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春换了身荷色衣裳,慌慌张张地来到了前院,她到时,缇三江正指着眼前的鹅卵石小路,吹胡子瞪眼地对宋珩说道:“这条路,石子又大又不平整,走起来硌脚,很不舒服,我女儿打小走的就是珍珠大小的小鹅卵石路,那样的鹅卵石铺起来才又漂亮又平稳,你这样的鹅卵石路,我女儿根本走不惯,她要是走久了,脚是会青的呀!”
“还有这棵树。”缇三江说完,又指着旁边的一棵树道:“这棵树一看就有年头没修理过了的吧?瞧瞧这叶子,还有这枝杈,等再过些时候这上面的叶子都长出来,那铁定是不好看的呀!我乖女最不喜欢不好看的东西了!”
缇三江的神情颇为激动,说到尽兴时,连宁衿尔都拉不住,“还有这朵花——”
缇春匆匆赶来,实在听不下去了:“阿爹!”
她走上前,站在缇三江和宋珩的中间,她背对着宋珩,暗暗给缇三江使了好几个眼色:“你快别说了,赶紧回屋去吧!”
缇三江不高兴缇春这么向着宋珩,他不服气地说道:“我说说怎么了,他府上的陈设如此之差,占地大小还没缇府我的院子大,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能住的开心吗?我当然要替你敲打敲打,再筹谋筹谋咯。”
缇春当然知道缇三江是为她好,但也要讲究个方法不是?缇三江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这府上这不好那不好,不是明晃晃地打宋珩的脸吗?试问哪个男人能接受他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自己寒酸、登不上台面?
缇三江却不以为然,他认为,照顾不好他女儿的男人,就该说,而且不仅要说,还要狠狠地说。
缇春一见缇三江那架势,连忙向宁衿尔投去求救的眼神,宁衿尔心领神会,好说歹说把缇三江劝走了。
他二人走后,缇春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宋珩:“抱歉啊,我阿爹他有时候说话是挺口无遮拦的,但他的心绝对是不坏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缇春有些忐忑,毕竟在钱财这方便,她从来都没和宋珩主动提及过,虽然宋珩早已把宋府的财政大权交到了她的手上,连同他说的一个什么什么库房的钥匙一并给了她,但她从来都没用过他的东西,一直以来,她都是在用她自己的。
尽管缇春也不清楚宋珩究竟知不知道这些,但因着他从不过问,所以缇春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下去,她想着总归有一日他们要散的,届时再跟他说清楚也不迟。
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他二人共同出资的东西,忽然就教缇三江说的一无是处,怎么想宋珩也不会好受。
缇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却神色淡淡,脸色有着异于常人的白:“无妨。”
他一出声,缇春才发现他的不对劲,眉宇间的疲态,薄唇的青白,缇春后知后觉地惊呼:“你受伤了?”
宋珩的眼前叠影一片,刚刚眨眨眼睛还能看清的东西,现在任由他怎么眨,都是花白的了。
缇春赶忙扶住他的胳膊,关切道:“宋大人?宋大人?还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宋珩已经坚持的太久了,久到忘记他是怎么回到的宋府,怎么一进门就遇见的缇三江,又是怎么身不由主地站在缇三江的面前,听他说教。
鼻间飘来一股铃兰香,那是他熟悉的,缇春身上的香气,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那张漂亮的脸。
“缇春。”
“我在。”
听见她的声音,宋珩心下一松,终于肯睡了过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重量,缇春吓了一跳,连忙让阿覃帮忙,将宋珩送回了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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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珩受了很重的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里,至于清早的晕倒,则是因为他失血过多,接下来的几日好好养伤即可。
“姑娘,打听到了,迟大人因着折柳司的召令,前去捉妖去了,所以今日不在府上。”
缇春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他身上的伤口我都处理好了,迟鹰赶不回来也无碍。”
阿覃却神色有些纠结:“姑娘,以后这种事你还是交给我好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救人的档口,哪还管的上这些?对了,阿爹阿娘他们到新宅子没有?”
“早到了,估计这会儿已经置办上了。”
缇春想了想说:“也好。这样,你去新宅子上看看能不能帮到他们什么,他们要是想回来,你就拦着他们点,我有话想要问宋珩。”
阿覃说成。
她走后,缇春的神色又恢复了严肃,她盯着宋珩身上的伤口出神,开始默默回忆宋珩离开的这几天。
因着那夜的砍头,缇春一连数日浑浑噩噩,但她依稀记得当天夜里,宋珩曾被叫进过宫里,再然后的翌日,宋珩便消失了,直至今日他忽然回来,身上还带了许多伤口。
许多,属于妖的伤口。
他一个玄使,想要捉妖,大可带着玄卫堂堂正正地去,缘何进了回宫,就消失许多天,回来便满身伤痕?答案只有一种可能,这妖是圣上让他私下去捉的。
什么妖需要私下捉?看他身上的痕迹,他捉的妖还不止一个,这样的任务是每一个玄使以上的捉妖师都有的吗?还是只有他有?
缇春微微眯起眼,她记得,宋珩似乎还有许多隐藏的实力,莫非就是这个原因,圣上才让他多干那么多活?
缇春满腹疑惑,她想知道答案,于是她耐心地等,终于在快要日落前,她等到了宋珩的醒来。
“你总算醒了。”
缇春一个姿势坐久了,张开双臂活动活动筋骨。
宋珩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以及身上已经被处理过的伤口,瞬间明白:“多谢。”
“谢倒谈不上。”缇春看着他,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探究:“我只是好奇,你这副身体究竟还能承受你多少次这样的伤情?”
宋珩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他不答缇春的话,缇春也不恼,她站起来,两手一摊:“也罢,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莫要不再当回事了,你的脑袋无所在意,身体也会痛的。”
她翩然离去,宋珩追随她的背影,平静的眼眸下竟流露出几分脆弱和依恋。
痛?自打这个感觉从他的身体上消失时,他就再也没有尝过痛的滋味了。什么是痛呢?他已然忘却,那根本,是他奢求,都奢求不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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