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凑过去, 盯着他的眼睛:“不要装可怜,说实话, 你怎么就这么坏呢?”
宋晔眨了一下眼, 神情依旧很平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很不中听:“你们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林薇:“……”
“为什么啊?”她十分不满,“那为啥我看见你的时候, 就会想要保护你呢?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林薇想不通, 嘴里软绵绵地抱怨,不像生气, 更像撒娇, 她对亲近的人, 永远都不会太凶。
外面的灯光正好晃在她的脸上, 细白的皮肤, 光线没过她的眼睛、鼻梁、嘴巴, 投下一抹温柔的影子。
她闷闷地说道:“一会儿我指定不帮你……”
林薇的“你”字 只吐了一半,宋晔突然朝着她伸出手,将人紧紧地嵌合到自己怀中, 他很用力, 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哎, 干嘛啊?”林薇不舒服地拍了拍他的背。
宋晔的声音低而微哑, 偏离了华丽的声线压得很沉:“我不能失去你。”
林薇顿了顿, 抚着他的背, “你不会失去我啊?过去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了, 不过以后你可不行了啊。”
宋晔伏在她的颈窝,深深地闭上眼:“我知道……他们对你更重要。”
在林薇心里,父母才是第一位, 他也会怕, 怕她放弃自己。
林薇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害,你傻啊,虚与委蛇谁不会啊,他们要是真的不同意,大不了以后咱们就偷情呗。”
噗……
开车的李平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他就对上后视镜里强哥凌迟的目光,立时敛住表情,嘴巴闭紧。
林薇推开宋晔,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口中还念念有词,甚至有点兴奋:“感觉还挺刺激的,我还没和人偷过情呢?”
李平憋笑得难受,双肩止不住的发颤。
宋晔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重新抓起她的手,开口说:“我也没有。”
林薇呵呵笑了,又要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结果宋晔的声音再次传来。
“只是能不偷.情最好还是不要,”宋晔眼波柔和地望着林薇,“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总要给我个名分。”
林薇额角跳了跳,表情微妙地看着他,要是比骚话,这人口头上真是一点都不输啊。
“好吧,”林薇叹了口气,不过她马上又道,“那他们没同意之前我们就先偷情。”
宋晔:“……”
车子驶往半山别墅,宋晔白天没有去接恩师可以说是公务繁忙,但如果现在还不来,那以后就别想翻身了。
到了家,林薇发现一楼的灯竟然关了,估计老两口怕浪费电,只有二楼的灯是亮的,隔着玻璃还能看见人影晃动的模样,灯光明亮,她看见有人把手杖舞得虎虎生风。
林薇不自觉地弯起唇角,这是梦中才能出现的场景,她轻轻地抚了抚胸口,一股融融的暖意流向四肢百骸。
两人直接从侧梯上楼。
最先发现他们回来的是阿财。
“呜呜……呜呜呜……”
阿财直接往两人身上扑,口中呜嚎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平时它很听话,并不扑人,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一副委屈得要死的模样,口里“呜呜”叫个不停,像是让人踩到了狗尾巴。
“哦,乖宝,咋了,有人欺负你吗?”林薇给它顺毛安慰道。
“是小福,它往人近前凑,小福就给了它一爪子,我看了,不碍事的,”林涵芝害怕狗子瞎告状,忙走过来解释,“没打疼,都收着力,你这狗子也真是,刚才还好好的,大家挨个给它揉了一遍,骗了一圈吃的,这你一回来它就变……”
林涵芝看到林薇身旁的宋晔,表情淡了下来。
“林老师。”宋晔手中提着礼物,礼貌而温和地与林涵芝打招呼。
林涵芝扫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看向狗子,淡淡地道:“这么会耍心眼,我看你不像狗,倒像是个白眼狼。”
“妈……” 老妈上来就开大,林薇也是愁苦不已,“宋晔专程过来看你和爸的,他白天工作抽不开身,下了班就急忙过来了。”
“那你找你爸去,我没什么好看的,”林涵芝走过来揪着狗耳朵,“你跟我回去,非治一下你这个毛病不可,都是谁教你的这些歪门邪道?”
林薇看着狗儿子被她妈拖走,阿财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完全不敢出声捞狗,这也太凶了啊。
“没关……”宋晔正要安慰她,结果让一阵大笑打断。
顺着声音,他们看见了坐在电视机前放声大笑的方墨柏。
电视里大概播着什么综艺节目,他激动地脚踩沙发,然后不出意外的挨了一木棍。
“别看了,你给我回自己屋去,”方廉新气道,“不然我把电视给你砸了。”
宋晔看着方廉新这个凶悍的气势,平静的眼波泛起阵阵涟漪。
“别怕,我爸就是吓唬人,很少打人的。”换林薇安慰他。
很少……这个词用得很好。
这一刀早晚是要挨的。
方廉新看了宋晔一眼,径直去往书房。
要说整栋别墅,让方廉新最满意的,就属这个书房了,精雕细琢的落地长窗,各种特色风格的书架,木头和玻璃完美地配搭,古雅而明亮,藏书、古董、字画……都能找到自己最适配的位置。
包括人也是一样,房间内沙发,茶座,躺椅一应俱全,宽敞舒适,能躺能靠,怎么舒服怎么来。
方廉新最开始以为上面的书摆摆样子的,结果拿来一看,里面竟然有很多古籍孤本,价值不菲的字画,给他稀罕了一下午。
方廉新坐下来后,对林薇说道:“你出去吧,我和宋晔有事情要聊。”
“不是,为啥我不能听啊?”林薇闻言不乐意了,“可别说男人的事儿女人不能听啊,我最不耐听这个。”她索性往沙发上一摊,一副死活要赖着不走的模样。
方廉新眉头跳了两下,竟然没发火,最后耐着性子说道:“是我有事情要和他说,我和他的事情,这和你没关系,是男是女,你都不该待在这里。”
这话说的没毛病,林薇想了想,说,“那好吧,”她站起身,“那这样,我有几句话要说。”
方廉新深吸了口气,拄着手杖,说:“你说吧。”
这要是按照以往,他早就挥棍子了。
林薇朝他走过来:“你们当初送宋晔出来,一方面是因为爱惜才华,希望他在外能有一番建树,另一方面是希望宋晔能够照顾我,怕我在外被人欺负,这我说的没错吧。”林薇说完停下来看向方廉新。
方廉新轻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林薇绕着方廉新的沙发座,给老爸摆事实讲道理:“其实这两样他履行的都很好,宋晔现在是廉政专员,职位已经升无可升,已经是华人能达到的最高成就了,管理着港城的警察和官员的贪腐问题,现在港城治安这么好,可以说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劳,现在说到宋晔,哪个不夸一句铁面无私廉洁奉公的好官?”
林薇看了一眼方廉新不动如山的神色,继续说道:“他是您的学生,作为老师你不是应该与有荣焉吗?教出了这样好的学生,讲出去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对不对?”
方廉新抬起头,对上女儿的目光,说道:“想说什么,就一气说完,别转了,晃得我脑袋疼。”
林薇失望地叹了口气,在他面前半蹲下来:“爸……他这些年真的帮了我不少的,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他没有伤害过我,你想要的结果都实现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不满呢?”
“说完了吗?”方廉新问。
“爸……”
“说完就出去吧,”方廉新心平气和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林薇张了张嘴,准备了一堆的话,这会儿都用不上了。
没办法,她看了宋晔一眼,只得出来了。
她也猜不透老爸是什么意思了,也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她出了书房想去找老妈,结果刚开门出来,沙发上看电视的方墨柏就吓得一激灵。
原本他被方廉新赶回去了,但这会儿又忍不住出来看电视,和他一起的还有罗佳桐。
看见是林薇,方墨柏抚着胸口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你干什么啊,吓成这样?”林薇不解。
“爸不让我看,说我玩物丧志,就是今天听了孙伯伯的话,说看电视容易变傻,不如看书。”方墨柏抱怨道。
林薇张了张嘴:“看电视能变傻?”
现在听着真有点新鲜。
电视这个东西,在短视频时代简直不够看。
不过,她确实记得在后世某一段时间,有专家呼吁让孩子不要沉迷于电视,现在回头看,电视这点沉迷算什么?一天从早看到晚都没太大影响,比起手机短视频这种精神鸦、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看吧,想看就看,”林薇无所谓道,“看个电视算什么玩物丧志,小孩子都不兴这个了。”
有专注力看电视是好事儿,后世很多人连看个电影的耐性都没了。
她虽然怀念智能手机时代,但是当前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好处,人不会被隔离起来,大家坐在一起看电视也是一种天伦之乐。
她走过去,破天荒地坐下来和他们一起看。
平时忙得看新闻的时间都没有,报纸消息都是助理帮忙筛选过的。
有了家人,她的节奏可以稍稍放慢一点。
林薇接过罗佳桐递过来的瓜子,她现在已经很完满了,如果宋晔再争气一点,她就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
“你觉得我对你如何?”方廉新问。
“老师将我捡回来,对我有收留之恩,您一直对我悉心教导,对我有培育之恩,后送我去香江,有再造之恩,给我打点行囊,赠予金条,有对我资助之恩,老师对我恩如泰山,是无法报答的大恩。”
青年嗓音轻缓,眼眸黑而沉静, 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不见局促,只有微微垂下的睫毛泄出心底的一丝情绪。
方廉新笑了笑,目光却没有半分情绪:“说恩情太过了,但我自认为对你还算不错,我并不求你报答,当初做这些的时候,也是一心为你打算,就算没有棠棠,你若是想来香江,我也会想办法帮你。”
宋晔没说话,等着方廉新的未尽之意。
方廉新的声音徐徐响起:“这世上万没有做了好事还被人掏家的道理,我不求你对我如何,只求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棠棠。”
宋晔倏然抬起眼,目光忡怔。
方廉新目光平静,心下翻江倒海,他就算以前看不明白,现在也看出了两人的关系不简单,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以前是石敬尘,现在是宋晔,她的表现都是一个样。
老伴儿在没来香江之前就和他说过,棠棠的反应不对,正常听到宋晔以前的事迹,她就算是不愤怒,也应该是惊讶的,但棠棠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宋晔找补,这很不对。
这很像小时候的棠棠,敬尘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喜欢上谁,谁就是天,谁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我……”一向从容平静的宋晔,突然口齿艰难起来,“对不起,老师……”
“我在内地刚刚大病了一场,”方廉新不急不缓地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不利索了,高血压,骨质疏松,小毛病一堆,你说如果一会儿我再次发病,那棠棠……”
宋晔愕然地凝望着他。
如果方廉新气得发病,那么林薇……
那个结果,还真的很好想象。
方廉新放下手杖,拿起手边的茶,却没有喝,手很松,仿佛随时能跌落至地上:“手段谁都会用,善良的人不是蠢,而是他们真心想要帮助别人,相信对方是真的遇到了难解的困苦,利用这样的善心,去为自己牟利,就凭这一点,你就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宋晔定定地看着方廉新,那素来高雅而沉静的眼,此刻带着几分微微的哀恸。
无从辩驳。
第一次,他第一次在老师身上看到这样的绝情模样,没有从前的和蔼亲和,那个心无城府,坦率而直接的中年人遗失在了记忆里,似乎再也不会对他回转。
就像温顺的山羊突然亮出自己尖锐的蹄子,划破饿狼的喉咙,一击致命。
不知过了多久,宋晔笑了笑,眉目平和:“阿薇有些地方和您很像。”
方廉新想问他什么意思,宋晔却已经走到了门口。
“改天吧,老师,今天装病可能不太行了,”宋晔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这世上,我唯有一样东西不能放手,就是您的女儿。”
说罢,他握紧手柄,坚定地推门而出。
林薇有些惊讶:“这么快?”
宋晔露出微笑,当然要快,晚一步,就要被碰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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