读《德道经》的事情。
“我今天过来,只是和王叔单独说说话。自从华阳太后薨逝,这过去常常入宫的人如今都成了稀客。你等我说完我自己会走。”
扶苏也是一怔。
到底是亲生母亲,看我进来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不管不顾的。
——
王后去了羽阳宫,当这个消息被传到嬴政面前,嬴政又开始心思难安。
“她来掺和什么?像王后这样的个性,昌平君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她骗的团团转。”嬴政脸上像是担忧,又像是不满。
赵高听着这语气,心里犯嘀咕,王后虽然愚善,但是也不像大王以为的这样笨。
有没有一种可能,王后只是懒得理会大王伱。
“快去,再探再报。”嬴政有些担心王后突然到访,会坏了扶苏的大事。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嬴政自己都对昌平君的处置感到不安。
而扶苏倒是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并且有着万全之策,非要把昌平君这件事给解决掉。
看来这个太子之位,寡人没有白立!
只希望王后不要来坏事。
——
羽阳宫中,王后仍是娓娓道来,扶苏也跟着坐在边上。
“王叔过去总想着追求闲云野鹤的生活,我看如今倒是不错的机会。王叔若是肯放弃君侯的位置,入宫来陪伴我这个逆子读书,好好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那叔公可就是有恩于秦国,有恩于秦国列祖列宗。”
“倘若执迷不悟,恐怕到了最后,反而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剩下,什么也得不到。”
听了半天,原来王后也是来给扶苏当说客的。
只是就算她不来,自己也会答应这件事。
熊启听了,和扶苏二人在座上对视一眼。
方才扶苏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他不答应这件事,扶苏就会劝告大王杀了他。
至于王后,她只是明着骂了扶苏,暗地里骂了自己。
把今天这场剑拔弩张、万众瞩目的宴会给圆成了君臣大义。
熊启握着拳头,眉头拧得极紧。
“启蒙太子不弃、不舍,本就感念太子恩德;今日王后又亲自过来对启说这些,臣若是还不肯屈尊,倒是显得是我不是了。”
“扶苏只是个孩子,他哪懂什么家国大事。他就是喜欢王叔罢了,哪有什么不弃不舍的恩德,王叔实在是想多了。王叔若是觉得此事屈尊,那不做就好了。”
王后慢条斯理的说着,熊启听着哪能舒服,一句话里藏着多少刀子。
我算是服了。
不过,能够坐在咸阳宫里的人,哪个又是等闲之辈。
“熊启不敢。”
“说这种话,实在是伤和气。本来都是一家人,如今剩下的在世的也有不多了。扶苏虽然其他的样样都做的不好,可是就这一点,他重情义。”
王后并不知道扶苏之前都对昌平君说了什么。
只是她说出这句重情义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熊启更是猛地一下,手中的酒爵都给滑落在了案上。
王后只是瞪大双目看着众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母君您说的实在是太好了,太对了。儿臣恳请母君多说些,今日是儿臣唐突了。”
熊启脸上的筋肉都扭曲着,抽动着,他默不作声。
王后却温温笑了起来。
不会吧,一向表面谦恭大度、实则骨子里谁都不服的王叔,今天居然败给了他的儿子。
可是他的儿子都没有长大,甚至都没有成家。
“我该不会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王叔和扶苏的雅兴。”
熊启本握着酒爵,低头看向地面,听到这话他急忙道,“非也非也。王后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刚好。”
这场宴会,最后结束的倒也轻松。
扶苏在王后的责备下亲自送昌平君出宫。
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但大月亮还挂在天幕上。
扶苏是真的徒步送昌平君来到宫门口。
昌平君一路上无话。
过去熊启被嬴政一个人欺负,没想到今天他被扶苏母子两个轮换着欺负。
这股恶气,他一晚上没地方发作。
怒火积压在胸膛里,熊启慢吞吞走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晚上值守的人有的已经开始打起了盹。
可是当穿着玄色冕服的太子和戴着高冠的昌平君这二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在场的侍卫个个眼睛都亮了。
“太子,留步。就送到这里吧。”
熊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马车,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扶叔公登车。”
熊启看着扶苏,这时候他才流露出自己对扶苏的真实情绪。
惺惺作态之辈。
“都已经到宫门口了,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太子请回去吧。”
扶苏和昌平君站在一处空旷的场地上,四面巡逻的队伍不敢靠近,周围除了二人的亲信,确实也没有什么外人能够听到两人说话。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还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人会在宫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安排眼线专门探听某个人。
而且这样开阔的地方,一旦有人看见,就会被立刻察觉。
“叔公,我扶苏诚心道几句话。叔公请听。”
“好。”
“你们都退到一边。”
昌平君也对着他的亲信左右看了一眼,这些人都齐齐退到了一边角落上。
扶苏则又请熊启移步。
熊启很累,很乏,走了十来步二人就停下了。
熊启站在扶苏面前,眼中的惧怕已经消失了。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扶苏给他准备了最坏的结局,在这个最坏的结局面前,其他的一切努力和筹谋都显得没有意义。
熊启现在怀疑,扶苏这个小子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又或者在自己的府邸里安插了眼线,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竟然预备好了要提前杀了自己。
政治是最危险的游戏,可是也最刺激。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和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亲侄子面对面站着,熊启反而觉得自己当下很快活。
“太子想要对我说什么肺腑之言呢?”
“叔公,你我之间,本就有着对外人不能明说的事情。而且来日方长,该做的样子,还是要一直做下去。”
熊启脸色一紧。
“今日之事,是我让叔公险些下不来台。可是在我看来,这是对我,对秦国,对楚国贵族都好的一个选择。只是让叔公为此付出了严重代价,这是我欠叔公的。”
“你竟然还知道,对于我来说这代价是严重的?”熊启一想到这个馊主意,就气的浑身发抖。
他咆哮的声音在宽大的宫道里响起,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侧目过来。
灌夫也感受到了熊启咆哮里的委屈和愤怒。
“事已至此,公将奈何?”扶苏给熊启下的就是死套,不容许他朝着别的方向发展。
熊启又是脸颊处的筋肉一阵抽动。
要想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扶苏要考虑的从来都不是去打听、去预防昌平君会不会谋反;而是直接掐死他谋反的可能性。
“这都是叔公提醒我的,我身为太子,没有封君,没有封邑;可是叔公是君侯,拥有这一切。在叔公看来,叔公拥有的这些是叔公的筹码,扶苏没有的这些则是扶苏的软肋。”
“可是我恰恰是因为没有造反的能力,所以才能被保全;叔公要想被保全,就是要给自己卸重。”
“我以为,叔公非但不应该对着我怒吼,反而应该感谢我。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失败者报以同情心,愿意给他再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熊启面色铁青,“照你的意思,你是在保护我,还打算给我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说了,我和叔公是亲人,而且我和叔公的关系,还和旁人不一样。我与叔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熊启听着,心头的怒火慢慢地就被平息了。
他渐渐平静下来,“这么说来,一叶封唐,仍旧作数。”
“作数。”月色下,扶苏脸上没有半点犹疑。
熊启开始有点佩服扶苏这个小子了,“你倒是很适合权斗的,只是你生的晚了。要是早生个几十年,秦国就是你最大的舞台。”
“和人斗来斗去的,耗费心力,我只想在羽阳宫里好好做我的太子。”
熊启似是肯定地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叔公,我等您做选择。”
“你给我就准备了两条路,一条死路,一条生路。我能如何?你君父应该很快就会削了我的爵位,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扶苏没有答话,只是对着熊启作长揖。
月夜下,这个长揖之礼似乎格外重,熊启只觉得自己的脚动不了了。
几十年过去,他又要回到故事的开始,重新蛰伏。
这就是命运吧。
熊启本欲大摇大摆离开,忽地转身又问扶苏,“你费尽心思,敢布这么大的局。晚上睡得好觉吗?”
扶苏抬起头,迎着熊启的目光,“输了,我还是太子。赢了,我也是太子。叔公觉得我会睡不好吗?”
熊启没有再说话,扶苏让自己知道,未来的秦王是个狠角色。
而选择他,自己未来将成为楚王。
熊启高兴地回家去了。
毕竟,原本楚国贵族们给他准备的道路是造反,和扶苏给他的选择比起来,做太傅明显好多了。
——
就在八月十五过完数日后,一封从南阳郡送来的奏疏让嬴政皱起了眉头。
这一天刚好王绾、隗状、冯去疾等人在侧。
“哼!这群刁竖,居然全村出动,抢劫了寡人押送往楚国战线上的粮草。”
“可恶的是,这些人竟然还说他们只是看到了粮草,以为是没有人要的,所以才去捡了。”
“这明明是抢劫,他们竟然美其名曰是捡别人遗漏的东西。”
“寡人处理过地方无数呈送上来的刑案,竟然都没有这件事离奇。”
王绾亦然皱着眉,“南阳郡,土地广袤,人口实多,也曾出过不少人才,可谓人杰地灵。过去我也曾去过此地,那里庶众热情,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见有些人,他们心中本就没有道德二字,若是不用严刑峻法处置,日后怕是更加猖獗。今日敢光明正大抢劫粮草还谎称是顺路带走,明日就敢专门来咸阳城行窃。”
“寡人决定,把这些人全部处死,悬尸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王绾一向温和,他觉得嬴政这样的处理办法,有些太过了。
“既然是群盗,就应该一起严厉的惩治;可是按照秦律,罪犯行为也应该分主犯和从犯,对于带头撺掇此事的,大王应该严惩,但是那些盲目跟从犯法的人,斩首示众这样的处罚是否太过了?”
嬴政却高声道,“丞相绾,按照你的意思,重罪应该重罚,轻罪应该轻罚。可是你难道忘记了,韩非说过,在乱世的时候,人民众而禽兽少,百姓行事只图谋利益而不思德行,要想杜绝这种风气,只有靠轻罪重罚。”
“百年前,商君就这么说过;百年后,韩非也这么说过。如果就这么放走那些从犯,那是否意味着日后有了类似的情形,其他庶众也可以以盲目跟从为由而得到宽释。”
“对小恶的纵容,才是国家祸乱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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