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 林薇初来香江,恒生门前排起了一道望不到头的长龙, 都是焦急等待取钱的人们。
那时候的她以为自己是在见证历史, 会亲眼见证一个华资银行的衰落。
人事变幻,那时候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现在面临挤提危机的会变成汇丰。
汇丰自然是不能倒的, 英政府也不会让它倒, 真到那一步,肯定从英国调取外汇输送至香江, 汇丰如果完了, 整个香江也就完了, 这是它强大的中央银行职能决定的。
但坏就坏在, 港币危机已经消化掉英国政府的大量外汇, 本就已经损失惨重的局面, 这时候救汇丰很有可能会把英国拖垮。
“香江如果因为你走向灭亡,你就是罪人!”逼至绝境,麦克怒斥林薇。
林薇微微眯起眼, 费解地看着他:“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不是应该比你更急?香江完了, 微观实业也会倒, 整个港城我敢说没有人会比我损失更严重, 倒是你, 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一分钱损失没有,最后拍拍屁.股就回英国了,汇丰的股东和债主哭死也和你没关系, 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有恃无恐吗?这火怎么都烧不到你身上, 所以你才会毫无顾忌地用汇丰和我拼命。”
麦克简直不敢自己听到的,林薇竟然把自己说成是苦主。
“既然林女士也想平息这场争端,是否可以退一步呢?我想这其中大概是有很多的误会,因为一时之气,让整个香江和这里的市民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应该也不是你想见到的。”
林薇转过脸,看向何兰迪:“港督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之所以会出现如今这个局面,就是制度上的不合理造成的,政府给汇丰提供了太多的特权,我这次退了,早晚还会发生第二次,要想彻底解除这个让香江一直反复发作的毒瘤,只能忍痛一刀割下去,不然以后造成的损失会更大,我们不能只看眼前利益,不为以后的香江做打算。”
林薇“毒瘤”的比喻,让对面的汇丰高管脸色铁青,他们正准备反驳,结果发现林薇已经站起身。
“我说过,我坐下来谈判的前提就是政府能够在中间起到一个督促的作用,能够正视我们的合理诉求,如果汇丰想要用港城的未来对我们施压,倒逼恒生妥协,那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林薇在谈判桌上无疑是表现得很傲慢,但这就是现实,谁掌握主动权,谁就有脾气,谁就可以不受这个委屈。
易地而处,汇丰的要求只会更过分。
谈判不是一次就能成形的,要相互试探彼此的底线。
只不过汇丰等不起,林薇又极为强势,就只能政府逼着汇丰妥协。
汇丰的权力要让渡出去一部分,随着恒生的壮大,影响力越来越大,这个是早晚的问题。
真正严重的问题是拆分,股东如果对董事会的决策有异议,需要75%的股东投赞成票才能通过,这是汇丰给自己设置的一道护城河,汇丰的股东遍布世界各地,一些人会选择放弃,还有一些根本无法通知到,让这件事成为一种不可能。
但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股东不同意,汇丰就要倒,那时候股东们大概什么都捞不到了,这就逼着那些原本不用做出选择的人必须要做出决定。
9月底,经过股东大会表决,汇丰拆分议案通过,大局已定,百年银行将要一拆为二。
第二日,麦克引咎辞职,结束了他长达21年的汇丰大班生涯。
林薇特别给他定制了一个花篮,并亲自题字「恭贺麦克先生光荣退休」。
据说收到花篮的麦克表现得很平静,只是当日他就乘坐友人的私人飞机回英国了,拒绝了所有人的送行。
在某方面来说林薇还是佩服他的,但也只是某一方面,道不同不相为谋,从她选择帮助恒生开始,两人就注定是敌对,是对手,且不是一个值得她尊敬的对手。
接着,香江的联系汇率制终于正式出台,汇丰、恒生、渣打三家发钞行在发行港钞时,必须按官定的固定汇率向外汇基金缴付美元,同时港英政府还宣布取消境内港元存款应收利息预扣税款。
两项举措之下,港元终于止住了下跌趋势。
只是悬在头顶的那层乌云不散,大家依旧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年底,汇丰宣布欧亚业务正式拆分上市。
孙博然看着报纸,拍手称快:“你这老头儿,虽然这辈子也没多大贡献,但就冲你十八年前的眼界,知道把闺女送到香江,就已经是厥功至伟了,值得我们大家给你供个长生牌位。”
孙博然对汇丰的厌恶由来以久,年轻人和老人家的想法有代沟,现在的年轻人都以自己进入汇丰工作为荣,可他们这些老人不一样,他们经历的那段历史,注定让他们没办法用绝对理智的心态去看待汇丰的壮大。
看到汇丰这个下场,他也是十分解气,心中满是快意。
这话方廉新不爱听,只不过老孙头嘴里本来就没有中听的话就是了,鉴于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可惜啊,要是能让汇丰滚出香江就好了,阿薇就是太心软了。”孙博然高兴过后,回味了一下,尤不满足的模样。
方廉新对孙博然这种白目行为非常看不过眼:“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汇丰是香江的中央银行,哪里是说撤就撤的,你这真是为了解恨,不顾他人死活,一点大局观都没有,平时是怎么当老师的?简直是误人子弟。”
“我怎么就误人子弟了?就是随口感叹一句,你这老东西就上纲上线。”
“你说谁老东西,你比我还大5岁!”
俩老头又吵起来了。
等老孙头走了,方廉新拿起手杖,寻寻默默地去了林薇的书房。
林薇正和母亲一起在修改设计稿,她打算给深市捐个医院和博物馆,林涵芝知道后,几次问她进度,开始她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过后才想起来母亲是学建筑的,她感到很懊悔,之前只想着弄个花房给母亲,忘记了母亲更喜欢这些,到现在她还是没有以前的记忆,以至于很多事情在她这里都是一个符号象征。
为什么呢?为什么以前的事情,忘记得那么干净?
她今天回来早,难得和母亲有一段美好的亲子时光。
“领导有什么指示?”见方廉新的架势,林薇就知道老头这是有事儿要说。
方廉新“咳”了一下,拄着手杖,腰板挺直:“我看你最近也得空了,那就抽空去一趟英国,和首相聊一聊,让他们赶紧把香江给咱们还回来,这都多久了,一直没个动静,他们是想干嘛?”
林薇:“……”
老头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林涵芝没好气地斜了方廉新一眼:“你这又是作什么妖,这是闺女能管的事儿吗?”
方廉新不服气:“怎么不能管?年轻人不要遇到困难就退缩,要懂得为国家分忧解难,汇丰那么大的银行都解决了,一个英国政府怕什么?咱们棠棠努努力的事情。”
林薇沉默着,难怪别人都怕她膨胀,也算不是无的放矢,她这边不好说,反正老爸绝对是先膨胀上了。
林涵芝不想搭理这个疯老头,冲他摆摆手:“你安静一会儿吧,回你房间该干嘛干嘛,别耽误我们干正事儿。”
“这怎么不是正事儿了,这事儿做好了不比你盖医院……”
“好好,”林薇连忙道,“我去说,我过两天就去英国,和他们首相好好聊聊,她要是敢不听劝,我就搞她。”哄老头还不容易吗?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做没做,这岁数越大越得哄着来,整天想一出是一出。
方廉新没想到女儿会答应,话说出口其实就觉得不太行了,但是老头儿要面子,加上实在无聊了,想和妻女多呆一会儿,他也是好些天没见闺女,结果回来就和她妈呆一块,他这有好多话想和女儿聊呢,报纸上写的自然不比当事人讲得清楚。
“这……你要是实在太忙就算了,毕竟英国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方廉新退缩了,上次女儿在英国出事儿他还记着呢,“算了,就给他们点时间想想清楚。 ”
“行,按您说的来,”林薇应声,“要是不行,我再出马。”
“别管他,都是闲的。”林涵芝不想理方廉新,拽着女儿看设计图。
方廉新看着娘俩亲近的模样,摸了摸鼻子,转头下楼。
“爸……”正巧赶上宋晔下班回来。
“乱叫什么,”方廉新冷脸一板,“越来越没规矩了,结婚了吗?就乱喊……你还有事儿吗?”
宋晔下意识地朝楼上看过去。
“别看了,人家娘俩干正事呢,你要是没事儿和我去书房坐坐,这英国到底是什么个意思,你和我说说看,咱们也分析分析。”
宋晔温和地笑了一下,说:“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方廉新觉得他这是借口,不想和他聊了,“能有香江回归的事情大?”
宋晔唇角含笑,说:“弗里曼被抓了。”
“弗里曼是谁啊,这人很……”方廉新话至一半,猛地朝着宋晔看过去,“你说真的?”
大概是因为伊顿夫人一直被关押,弗里曼藏不住了,就突然回香江了,结果一出机场就被抓了。
现在机场系统升级,宋晔让安保公司每天都派人守着,没想到最后真的有了收获。
伊顿夫人没有同意林薇的建议,她在等,等麦克的结果,如果麦克赢了,那她还有一线希望,但是结果却是以麦克最终的败走为结局。
他们倒不是不担心,反正股票和债券都封着呢,那100亿怎么都要还回来,早晚问题。
真正让人头疼的是弗里曼,这人如果不出现,那么林薇杀人的嫌疑就不能完全洗清,总有些报道把这件事往阴暗了说,说林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让英国政府对她网开一面,一切不过是演戏。
只有抓住弗里曼这场闹剧才算是真正结束。
这次他们害怕港府的人把弗里曼提走,用自己的安保人员动手。
第二天,弗里曼现身的消息便出现在各大香江的媒体,报纸和电视台全都进行了报道,照片视频一应俱全,这下英国再次聚集了全世界的目光。
人没死,当初是怎么就给人定罪的?
这让英国的信誉一落千丈,不但遭受国际谴责,连本地媒体都认为这是一招昏棋,要做就不该留下任何把柄给对方,现在弗里曼这个大活人在这里,一下子就让英国被钉在耻辱柱上,早前有港督在电视直播里公开侮辱香江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现在又有皇室做局谋害香江商人,这些都让香江对英国失望至极。
英方给出了官方解释是验尸官的问题,这自然是不能让人信服,媒体为此吵成一片。
不过很快,一道从京市传回来的消息就把这个丑闻盖过去了。
中英签订联合声明,1997年7月1日香江将交还给中国,尘埃落定,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恒生指数当日便开始回升。
林薇松了口气,她只是知道历史走向,并不清楚历史细节,之前因为有日记,她确定67年和历史出现了一些偏差,所以她一直害怕蝴蝶的翅膀改变了一些什么,至少汇丰的事情肯定是让港城的局势雪上加霜了,她对此一直是感到不安的,如果不知道历史便罢了,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害怕。
所以哈兰德的事情,她都是想办法自己解决,不想让太多的变数发生,影响到大局。
如果提前还好一点,这要是往后延期了,那她真是罪人了。
好在一切看起来都和前世一样,一点点改变,比如说汇丰,比如说哈兰德……
1984年3月,新柏船厂第一艘自主研发的巨型邮轮东方之珠号正式出坞。
戴部长带着船舶制造总局的工程师参观了这座巨轮。
这艘东方之珠号,长297米,宽30米,内设1997间客房,可容纳5000多名乘客,单电梯就设置了19部,音乐厅,酒吧,剧院,一应俱全。
从家具到装修全部都采用高规格的定制,赫姿全程友情赞助,让这艘邮轮处处透着奢华和精美,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豪华。
一圈参观下来,戴部长感叹道:“都说大型邮轮比航母都难造,大概只有看了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船,而是一座真正的海上城市,它展现的是一个地区的综合科技水平。”
六机部改革,他们突破种种难关,终于打开了造船的大门,成为赚取外汇的主要来源,他们踌躇满志,可是看到这艘巨轮,他们才意识到这个差距没有几十年根本无法缩短。
重要的是,你进步,别人也在进步,怎么能保证自己能追赶上呢?
“什么时候内地也能建造这样一艘巨轮就好了。”他不由自主地感叹道,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一日,想到自己的身体,他眼中多了一丝黯然的愁绪。
春日暖阳下,海水泛着迷醉的微光,也给巨轮笼上一层美丽的光罩。
“有什么区别?”林薇看着面前的惊天巨轮,“香江的不就是中国的吗?”
戴部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说的对,一样的,一样的,香江的成绩就是中国的成绩。”
林薇微笑了一下,转过身,看向戴部长:“我觉得您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新柏船厂以后就属于中国船舶制造总局了。”
戴部长愣住了,他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他将林薇的话在心中反复咀嚼了好几次,眼眶突然湿了一角,颤颤地开口:“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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