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买卖,还是约好了一起造反?
外书房之中,柳湘莲等人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在王国忠等人担心贾琮会不会见他们的时候,贾琮过来了,三人忙起身,均是显得有些拘束。
贾琮的目光扫过一眼,笑着道,“坐吧,刚才正在用饭,耽搁了一点时间。”
王国忠没想到宁国侯是如此年轻,却又如此随和的人,心头不由得大定,道,“侯爷客气了,纵是叫我们等上一天两天,我们也是愿意的。”
贾琮笑道,“这倒是不至于,坐吧!”
又让了一次座后,待贾琮落座,三人方才坐了半边椅子,贾琮自也看出了三人的窘迫,对柳湘莲道,“上次,委派你重任,将你派在后方,让你错过了立功的机会。伱回头去找冯大阚,投在他的麾下,后边有的是立功机会。”
战场之上,想要立功很容易,只要不死,都有立功的机会。
柳湘莲大喜,实则,之前贾琮让他押运粮草,他自知道宪宁和探春后,心头已无怨言,甚至生出了几分欢喜,毕竟身上担任护送的责任,实则,是宁国侯对他的信任。
“多谢侯爷!”柳湘莲起身行礼道谢。
贾琮摆摆手,柳湘莲相当于是自己人了,此时看向王国忠等人,柳湘莲忙给贾琮做了介绍,又补充道,“都是属下当年游走江湖时,结交的兄弟,这一次来了辽东,得知属下效力于侯爷麾下,方才托属下引荐。”
王国忠道,“不瞒侯爷,我等兄弟做的虽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却也不曾杀过一个寻常老百姓,原先侯爷在神京城的时候,我等就有巴结之心,只可惜,当时太仓促了一些,再加上柳兄弟与侯爷也不熟,没个引荐的人。
这一次,我们千里迢迢来,也是想和侯爷谈一桩买卖。“
贾琮手捏着扶手,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看着王国忠,而后者,也是坦然地接受贾琮的审视,显得淡定从容。
“本侯不是商人,不做买卖!相反,本侯乃是大顺的臣子,太祖皇帝有训,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看在柳湘莲的面子上,本侯只当今日从未见过尔等,但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这一着,连柳湘莲都慌了,他没想到,一个照面,贾琮就看出了王国忠等人的身份,他惊得忙站起身来。
谁知,王国忠和王可贵二人对视一眼,二人不但不出去,反而朝着贾琮噗通跪了下来,“请侯爷恕我等鲁莽试探!”
贾琮起身,面朝着北面,将柳湘莲等人背在身后,并不答话。
王国忠等人顿时有些恐慌,忙道,“我等虽低贱,出身草莽,却也是万不得已。河南前岁一年无晴日,河道一决再决,百姓先是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如糠皮,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十月后,蓬尽矣,剥食树皮,后树皮又尽矣,掘山中石块而食。
去岁一年又无雨,百姓焉有活路?死于饥与死于盗又有何区别?与其坐而饥死,何苦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
我等虽聚而为盗,比起有司,盘剥不堪,不顾百姓死活,尤其要善。
吾等素闻侯爷乃是明白事理之人,也肯为百姓着想,在江南时,抗倭救民于水火之中,杀巨室,济百姓,吾等欲效仿之,又有何错?
侯爷以为我等犯下了滔天大罪,就当将我等绳之以法,吾等愿以性命,成全侯爷令名!“
贾琮缓缓地转过身来,朝跪在地上的二人看了一眼,又看向柳湘莲,柳湘莲咬了咬牙,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侯爷,眼下这大顺天下,唯有江南富庶之地百姓尚可活命,再有就是眼下的辽东,百姓还有条活路,此二地均是侯爷福泽延绵所致。
侯爷或许自己不知道,侯爷的声名在南与北,均为百姓所知,江南多少百姓家中都供奉侯爷的生像,侯爷在他们的心目中,乃是再生父母,天降神灵。“
贾琮并不知道,皱了皱眉头,“本侯并没有做什么!”
“朝廷抗倭数十年,倭寇越抗越多,是因何原因?乃是那些抗倭的将领们不愿意真正抗倭,甚至与倭寇勾结,最终倒霉的是百姓,宁波甚至为此十室九空,百姓或死,或逃离,或不得不屈服于倭寇,为他们做事,可这世上,谁又愿意做乱臣贼子,将来无颜去见祖宗!”
王国忠跪在地上出言道,“侯爷去了,不到半年功夫,将倭寇驱净,只要侯爷在世一日,倭寇一日不敢临海,百姓们如何不肯感念侯爷?
侯爷杀巨室,功劳更甚于抗倭,仅仅甄家一家倒台,空出二十多万顷田地来,侯爷主张卖给百姓们,对那些家无田产的农户,侯爷几乎是半卖半送,侯爷的心头有百姓,百姓的心底如何没有侯爷?“
“这些废话就不必说了!”
贾琮也曾于无人之处想过这些,若天下太平,他便守住这天下,若天下不太平,他就可以趁势而起,但眼下,并不是好时候,无论如何,朝中未乱。
而他也刚刚帮泰启帝为大顺续了命,抄来的那些家产足以缓解眼下大顺的财政危机,且泰启帝已经派宋洪等人制造大船南下而去,努尔哈赤也已经被他摁住了,虽民乱如火,若泰启帝能够好生安抚,朝廷还是能够延续下去的。
王国忠见说了没用,一时间就很无措了,好在贾琮并没有要将他们捉拿的意思,不得已,王国忠和王可贵对视一眼,朝贾琮再次拜了两拜,失望而去。
柳湘莲送二人出门之后,很是不甘,又回来了,见贾琮依旧在书房里,保持着背手而立的姿态,似在沉思什么,他道,“侯爷,为何不将他们收编入侯爷麾下?”
大顺的将领,均习惯养私兵,待遇好,装备精良,每每打仗的时候,均是这些私兵立下大功,柳湘莲的意思,贾琮为何不将这些人收归到自己的私兵里头去。
贾琮转过身来,在椅子上落座,问柳湘莲道,“我久不曾出京,出京之后也是往北走,一路过来,沿途所见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柳湘莲听闻这话,贾琮并非无动于衷,也忙道,“侯爷居朝中,应当也看到了,眼下朝中可还有一二忠臣?当年太上皇一心向道,朝臣们往往多年不曾见其一面,滥用民力,大兴土木,以求长生不老,百姓在其眼里,蝼蚁不如,朝政败坏非一日之功。
当今皇上倒是有中兴之志,可大厦将倾,如何能够轻易挽回?如今日月并存,彼此相斗多年,朝臣们分做两派,互相攻讦,彼此构陷,谁又将百姓放在眼里?
我听说,安塞城中有粪场一处,每晨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至次晨,所弃之子必死,而又有弃之者。天下已到了如斯地步!”
贾琮心知怎么回事,却依旧将一句话问出了口,“朝廷不是有赈灾之银拨下去吗?”
柳湘莲以为他年幼无知,不由得嗤笑一声,“侯爷说笑了,朝廷拨一万银子下去,能够有一千两银子用在百姓身上,已是天大的运气,遇上好官了。
侯爷为朝廷攒下了不少银子,百姓们都知道,可用在百姓身上并无一钱。“
他看了贾琮一眼,“属下的兄弟们前来,并非是想让侯爷做什么,侯爷大义,自己吃过苦,便能体会百姓之苦。属下这些兄弟们也是万般无奈,将来,侯爷但凡能够给他们一条出路,他们必定会安分为民,若是其他人,则一定会抗争到底。”
贾琮没想到,这么快,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了!
次日,王朗又来报,说是南边陆陆续续有流民往辽东来,眼看就要到寒冬了,来这么多流民,辽东安置起来,压力也甚大。
这说明,贾琮的屯田政策得到了百姓的认可与支持。
不多时,御史方震孺也来了,自是来诉苦水的,向贾琮道,“这么多流民均聚集在辽东,一旦有个什么事,闹起事来,辽东一乱,努尔哈赤必定趁势作乱,虽说先前,我们打了一次大胜仗,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镇军太监王彦坐在旁边喝茶,他听了这话,笑眯眯地道,“方大人,这些流民都是奔着贾侯来的,方大人若是怕流民来得太多了,不如向皇上上奏疏,将贾侯调离。
不过,贾侯一走,就该努尔哈赤来了。“
方震孺听了这话,心头骂着王彦巴结贾琮,玩忽职守,一味只知道给贾琮说好话,接连上的几道奏疏里都不忘给贾琮表功,一面讪讪笑道,“王公公说笑了,流民来就来了,努尔哈赤是万万不能来的。”
贾琮道,“方大人所虑,并非没有道理,本侯这几天也一直在担忧这件事。但是,这天底下,谁都可以辜负,唯百姓不可辜负。百姓既是冲着我们三人来了,我们便是自己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能让百姓受冻挨饿。
若辽东没有吃食,那我们就学一学努尔哈赤,去抢。“
方震孺听得虎躯一震,他惊骇地问道,“侯爷打算去抢谁?蒙古吗?还是建州?”
“谁与我等为敌,我等就去抢谁。抚顺城墙已经修葺完善,附近的几座堡垒,浚壕缮城也已告工,眼下已至严冬,练兵千日,用兵一时,努尔哈赤龟缩在赫图阿拉,听说今年其年成也不是很好,其也有出城的打算,本侯打算去与他会一会。“
实际上,泰启帝也有些等不及了,贾琮在辽东自从初来乍到时的那一战后,便似乎与努尔哈赤达成了协议一般,彼此想不侵犯。
而朝中也有一些不良于他的言论,于公于私贾琮都打算在凛冬来临之前打上一仗。
若换上别的带兵将领,方震孺和王彦虽不说要赶紧逃离此处,必定是要担心一番,但因是贾琮,二人此时不约而同地想,立功升官的时候到了。
三人三位一体,若贾琮打了败仗,未必能够牵连到此二人,但贾琮要是打了胜仗,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两人,似乎其不拖后腿便是立功了。
王彦眼中光芒大焕,笑眯眯地道,“咱家就仰仗侯爷了!”
贾琮笑道,“公公说哪里话,公公抛开神京城里的荣华富贵,陪本侯熬在这种地方,高风亮节令人景仰,辽东百姓绝不忘公公厚德!”
宫中太监均是无根之人,这种人,不像凡夫俗子有妻儿,虽是拖累,也是个奔头。这些人,可以说没什么追求,便是有,也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要么为钱财,要么为名利,要么茫然间随波逐流。
王彦本是第三种人,颇有些聪明,一开始的聪明只用在宫中如何生存下去,待后来,求些钱财,又发现自己无子无女,要那么多将来不知道便宜了谁。
此时,听贾琮这么一说,心头竟是升起了悲天悯人之心。
他从贾琮的行辕里出去的时候,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到衣衫褴褛的百姓,行色匆匆的路人,拖家带口前来投奔的流民,感受越发深刻,想到自己若是能够庇护这一方百姓,也算是给自己扎了个根。
贾琮在南边抗倭杀巨室,得南方百姓的敬仰,若是自己也能够为这些百姓做点什么,将来他们也可给自己供些香火,岂不是好?
想到这里,王彦对与自己一同出来的方震孺道,“方大人,到了这一刻,咱家才真正明白,贾侯为啥要前方百姓庇护这些流民,不肯叫这些人冻饿而死了!”
方震孺深感诧异,他可不了解王彦此人,心说,你一个阉人,难道也有胸怀百姓的河山气度不成,问道,“王公公以为如何?”
“太可怜了!”王彦摇摇头,大声道,“来人,把咱家的俸银拿出一万两出来,在抚顺城里头设十处粥棚,今年一冬,明年一春,不许冻死饿死一个人!”
王彦生怕人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很大,果然,街上多少百姓听说了,也都停驻了脚步,其中一位老叟当街给王彦跪了下来,“大人菩萨啊!”
王彦极是享受这些,他眼底有些发热,竟然不顾对方贫寒邋遢,上前一步扶起了那老叟,“老丈言重了,咱家一个阉臣,如何比的菩萨?”
“都说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化身千百,大人有此心肠,便是菩萨!”
方震孺心里骂了一句日了狗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他想到的是,王彦一个阉臣,攒一辈子俸银也攒不出一万两银子,这些百姓果真愚蠢,轻而易举就被王彦骗了。
真是……有奶便是娘啊,也不知道观世音菩萨看到这些愚昧的百姓竟然将一个太监比作其化身,会不会气死。
贾琮在书房里刚刚端起一盏茶,喝了一口,听到孔安说起外头王彦的表现来,惊得一口茶喷出来,差点喷了孔安一脸,他有些看不懂王彦了。
“侯爷,您说这王公公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一个太监,拿一万两银子出来赈灾开粥棚,他图啥?能升官还是能晋爵?
“他会不会只说不做,回头逼着侯爷做?”
贾琮笑了一下,“本侯岂是能被他拿捏的人?他既说了,他不做,本侯自有的是办法让他兑现。且不管他目的如何,他能够为百姓做点事,就该支持,明日派些人去帮他一把,那粥要稍微多放点米,不得掺沙子儿,要放筷子不倒!
再,好生宣扬王公公的好处儿,在城里找几个秀才,让他们给王公公写几篇好话,投递到王公公的府上去。”
孔安听得眼睛一亮,忙道,“是,属下明白了!”
这王公公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这是要掉到坑里去了。
贾琮办完了事,往后院去,听得说探春跟着王命印的儿子王盈学骑射去了,贾琮也并不料理,侍书有些着急,道,“侯爷,姑娘最近总是跟着王百户出去,有一次还出了城。”
贾琮朝侍书看了一眼,道,“王守备被朝廷追封为广威将军,王公子乃王将军之子,忠良之后,既是三姑娘愿意让他教,他又肯教,如何不好?”
宪宁在屋里听到声音出来了,侍书听贾琮话中有责备之意,吓了一跳,应一声,忙匆匆退下。
宪宁笑道,“侍书也是一片好意,担心三妹妹,你也犯不着如此吓唬人!”
贾琮牵起了她的手,笑道,“她虽是好意,却也有不信任三妹妹之过,怎好在我跟前道三妹妹的不是。也正是因为她初衷不坏,我也并没有说什么。”
二人进了房间,贾琮在炕上坐下,将宪宁圈在怀里,二人这几天同宿一室,除了最后一道防线没有突破,该做的都做了,此时,亲热起来,更是轻车熟路,辗转缠绵间,已是性情大动。
至气喘吁吁方分,宪宁窝在贾琮怀里,问道,“我听说,有流民之首前来见你,所为何事?”
贾琮不太明白宪宁的意思,在她身边撑起了胳膊,另一只手抚在其欺霜赛雪,道,“要来投奔我,被我拒了!”
宪宁按住了他作乱的手,道,“为何不抓起来,扭送京城去,若是被知道了,该如何解释?”
“皇上让我管辽东的事,我只管辽东。中原的事,我懒得管!辽东大捷,皇上既不提晋爵之事,更不说赐婚之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何苦贪这点子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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