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喜也扯起衣袖擦着眼泪。
筠姐儿见了这番做戏,心里不无嘲讽。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安平兄弟骤然过世,我们十分悲伤,在葬礼上本想让我儿子摔盆,安平兄弟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不是。”陈安富换了一副脸色愤慨的说。
“可惜…不说也罢!都是小事,就连过继嗣子这样大的事情,章氏也越过我们兄弟从别房中选!”说到这,陈安富脸色阴的要滴水一般。
“谁料的到,你们选中的嗣子竟是个没福气的人!”
“身子骨弱不是长寿之像,且过继嗣子手续还没有正式办完,人家就打了退堂鼓了!”陈安富,陈安喜二人脸上喜意满的盛都盛不下。
“现在,安平兄弟没有子嗣,我们兄弟作为血亲按照律法来分我们该得的财产!”
“回官爷,我母亲前面过继嗣子未成,还没有来得及重新择立嗣子!”筠姐儿当机立断说道。
“且族中还在商议人选…”筠姐儿争取说道。
“大人已经知晓内情,不必再提!”一随从呵斥道。
……
堂上静默片刻,官爷随手指了一个随从道:“把律令念给章太太听听!”
那随从从怀中抽出一张文书念道:“根据《刑统·户婚律·户绝资产》规定“无后者,为户绝”,即没有嫡子、庶生子、嫡孙、庶孙、养孙等继承人。”
“户绝家庭“部曲、客女、奴婢、店宅、资财”这些财产在室女可以继承。户绝家庭所遗留的田产会被平均分配给近亲承佃。”
“对于户绝之家的遗孤,由官府进行“官为校验”。”
“也就是未成年的在室女,为了防止其继承的财产被亲友吞没和在成长过程中用尽财产,官府规定财产先有官府作为保管,待其成年后交付。”
……
那随从将律令讲解完毕后,把文书仔仔细细折好,收起来后,又后退一步站到上司后面。
筠姐儿手无力的垂下,心里彻底凉透,官府介入,再无回天之力。
……
只见那官爷让随从将陈安平现存的田地、屋业、浮财等一一检校,登记造册,分为四份,其中两份田产分给近亲陈安富、陈安喜承佃,一份没官,一份官府封存等待陈幼筠成年后交与。
冯大人手下随从将文书立好,交由在场相关人等人手一份。
……
章云娘看着丈夫陈安平辛辛苦苦打拼多年的家业转眼成空,哭得肝肠寸断。
陈幼筠口中发苦,暂时没有时间安慰母亲,只得示意丫鬟扶着母亲下去,走到冯大人面前,行礼后郑重的说:“秉大人,小女家中下人均已放籍,不在资财范围内,还请大人开恩,让他们自行离去。”
冯大人正看着随从们清点没官的财产、以及封存陈幼筠的那一份财产,闻言打量了陈幼筠儿一眼,见陈幼筠尚且年幼,面目姣好如新月,只是满身缟素,却言语稳重行事有度,胜于其母多矣!可惜了是个女孩子,如果是男孩子,何愁后继无人!
“即是如此,那他们现在可以走了!以免横生枝节!”冯大人挥了挥手。
陈幼筠看向李大虎,点了点头。
李大虎见姑娘示意,转身去吩咐下人。
……片刻后,收拾好东西的下人背着包袱陆陆续续来到院子中。待人到齐后,李管事和郑娘子二人,带领着众人,齐齐跪下给陈幼筠叩头。
临行前三三俩俩搀着、扶着,流着眼泪,依依不舍的离开。
官府众人、陈安富、陈安喜,以及下人陆陆续续离开后,陈幼筠在空空荡荡,狼藉一片的,只剩她们母女二人的宅子里慢慢走着。
连这座爹爹买下,母亲亲手布置的宅院,她都没能保留下来。
说的好听,等她成年后归还。
等她成年后,物是人非,又问谁去要自己爹爹留给自己的东西呢?
扶着爹爹亲手打造的小秋千,陈幼筠满口血沫,暗自发誓: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抢夺家产的人付出代价。
夜间,漆黑的夜色,章云娘披着衣服,一手持灯,一手护着烛火,在前面走。
家里的夜晚从来没有这么黑过,以往一到晚上,都会有下人将廊下的灯笼点着,亮堂堂的。
现在只有母亲手上的一盏油灯,一灯如豆,在风中摇曳着,风要是再大一点,就会被吹熄灭。
昏黄的光源小小一团随风摇摇曳曳,只能照亮脚下,眼前长长的走廊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远处有鸟在叫,声音凄厉。
随风飘来隔壁人家阵阵食物的香味,陈幼筠突然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
陈幼筠跟随在母亲身旁一同走着,感觉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厨房。
章云娘推门进屋,将油灯放置在案边,到处转着看了看屋里的东西。
厨房案板上筐里有收拾好的菜,砧板上面有切了一半的肉丝,灶上还煨着鸡汤。
旁边案几上随手搭着围裙。
一看就知道人走的匆忙,东西都没来得及规整。
章云娘见有切好的肉丝,有擀好的细面,便顺手拿了雪菜切末。
捅开灶头,生着火,将锅烧热,等油烧热后,将雪菜肉丝爆炒过后加水煮开,再将细面过水后同煨,一滚水开后,加入鸡汤鸡肉。
陈幼筠找了个小板凳,看着母亲忙活着做晚饭。
烟火袅袅中,母亲忙碌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待面端上桌,陈幼筠发现自己碗里满满的都是肉丝,上面还摞着一个大大的鸡腿。
陈幼筠不由的鼻子一酸,赶紧抄起筷子不顾烫大口吃了起来。
清晨起来,母女二人洗漱后,先到陈安平灵位前上了一柱清香。
简单的收拾东西后,母女二人准备去章云娘兄长家拿回寄存的银钱。
正要出门去找车,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章云娘去拉开门拴,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几个风尘仆仆,身穿短褐衣裳的男人,其中一个领头的,面色黧黑,口阔面方。
章云娘见来人并不认识,不敢往里让,问道:“你们找谁?”
领头的男人的眼神从陈家洞开的大门,转到章云娘身上头上戴着的重孝,开口说道:“我是南浔戢里村的,我姓白,大家都称我白三郎。”白三郎一口明显的南浔口音。
“他们有的是我们一个村的,也有不是一个村,这几个是蚕户,这几个是茶农”白三郎一边说,一边介绍道。
章云娘听着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陈幼筠久等母亲不来,就走了出来。
看了看来人,听见他们说的,陈幼筠顿时感觉屋漏偏逢连阴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前次,爹爹的仆人老五叔提醒母亲,爹爹外面的生意,母亲忙于过继嗣子,无暇想这个。
陈幼筠拉了拉母亲衣袖,悄声附耳说道:“娘,他们可能是来要债的.”
章云娘听女儿这样说,忙拉了女儿转到一旁,问道:“他们要什么债啊?”
陈幼筠说道:“爹爹骤然过世,他们肯定是听到消息,来结货款的。娘你忘了吗?爹爹贩的生丝、卖的茶,都是在茶农、蚕户手上收来的呀!”
章云娘闻言,瞪大了眼睛,眼泪瞬间溢满眼睛:“家里的资財都被分了,哪里还有钱给他们啊?”
陈幼筠见母亲又要落泪,只得安抚道:“娘,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安抚完母亲,陈幼筠上前一步,向领头的白三郎行礼后,说道:“敢问大叔,我爹欠了你们多少货款银子,可有票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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