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河镇,入了秋的天气里,又下过一场雨,田间地头,谁都得啐一句“鬼天气”。
许家柴房的角落,一个小团子正蜷缩在杉树刺堆中瑟瑟发抖。
干燥的杉树虽然扎,但却比那些树枝桠柔软。
仔细看,她额角破了口,血浆子湿乎乎的。
那张精雕玉琢的脸,由内而我地泛出了潮红,小爪子紧揪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小嘴呢喃着,“娘,娘,你在哪呀……丫丫很想你……”
她感觉好冷,湿透的衣裳紧贴着小身板。
可明明是冷得哆嗦,心头却如火云翻涌,烧得脑子晕沉沉的。
二伯母叫她去打水,她提着小水桶到井边,好容易舀满,九河镇的小霸铁柱,带着几个小哥哥,用石头砸向她。
许丫丫细麻杆似的胳膊,根本挡不住。
砸破了头,还掉进了深井中。
要不是好心人捞起她送回家,她可能已经死了。
她不要死!
她还要找娘!
镇子里埋掉的李婆婆和酒鬼老爷爷,他们都还没走呢,经常在牌坊边的那棵大槐树下聚头。
许丫丫知道,娘还活着,漂浮着,若影若现地活着……
“二小,去找个郎中吧!丫丫才三岁啊!烧得那么厉害,怕是熬不过去的!”
沧桑的声音在柴房外响起,带着祈求。
“找什么找!晦气的乌鸦嘴!死了正好!大哥倒好,飞黄腾达,就将这个拖油瓶扔给我!张着嘴不是吃,就是招灾引祸!”
中气十足地呵斥将老人的诉求堵了回去,紧接着就听老奶奶痛呼声,以及男子的咒骂声。
“还有你个老不死的东西!黄土都埋脖子了,还有心思记挂那小野种! 有本事你找你长子去,看他给不给你养老送终!”
奶奶……
呜呜……
许丫丫皲裂苍白的唇颤抖得厉害。
这个家,最疼爱她的娘撒手人寰了,只剩下白发苍苍的奶奶。
可是奶奶帮不了她。
爹爹搬去城里后,将她和奶奶丢给了二伯,二伯和二伯母好吃懒做,穷苦劳碌命,却将粗活脏活,推给奶奶和她。
村里三四岁都小孩满街跑,可她,成日不是在割草,就是在洗碗,拉磨……
撑不住了,好困。
许丫丫害怕自己也被草席裹起来,埋在菜地里。
她想起了娘临终前给她的木鸟, 娘说,生死攸关,可滴血为引,自有人护她周全。
滴血,为引。
红彤彤的爪子生满冻疮,捏着的木鸟胖嘟嘟的,不知道经历多少年岁,轮廓都模糊了。
软绵无力的许丫丫,将肥鸟凑近额角,涂上了自己的血。
“娘,它是木头呀,你不会……骗丫丫吧……娘……”
漆黑的瞳孔渐渐涣散,许丫丫似乎看到了娘亲就在跟前,她摸着自己的头发,温温而笑:
丫丫,睡吧。
丫丫,我的乖女儿,别怕。
恍恍惚惚,那只裹着血浆的肥鸟像羽化成蝶般蜕变,它有了赤金的羽毛,火红的鸟喙,一双矍烁的隼目。
——
京城。
月圆中秋,祭月大典。
每年这个时候,文武群臣按礼部章程,行拜天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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