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被绑做一处,有两个秦兵提着长戈看着他们。而余下的秦兵,则忙着搜刮财产。
村民看见自己的耕牛被赶出来了,顿时心痛不已。耕牛何其宝贵?单独一户人家是买不起的,这耕牛是三两家凑在一块买来的。
平日里村民对这耕牛关怀备至,生怕它有什么闪失,现在可好,那些秦兵粗暴的把牛拽了出来,用木棍狠狠的抽打着。
紧接着,村民又发现秦兵把自己珍藏的粮食搜出来了。这些粮食,是秋收之前的口粮啊,没有了粮食,可怎么活下去?
忽然间,村子里面又传来了一阵哭喊声,还是那些秦兵,他们抢到了耕牛和粮食,依然不满足,现在开始强夺妇人妇人了。
村民个个气愤不已,可是看着身边秦兵的兵刃,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那两个秦兵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尔等还敢心怀不满?”
村民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想:若把你的耕牛、粮食、家眷抢走了。难道你还能满不在乎?这些秦人,真是可恶至极啊。
然而,那两个秦兵似乎生怕村民不够愤怒似的,冷笑了一声,说道:“尔等即便心怀不满,又能如何?片刻之后,便要身首异处了。”
村民们听了这话,彻底绝望了。
抢走他们耕牛的时候,他们觉得无非过上些苦日子,过几年时间,再凑钱买一头好了。抢走他们粮食的时候,他们想着节衣缩食,四处乞讨,熬到秋收就好了。抢走他们家中女眷的时候,他们心中虽然愤慨,但是想着留下一条性命,也许还能再娶上一房媳妇,延续香火。
现在好了,秦兵明确的告诉他们,要将他们全部杀掉。
村民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彻底没有退路了。
他们终于想起来反抗了。可是身上被绳索绑着,拿什么反抗?
有个村民仰天大呼:“早知今日,就应当跟着项梁反了。”
其他的村民都叹息了一声,显然也这么想。
就在这时候,项梁打开房门,大吼了一声冲过来了。
项梁提着一把宝剑,威风凛凛,宛若猛虎下山。
两个秦兵吓了一跳,提着长戈迎上去。项梁一闪身让过了长戈,提着宝剑朝长戈劈了下去。
项梁膂力极强,宝剑又极为锋利,那长戈顿时断为两截。
秦兵吓得大叫了一声,把断掉的长戈向项梁扔过去,掉头就跑。他的同伴见状,更加不敢与项梁对敌了,转身也跟着逃了。
项梁没有追击,而是跑到村民身边,把他们身上的绳索都割断了。
村民喜极而泣,包裹在大难不死的幸福当中。
项皮向项梁行了一礼,极为感慨的说道:“老夫惭愧啊,想不到今日……”
项梁摆了摆手:“兵戈一起,管你姓不姓项,那些官兵为了抢夺财物,什么借口都找得出来。”
项皮点了点头。
项梁说道:“凡项氏子弟,随我杀敌。”
这一次,有三分之一的村民把扔在地上的竹枪捡起来了。
项梁看着另外的那些人,幽幽地说道:“尔等即便不想复兴大楚,难道不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吗?”
这些村民打了个寒战,立刻捡起了散落在地的简陋武器。
项梁用剑指着远处正在劫掠的秦兵:“随我杀了他们。否则,他们必定杀了你们。”
说完这话之后,项梁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而村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去了。
项梁在最前面,嘴里面大吼着向秦兵冲过去。
那些秦兵腰间揣着秦半两,身上背着粮食,手里面还牵着牛羊,早就步履蹒跚了。现在看到项梁冲上来,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稍微招架了两下,就丢盔弃甲的逃跑了。
天亮时分,项家村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村民清点战果,发现只是伤了五个人而已,没有人死去。自己的粮食和房屋却全都没了,因为秦人临走的时候,把火把扔在了屋顶上。
那些茅草搭起来的小屋,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随后,火借风势,将这个村子都烧了。
房屋没了,粮食也没了,此地已经无法久留了。
不过村民发现,那些秦兵逃跑的时候,或许是为了跑的快一些,丢弃了很多东西,有兵器,有衣甲,还有一些人连战马都来不及带走。
本着将损失降到最低的原则,这些村民开始把兵器衣甲据为己有。
很快他们忽然发现,自己不像是拖家带口的耕农了,倒像是一群士兵。
现如今,村子当中最倒霉的,当属项皮了。
他原本是村中富户,因此家中人口最多。现在一把火烧过来,他和所有人一样穷了。突然间受穷,多一张嘴简直是要命的事。
眼看着村中妇孺嗷嗷待哺,项皮无可奈何,只能找到项梁:“将军,你见多识广,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项梁淡淡的说道:“要找到粮食,否则的话,不出三五日,村中就要有人饿死了。”
项皮点了点头:“可眼下去哪里找粮呢?这些妇人和孩子,身体本就羸弱,昨夜又受了一番惊吓,即使带着他们乞讨也不太可能啊。”
项梁微微一笑,说道:“我来项家村之前,侦知距此四十里外,有一条小路,乃是秦人的粮道。尔等敢不敢随我去劫粮?”
村民都吓了一跳:“劫官粮啊,这个……”
项梁淡淡的说道:“昨夜,你们已经杀了官兵,今日还怕劫官粮吗?”
村民们都叹了口气,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走上造反的不归路了。
项梁对项皮说道:“族叔,你年纪最长,在村中颇有威望。就由你寻个稳妥的去处,带领村中妇孺躲藏起来。莫要被秦人找到,报复村民。”
项皮点了点头。
项梁对着男丁说道:“尔等,有谁愿意随我劫粮?”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毕竟,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站出来的,一共是七个人。项梁冲这七个人点了点头:“好,我今日便将这百人分为七伍。你们七人,便是伍长。行军作战,或进或退,都要听从号令。士卒不听号令者,伍长斩之。伍长不听号令者,本将军斩之。”
那七个伍长忽然之间做了军官,脸上有些错愕,还隐隐的有些兴奋。他们再看项梁的时候,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有了一些亲近,有了一些好感。
项梁趁热打铁,把这七个人召集起来,小声说了一会话。许诺了他们一些特权和好处。这七个人,迅速的变成了项梁的心腹。
反正现在除了造反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要跟着项梁造反,那就做反贼中的头目吧。
安抚好了这七个人之后,项梁用剑指着那些村民,迅速的将他们划分为七个伍。
有村民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我们并未答应要造反啊,怎么忽然之间,开始行军令了?”
项梁猛然回头,凶狠的盯着那村民。
村民们忽然发现,昨夜还慈眉善目的项梁,已经变了。
项梁淡淡的说道:“伍长,给我斩了他。此人妖言惑众,乱我军心。”
那人吓了一跳。而他的伍长有些犹豫。
项梁看着伍长:“你若违抗我的命令,我斩你。”
伍长咬了咬牙,向那村民走去。
村民惊恐地向后退,同时向周围的村民大喊:“他只有一人,而我们有百人,一拥而上,何必惧他?”
其他人没有动。
这村民又开始喊:“二伯,堂兄,你们帮我啊。”
队伍当中,有两个村民脸上露出来不忍之色,但是被他们的伍长压制住了。
村民绝望了,他看着提着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伍长:“我们都姓项啊,你忘了?去年你成亲,我送了你一坛好酒。”
伍长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项梁。
那村民也开始求饶:“将军,小人知错了。”
项梁提着剑,缓缓地走了过来。那村民面如土色,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将军,小人知错了。小人愿意反秦兴楚。”
项梁淡淡的说道:“本将军军令如山,岂可更改?”
村民顿时面如土色。
项梁挥剑,宝剑闪过一道白光,村民惨叫了一声,然后惊愕的摸着自己的脖子。
他没有死,项梁只是割下来了他的发髻。
村民披头散发的跪坐在地上,忽然身下淋淋漓漓,他吓尿了。
项梁淡淡的说道:“念你初犯,姑且饶你一命。如今割发代首,让你戴罪立功。”
村民哆嗦着说道:“是……是……多谢将军,将军宽宏大量。”
项梁转过身来,用剑指着剩余的村民:“昨夜若非本将军,尔等皆为秦人刀下之鬼。今日本将军不带你们劫粮,尔等家中妇孺,都要饿死。”
村民们连连点头称是。
刚才闹了这么一场,他们已经彻底没有别的念想了,想要跟着项梁走到底了。
而项梁忽然微微一笑,说道:“本将军许诺你们。等灭秦之后,尔等皆能位列公卿。到那时候,大宅美妇,良田万亩。车马相随,仆从如云。总好过你们世世代代,辛苦耕作,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村民的眼睛渐渐的亮起来了。
项梁蛊惑道:“两年,或许只需一年。我便能带你们灭秦。秦兵的本领,你们昨夜也看到了,军纪败坏,胆小如鼠。这样的秦人,能挡住我们吗?”
那几个伍长高声呼喊:“不能。”
村民们的热情被点燃起来了,高声呐喊:“不能。”
项梁又问:“尔等可愿意随我反秦吗?”
伍长大声喊道:“誓死追随。”
村民们拼命的喊着:“誓死追随。”
那个披头散发,几乎被砍头的村民喊得最响。在被吓破了胆子之后,他变得对项梁最为忠诚,他内心深处总觉得,这种忠诚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于是他变成了项梁的死忠。
项梁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随我杀秦人,劫军粮。”
村民斗志昂扬的跟着项梁走了。
项梁骑在马上,看着身后的百十来人,咧嘴笑了:东山再起?难吗?
…………
咸阳城。天亮了。
城门洞开,项羽和两个项氏子弟,冻的哆里哆嗦,急匆匆地进城了。
雇户报名处设在谪仙楼。今日谪仙楼或许是为了照顾前来报名的人,面向穷人,特别推出了一些廉价的饭菜,又赚了一笔。
等项羽一行人回到谪仙楼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排起来长队,凡是有一把力气的男子都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如果能被选中做雇户,那他们这一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
现在咸阳城中的豪强与权贵,无不对商君别院破口大骂。
因为一夜之间,卖菜的小贩不见了,挑粪的穷人不见了,甚至家中的仆役都有逃跑的,这日子简直没办法过了。
项羽等人想要插队,但是差点被那些排队的穷人给打死。
他们只好乖乖的排在后面。
这期间项羽抬起头来向前面看了看,等轮到他们,恐怕又要天黑了。
幸好昨天有几个项氏子弟留在谪仙楼,没有出城。这几个人已经帮着项羽等人报上了名。
快到中午的时候,项羽几个人被一个匠户领着,到了一间屋子跟前。匠户要求他们挨个进去。
之前项羽已经打听好了。凡是要进入商君别院的匠户,都要身家清白,祖上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作奸犯科的事。
而这间屋子,就是用来询问出身的。
因此项羽和项氏子弟交代了一番,给自己编造了一些出身。
他们就用了当初抢劫他们的刘季的身份。自称刘氏。来自沛县泗水亭。
等项羽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坐着的既非谪仙也非匠户,而是几个一脸不好惹的中年妇人。
这几个妇人对项羽说道:“我们八个,是咸阳城中最有名的媒婆。”
项羽茫然了:什么意思?要给我说媒不成?
其中一个媒婆笑了笑:“由我们八个一块伺候你,你也算是有福气了。”
其中一个拿出一张纸来,抬头问:“说说吧,你叫什么,哪里人氏,多大年纪了?我粗略认得几个字。把你的事记下来,日后你当不上雇户也不要紧,咱们还可以说媒的时候用啊。看你长得白白净净,或许有姑娘中意你也说不定。”
项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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