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宝玉垂死,贾环补刀
夜里,宝玉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朝他招手,他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
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
宝玉在梦中欢喜,想道:“这里有趣,我就在这里,与她缠绵厮守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骂呢。”
正胡思间,早见不知哪里又走出一个人来,如斯之美也,与之秦氏不相上下,独具一种超然气质,宝玉一见这仙姑,喜得上前作揖,问道,“神仙姐姐,不知从哪里来,如今要往哪里去?也不知这是何处,望乞携带携带。”
那仙姑笑道,“你既随了吾妹可卿而来,怎地不知此处乃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处?吾乃警幻仙姑是也。今你二人既有缘,我便将吾妹许配于汝,趁此良时,即可成姻。”
说着将宝玉推入房中,将门掩上自去。
宝玉恍恍惚惚,扭头看到可卿一身锦绣华服,正坐在床上,羞羞答答地望着他,宝玉心头大喜,朝可卿扑去,扯裤子亲嘴,正待入港,乍一眼看到自己竟然搂着一个白骨骷髅,吓得一声尖叫,从床上滚落下来。
袭人吓得忙喊了人来,将宝玉抱到了床上,一摸,手底冰凉一片沾湿,与往昔却不同,一大滩都是,量似往日数倍之多,袭人已是知人事之人,这一唬非同小可,忙命人去报了王夫人知晓。
宝玉自己醒来后便越发发呆,一合眼,便是秦氏在前头朝他招手,他随着去了,那梦里的场景翻来反复,每一次都要遗一大滩出来,如此数次,宝玉自己也是如了那梦中的骷髅一般,黑夜发烧,下溺连精,嗽痰带血,病越发重了十分。
荣国府各处请医,连贾政也坐不住了,王夫人万般无奈,求贾政要去将那秦氏聘了来给宝玉做妻,贾政也不得不答应了,眼下救命要紧,那颜面也只好往后放一放了。
秦业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寻上贾政,其目的是尝试着解除婚约,让女儿将来嫁个好人家,有个依靠。
贾家好歹也是豪门望族,做事怎地如此不像话,他女儿乃是贾蓉的望门寡,现在要嫁给叔叔,是什么道理?
秦业二话不说便拒绝了,在衙门里再看到贾政,便不给贾政好脸色,只当没有看见,曾经把酒言欢过的同僚,现在态度变了,贾政羞得无地自容。
欲要解释两句,贾政又是个道学先生,解释的话决计不能说出口,不由得后悔不已,当初,出了箫君子一事之后,他就该将宝玉直接打死算了。
待回了贾府,他也不去王夫人屋里,而是径直去了赵姨娘的房里,正好看到贾环回来了,正规规矩矩地陪着赵姨娘说话,往日,赵姨娘动辄骂他,这会子,被贾环这般对待,自己反而拘束起来了。
贾环看到贾政进来,忙起身相迎,行礼道,“见过父亲!”
其举动落落大方,端正大气,贾政看在眼里,心头也是一阵熨帖,捻着颌下胡须,问道,“上旬休沐日,怎地不见你回来?”
“回父亲的话,儿子功课不及同窗,无颜回来见父母,原本这一旬也不打算回来,听说宝玉哥哥病得极重,才回来。适才儿子去看了宝玉哥哥,实在是担忧!”
贾政听提起宝玉,便面色不善,不高兴地道,“提他作甚?”
贾环适才听他母亲说了宝玉的事,老太太和太太为了宝玉,竟然要娶人家姑娘,这令贾环觉得匪夷所思,这事儿要是闹出去,简直是丢脸太过,将来令他都是面上无光。
贾环道,“父亲,儿子这次回来,还有一事。学里结了不少社,有专门四书的,有专注五经的,儿子已经开始读四书了,前儿先生让我们考虑一下,五经选哪一科?儿子不知该如何选,还请父亲帮忙拿主意。“
贾政下意识地道,“若是琮哥儿在就好了,他能帮伱拿个主意。”
贾环如今在外头读书,接受的是名师教育,同窗中又有不少杰出人才,耳濡目染,眼界和从前自是不能比了,他对贾政的认识,又更深了一层。
“儿子打算选《礼》。”
贾政用目光询问贾环,似乎很惊诧,他为何会选《礼》?
“我们这样的人家,钟鸣鼎食,赫赫扬扬,已将百载,儿子时刻担心着乐极悲生,先前大老爷出了那样的事,儿子深思良久,我们家世受皇恩,纵然不思忠君报国,最起码要做到守礼,方不辜负了皇恩。
儿子是这般想着,才要选《礼》,还望父亲指教!“
贾政心里很受用,微微颔首,道,“那就选《礼》吧!”
突想到大老爷和宝玉,正如贾环所说,若此二人能够做到守礼,又如何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方想到,就听见贾环问道,“父亲,儿子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贾政如今对这个庶子极为满意,态度和蔼很多,不再端着严厉,道,“你且说,父子之间,有何该不该说?”
“儿子以为,宝玉哥哥如此,还是因了不上学之故。若是在书院,成日里和先生同窗打交道,断无这样的事。听说老太爷的寿辰,琏二哥哥尚且在前头帮忙张罗安顿客人,宝玉哥哥怎地跑到后院去,还见了人家女眷?
这也是不守礼之故!“
赵姨娘在一旁听了,心中甚是欢喜,想着最好老爷再将宝玉打一顿,索性打死了算了。
她一直不忿满家里就把宝玉当个活龙一样,一直想着如何下手整治熙凤和宝玉两个,只是没得着机会,这会子听贾环说,连忙在一旁道,“先前我还听太太跟芹哥儿家的周奶奶说,秦家这姑娘守着望门寡,整好说给芹哥儿当媳妇,在老太太跟前逼着琮三奶奶出面做下这桩事,琮三奶奶被逼得没法子了,请秦姑娘来瞧一眼,看看人家的意思。
谁能料到,宝玉竟然也去了,还去了后院。
还是琮三爷不在家,头几年,珍大爷刚去了那一阵子,琏二爷寻常跑到后院去,琮三爷活生生杖毙了守门的婆子。将来,还不知道谁再挨这么一下子呢。这可不是不知道礼数的事?“
赵姨娘边说,边朝贾政的脸上觑去,见贾政阴沉着脸,必然是将太太也恨上了,又添油加醋一番,“太太的规矩一向大,照理说,应当比我们知道的礼数多,平日里不禁一禁宝二爷也就罢了,怎地那样的日子,也依着宝二爷的性子呢?”
贾政啪地一声,狠狠地拍在了炕桌上,将赵姨娘母子唬得一跳,贾环忙站起身来,低下了头,一副认错的态度。
贾政二话不说,起身就出了门,待他出了院门,赵姨娘方才拍着自己慌乱不已的胸口,重重地透出了一口气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贾环却很是淡定,他越是在外面读书,越是明白一点,贾家若是落在了宝玉的手里,将来必定是一败涂地。
与其如此,他为什么不争一争?
说不定,他还能得到贾琮的支持!
听说秦家那边一口回绝了提亲,话还说得格外难听,贾母和王夫人便气得要死,王夫人只好等贾政回来商量该如何办,谁知,贾政回来了,却一头扎进了赵姨娘的房里,王夫人又是一阵气闷,独自一人坐在房里落泪。
直到听闻贾政出来,王夫人忙派了人去请。
贾政正好也想听王夫人说什么,背着手过来,看似慢条斯理,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时候,贾政怕是濒临暴怒的边缘了。
王夫人也看出来了,但儿子的命事关重大,她忍着委屈起身相迎,“老爷,秦家那边不答应这桩婚事,我的宝玉都愿意娶秦家姑娘为妻了,秦家却依旧不答应。”
贾政在炕上落座,道,“秦家姑娘如今守着望门寡,你让秦家如何答应?再说了,就算我贾家给了她一张解除婚约的书,她如何好再进我贾家的门,嫁给宝玉?传出去……成何体统?”
贾政的语气重重地落在后面的四个字上,将王夫人吓得浑身一缩,不明白,先前还答应得好好的事,如今怎地就变了卦了?
“老爷?”王夫人气得泪水直流,“我只有宝玉这一个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啊!”
又是这句话,贾政觉得最近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道,“环儿不是你的孩子?兰儿不是你的孙子?难道你就只养了宝玉一个?”
王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贾政,虽说从礼法上来讲,贾环的确也算是她的儿子,但隔了肚皮的,能一样吗?
只是这道理,如何讲得清楚去?
贾政说了这句话,看王夫人如纸般白的脸,心头也生出几分不忍来,道,“秦家的事作罢!”
王夫人不肯答应,挣扎着道,“这如何使得?且不说宝玉如何,老太太那里如何说得过去?老太太已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老爷纵不为宝玉着想,也当为老太太想一想。“
这些日子,贾母是不离宝玉的床边,已是将宝玉挪到了老太太的屋里,王夫人、薛姨妈和熙凤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只围着干哭。
贾政也是恐哭坏了贾母,日夜熬油费火,闹得人口不安,没了主意,这才答应了去秦家提亲。秦家既然拒了,断无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因说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这病既是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去罢。”
王夫人听得这话,如五雷轰顶。
黛玉也没想到宝玉竟是到了这一步田地,她过来看了一两次,觉着宝玉是不中用了,与贾琮写家书的时候,将这事写了去告知贾琮。
数月功夫,抚顺城又是换了一副模样,城墙已是修缮妥当,城楼之上架起了高高的炮台,黑洞洞的炮口只对着北面和东西二面三个方向,通往南面的城门大开,来来往往的商贾小贩络绎不绝,整个城池显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城南主干道靠西的一座酒楼里,柳湘莲正与几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喝酒,说起先前柳湘莲将薛蟠赚入山庄,王国忠大声笑道,“要不是贤弟当初说了一句留他一条命,他哪里有命出去?”
柳湘莲笑着端起酒杯,与王国忠碰了一下,“多谢成全!”
“成全不敢当!”王国忠笑着将酒一饮而尽,他抬眼朝外望去,不由得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这般繁华景象。如今整个大顺朝,除了江南富庶之地,何处不是一片萧条,多少地方十室九空,不少沟壑之中填满了老幼,以前听说易子而食,我来的时候,路过青州,出城不过二十里,看到有人在道旁刮人肉,不避路人。“
柳湘莲正拿筷子夹菜,听得这话,放下了筷子,心头如同压着一块石头。
而同桌的王可贵道,“这算什么?我看到一个老妪,提着一个死儿,边烤边哭,我问她,既是打算吃了,何必还哭呢。她告知,这是她的儿子,与其让别人吃了,不如自己吃了好歹能充饥。”
柳湘莲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话题太过沉重了,问道,“两位兄长既是来了这辽东,应是不打算走了,不如我为二位引荐,若是能够留下来,兄弟相聚,朝夕相伴,并肩杀敌,将来封妻荫子,岂不是好?”
王可贵与王国忠对视一眼,二人均是有些心动,但想了想,均是摇摇头道,王可贵道,“不瞒贤弟,我们确实存了投奔之心,但究竟如何,还想与宁国侯当面谈过再说。”
柳湘莲一口答应下来。
抚顺城中,一处豪宅被辟为贾琮的行辕,一番改造之后,前面的两重院子作为衙门,后面的三重院子,是贾琮起居之所,宪宁与探春虽在早两天到了抚顺,却住在隔壁的一栋宅子里,每日里从那边过来上衙。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贾琮这边的厨子烧了几个菜,三人正围在桌子前用饭。
孔安快步走来,将一封从神京城里快马加鞭送来的信递给贾琮,贾琮停下了筷子,将信拆开,黛玉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看得格外仔细。
因是家书,宪宁不好问,探春却是无此思想包袱,家里的事,她也很是担心,道,“二哥哥,家里可有什么事?”
贾琮将信看完了,又装入信封放好,递给孔安,令其放到书房去,方才对探春道,“家里是有些不好的事!”
宪宁自是关心起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宪宁虽与黛玉并不相熟,但也知道,黛玉于贾琮的重要性,她担心是黛玉有何不妥,却不好问出口。
“二嫂子如何了?”探春问道。
“不是你二嫂子,是宝玉!”
“啊?”探春吃了一惊,若是宝玉有何不妥,那对荣国府来说,便是天塌下来的事了,忙问道,“宝二哥他怎么了?”
贾琮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探春听了,嘴上虽不说,心中却是觉得,或许宝玉死了也好。
她来到辽东后,看到的与在神京城里自是两个世界了。
她看到多少普通百姓艰难挣扎在生死线上,看到了多少军卒将校为了抵御入侵奋力拼搏,看到了勤劳勇敢,看到舍生取义,看到与命运抗争,看到用双手重建家园,也看到贾琮夜以继日,殚精竭虑于辽东事,她自己也何曾轻松过一日?
唯独不曾看到宝玉那般醉生梦死!
如今的探春,眼界与之以前,已是截然不同。
她听后,半天不语,最后,敷衍一句问道,“那又该如何?”
贾琮笑了笑,将一筷子木耳夹到了她的碗里,“怕什么,他是衔玉而生的,自有天道护佑呢,我们隔了数千里之遥,你二嫂子写这信来的时候,说不定,早已有人去救治好了他。”
不是有两个守护神,一僧一道吗?青埂峰下别来,如今已有十四载了吧?
宪宁也是大开眼界了,笑着道,“我还从未听说有这样的人呢,这将来若是长大了,还不知是怎样的淫徒。怎地到了这般年纪,不去读书,日日在家里后宅混着?”
信中,黛玉是对贾琮说了,因太太算计于她,拿秦可卿的事来为难她,她也熟知宝玉这个毛病,当日宝玉跟着老太太去后院的时候,她便没让人拦,故意让宝玉见了可卿一面。
她原算计着宝玉必定会迷恋可卿,宛若当初箫君子一般,说不得从中坏了周氏和王夫人的好事,她没想到,会将宝玉的一条命搭进去。
后面,黛玉也颇有些后悔,“如此一来,秦姑娘的名声便不保,先前我总是说周嫂子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我也做了这样的事,想来我与周嫂子又有何区别?”
这些,贾琮便没必要与探春和宪宁说了,但黛玉也还须他开导一番。
至于秦可卿,他也得想个法子善了,既是他的妻,杀了人,他当义无反顾地为之收尸。
宝玉做梦的事,没有人知晓,黛玉并不知道,也不会和贾琮说,不过,贾琮是知道,原著中,宝玉在梦里与秦可卿缠绵一番的事,此二人本就有些渊源。
探春听宪宁这么一说,脸都羞红了,宝玉实在是令她丢脸,她也懒得过问,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来。
孔安见贾琮吃得差不多了,进来道,“侯爷,柳大爷带了几个人来,说是原先在神京那边认识的,想求见侯爷一面。”
柳湘莲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贾琮点点头,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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