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完钱, 林薇还取了钱。
柜员看着“恒生银号”几个字有点晃神,他们已经改名五六年了, 最近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存单了。
算上利息, 林薇从恒生取了三千多港币。
她没让宋晔拿金条换钱,现在这个金价绝对有问题。
她预感不会特别久,越战之后, 布雷顿森林体系就瓦解了, 等七零年后黄金怎么都不会是现在这个价。
以后黄金只可能涨不可能跌,短则三五年, 多则七八年, 黄金市场一定会发生巨大变革。
“先生!请等一下, ”正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轻吐了口气, 脸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您是否再考虑一下,恒生的利率比外资银行高, 我们这里能够给您提供更好的服务, 也能保证您的财产安全, 请您千万不要听信外面的谣言。”
啊?
三人愣住了。
林薇看着手中的三千多块, 这点钱应该不影响什么吧, 恒生都到这个地步了, 一分钱都不想让人取啊?
男人说着拿了一份宣传资料递过来:“您要是不急用钱, 我们这里有投资类的产品,不但有保底,还有固定收益, 存期满三年, 还有投资分红,您可以先了解一下……”
“杨经理——”柜员连忙从里面出来,从旁解释道,“经理您误会了,客户刚刚是来存钱的,刚存了两万美元。”
男人不由愣住。
既然是误会,孙博然便带着林薇宋晔两人出了银行。
林薇下意识地自我代入了一下,如果她是恒生的话事人,应该怎么做?
融资?
可现下是遭遇挤提,不能用普通的公司危机带入,融再多的钱也是没用的。
信任危机最简单的办法是找个大佬站台,但找谁呢?这里没有巴菲特,在“央行”和政府都不给力的情况下,可操作性也不强。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金融业要复杂很多。
“孙先生——”
他们没走出多远,刚才那个疑似大堂经理的男人就追了出来。
对方轻喘了几口气,递出一张卡片给孙博然,说道:“这是我的名片,孙先生,我以个人的名义向你们保证,您存在我们银行的钱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如有意外,您直接来找我,我来负这个责任。”
两万美元,十万多港币,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少,对银行或许来说什么都算不上,可是这些天,这是银行收到的最大的一笔个人存款。
柜员和他说的时候,他还不太相信,怕对方是因为不知道才来存钱的。
可是柜员说:“他们自己说对恒生有信心,相信华资银行能度过难关。”
这句话戳到了杨炳荣的痛点,现在整个港城都对华资银行充满了不信任。
所有人都在说华资银行不靠谱,哪怕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比汇丰做得更好,挑战了汇丰银行的垄断地位,优质流动性资产充足率更高,他们能给储户提供更好的服务。
明明有那么多的赞誉,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林薇看着对方在他们面前九十度鞠躬,那充满感激的面孔,一时有些恍然。
她敢把钱存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她早就知道结果。
如果是一个她没听说过的小银行,她根本不敢这么做。
林薇想说些什么,想鼓励一下对方,但最终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除非……她真的能帮助恒生渡过这次挤提危机,可她本身就不是做金融口的,主攻技术,餐饮经验有,造船失败的经验有,新能源电池经验有,但她不涉足金融市场,对她来说那是赌博。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现在回想,上辈子是沾了宋晔的光,让她有资本去撬动杠杆。
她没能力改写历史,最大的可能是看着这家银行更名易主
她帮不上什么,至少此刻,她毫无头绪。
林薇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想到之前,无论怎么做都改写不了父母的命运。
重生一次,难道真的只能做个看客?
离开恒生,孙博然带着他们去吃午饭,跑了两个银行,花去了他们半天的时间
“您是不是还要去学校,那下午我和宋晔就随便逛逛,买点东西。”林薇将烫好的筷子递给孙博然。
这是一家卤味饭店,林薇点了一份3块钱的烧鹅饭。
她发现六十年代的港城物价实际上比她想象得是要高一些的,这确实是一个正在快速发展中的城市,一个将要崛起的亚洲四小龙。
“这个不急,港城人多杂乱,要有个大人跟着你们,”孙博然将手边的茶杯送到一侧,开始讲正事儿,“你们上学的事情要尽早提上日程,宋晔虽然之前在内地读了大学,但到这里还是要重新开始,你们要先读预科然后才能上大学。”
港城现今只有两所大学,一个是港大,一个是中文大学,两所学校性质不同,一个实行英文教学,一个实行中文教学,这也使得他们对中学的要求不同。
港大沿袭了英国的制度,大学是3年学制,前提是要读英文中学,5年中学2年预科,也就是一共要读7年的英文中学。
中文大学招收的是中文中学的学生,受内地高考制度的影响,除了语种不同,中文中学要读6年,5年中学1年预科,与之对应的是大学要读4年。
反正都是要读10年。
不过林薇他们不可能要读个六七年的中学,林薇的打算是挂靠一个中学,觉得学得差不多了就参加大学的入学考试。
按她自己的意思是不想读什么大学的,耽误她搞钱,那些首富大佬也都是泥腿子出身,也没耽误什么。
但是上面有父亲的命令,违抗不得,而去大学也并不全是坏处,这会儿上大学的人非富即贵,很适合拓展人脉,大学是个非常优质的人才“进货”渠道。
“如果你们早来两年,就没有这个可以选择的机会,中文大学才建成两年,以前读中文的学生是没机会进大学的,不过港大也好中文也好,你们先要找准方向,有的放矢,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大学,”孙博然看向他们,“所以你们现在有什么想法,考哪个大学,有目标吗?”
林薇身体微微后仰,让出位置让老板给她上烧鹅饭,油滋滋的烧鹅饭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她笑着回说:“当然是港大,我英文这么好。”
并不是,能读三年为什么要读四年?三年她都觉得长,所以在大学之前她必须让自己的事业能够有序地运转起来。
孙博然点头:“那小宋呢?”
“港大。”宋晔也给出同样的答案。
“你学的不是俄语吗?”林薇倒不是意外,上辈子他们读的都是港大,只是有些好奇宋晔这么选择的原因,毕竟读港大,英语要从头来过。
宋晔观察着自己面前的滑蛋虾仁饭,这是林薇给他点的,说是让他多补充蛋白质长高个,港城有很多他没见过的食物,稀奇古怪,但是非常好吃。
“在这里英文似乎更有用。”他给出答案。
林薇点点头,有道理,所谓英殖民地,这里讲中文的是二等公民。
孙博然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在这里确实是英文更有用,连政府下发给市民的通知都是英文撰写的,普通人根本看不懂。”
之前读中文的连大学都上不了,整个社会对英文的推崇程度可想而知,两年前,中文大学就是为了争这口气才建立的。
林薇低头喝了一口茶,孙博然不知道后世的中文大学为了接轨国际最后也改为英文授课,这里的人们对英语的推崇有增无减,说普通话也会遭到歧视。
“如果是英文中学的话,棠棠可以和阿茵一起读庇理罗士女子中学,宋晔的话就去皇仁书院,这两个学校,离家里都近。”他没说的是,这两所学校都是公立学校,十分难考,但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这两个孩子的智商肯定超出常人,不然老方怎么会大老远地把孩子送过来呢?
林薇要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义正言辞地驳斥他不科学的论断,本来在内地补中学课程就补得要死要活了,她很早以前就与自己达成和解,承认了自己的平庸。
孙博然公立高中的建议不在林薇的考虑范围,她可以在大学花费时间,不能在中学上浪费时间。
吃完饭,林薇开始购物,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花钱。
林薇不单给自己买,还给别人买,六个家庭成员每一个人都没落下。
她不认为自己是乱花钱,她这是在工作,调查香江的物价水平。
“差不多了,我们拿不下了。”
孙博然此刻有种当初陪着林涵芝逛街的穿越感,心下感叹真不愧是大小姐的女儿,完全没有寻常女人节俭的优秀品质。
看着乖巧听话,说什么都应,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他和宋晔就像是大小姐家的长工,累到走不动。
林薇这会儿终于听劝了,拿不动是不可抗力因素,不由她决定。
“奶茶,少冰半糖,多谢。”她打算请两个劳动力喝点东西。
“搞咩鬼啊,奶茶唔得冰。”
不能加冰,林薇大概猜到了,其实就是想看看现在的奶茶是什么样的。
他们逛了这么久,竟然一家珍珠奶茶店都没看到,只有港式奶茶,并且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至于口味……
林薇饮了一口,有点涩口,回味甘醇,但是不太爽,不比后世的港式奶茶好味。
逛完街嗓子冒烟,要喝点冰的才过瘾吧。
港式奶茶的价格比凉茶要贵,8毛、1块、两块都有。
“买够了,咱们就回去吧。”孙博然一口饮完,便好声建议道。
“我们去接妹妹吧,”林薇饮完茶,放下杯子,说,“然后一起回家。”
……
深湾码头的某海鲜舫的茶室内。
“花旗银行?”褚爱东意外地抬眼,他拨了拨手中的茶碗,问,“兑付了?”
下首的少年人向茶座上的两个男人汇报:“是,她取了两万美元,随后又存到了恒生银行。”
咳——
中年男人蓦然呛到了。
“诸先生——”
“爸——”
褚爱东咳了两声,摆摆手,说:“太烫了,换了吧。”
立时有人过来把茶换掉。
少年人继续道:“原本银行是想要为难他们,但是据说那女仔很厉害,还会讲英文、日语和朝鲜语。”
对面的青年“呵”了一声,笑道:“还三国外语,她倒是喜欢卖弄。”
褚爱东笑笑:“福升不会被她这种小把戏唬住。”
“可她还没有去福升洋行,这么一大笔钱,她是真的不着急?”青年有些费解,“你要说她聪明,竟然把钱存到了恒生,你要说她傻,她还能三国外语,她才多大?”
褚爱东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等等看就知道了。”
总之,要有一场好戏。
……
孙沐茵闷头赶路,听见有人叫她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但只有那么两秒,她以为是错觉,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家走。
“伯伯,你是不是从来没接过茵茵下学?”林薇举着鱼蛋,发出疑问。
孙沐茵从出校门开始就没抬过头,他们三个跟在身后走了有一会儿了,还打赌说她什么时候能发现,当然主要是林薇自说自话,然后没有人反对,主要是累的不想和她辩论。
就像现在也没人理她。
林薇往前紧跑了几步:“唉,前面那小孩,你东西掉了。”
孙沐茵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脸上露出些微迷惑的表情,看到林薇他们的时候,她愣怔在原地。
“快,快,你的鱼蛋,快凉了都。”
孙沐茵愣然地接过来,然后下意识地朝孙博然走过去,想要帮他提东西。
结果没等孙博然感叹还是自己闺女孝顺,就让林薇拦住了,她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给孙沐茵:“你拿这个,这个是给你和伯娘买的,女孩子不适合提重物,我们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孙沐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坚持。
孙博然:“……”
感觉女儿要被教坏了。
“明天你是不是不用上学?陪我四处逛逛吧,我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孙沐茵垂头咬了一口鱼丸,鱼丸弹牙适口,带着一点余温,她慢慢道:“你找别人吧,我也不认路,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那不更好吗,咱俩一起玩啊,”说着林薇提醒她,“快点吃,回去别和小胖子说。”
孙沐茵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小胖子说的是谁,一瞬间表情变得些微的茫然,她迟疑道:“弟弟没有吗?”
“他该减肥了,小孩子太胖了不好,晚上吃点菜叶子就行了,就是外国人吃的那个沙拉,好东西。”说着林薇还点点头,增加说服力。
孙沐茵怔怔地看着她。
林薇见她发愣,侧过头道,“这就是女孩子应该擅长的事情,”她低声道,“吃独食。”
孙沐茵看着她,霞光印在她半边脸,发丝被轻风吹起,有种情绪,静静的,缓慢的,不起眼的在空气逸散开。
夕阳投下两道斜长的影子,那一片燃烧着的天空,在两个少女身上裹上一层温暖的轮廓。
……
“阿慧最近架子好大,怎么叫都不出来。”
袁玉君今天麻将没打成,最近几个牌搭子都有事儿,只能和几个街坊在凉茶店听曲儿,聊闲天。
唐太太看了她一眼,将格子旗袍上的瓜子皮扫下去:“人家有正事儿,在讨好未来女婿,哪还有时间打马吊?”
“不就一个差佬,值得她这么上赶子?”袁玉君有些瞧不上,嫌弃地扔着瓜子皮。
对面的胖女人吞云吐雾,手指掸了掸烟灰,笑道:“差佬不知几好,秘捞多,油水足,虽然比不上你们孙教授,那也是一份笋工,外面都是争崩头。”胖女人也常和袁玉君打牌,是巷北皮匠铺的老板娘,女儿嫁给了一个小富商。
“那倒是。”袁玉君嘴角的弧度压制不住,警察哪里比得上孙博然在大学的工作,既体面赚得又多。
唐太太见袁玉君的模样,撇撇嘴,说:“不过,老孙这都多久了,还没返工?学校不会开除他吧。”
“开什么玩笑?”袁玉君立时撂了脸,“我们家孙教授就是想多休息几天,就是校长那边催得紧,来人请了好几次,不是我说,这港城可没谁比我们老孙会做学问,早年就在剑桥留学,法国也是去过的。”
噗嗤——
胖女人笑了。
“你笑什么?”袁玉君不满。
胖女人瞥了她一眼,笑了:“听说你们家昨晚几热闹,来了两个逃港的乡下佬,孙教授养得起?”
“真假?”唐太太一听,来了精神,“你们还真收留啊,在内地的亲戚?”
“昨晚来的吧,两个年轻仔,长得都好好,就是几狼狈。”
凉茶店不少街坊邻居,都好打听,见有热闹,七嘴八舌地凑过来问。
“不是游过来吧?”
“现在能逃过来,不容易。”
“过来揾工?”
袁玉君有些不自在:“就老孙的朋友,人家把孩子送过来读书。”
唐太太笑话道:“要不说孙教授荷包鼓,要饭的都要接济几口,他们是找对人了。”
“什么要饭的?讲那么难听,人家祖上是富庶人家。”
唐太太撇撇嘴:“难道还能给钱不成?可不得白养着。”
“有句讲句,内地几穷,都是没米落锅才逃返出来的。”
然后众人便将道听途说的“奇闻”都拿来讲。
越说越恐怖,跟讲鬼故事似的。
听得袁玉君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林薇他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袁玉君被人围住的模样。
她和孙沐茵东西少,走得快一些,经过凉茶店窗口,走了近了,才知道他们是在讲自己。
“呦,孙教授没少花钱啊。”唐太太最先看到的她们,见两人手里提着不少东西,打趣道。
袁玉君看到,也是脸色一沉,看袋子就知道,买的东西不算便宜。
“妈——阿薇姐给你买了项链。”孙沐茵破天荒地和袁玉君打招呼。
“呵呵呵——你这丫头真会讲笑,”没等袁玉君说什么,唐太太先笑出声,“那花的可是你爸爸的钱,傻丫头,你当什么好事呢?”
孙沐茵歪头看着她,用无起无伏的语调说:“方姨,你脑壳坏了,我爸没有钱,钱都在我妈那里,是阿薇姐买的。”
旗袍女人脸上的笑容一滞。
哪有骂长辈脑壳坏的?这死丫头长了一张死人嘴,说话特别难听,超级没礼貌。
做父母的也不知管管,她刚要向袁玉君告状,却发现人不见了。
“哎呦,你这丫头,买什么项链啊?真是浪费钱。”袁玉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们身后窜出来。
她也是手脚麻利,拿过袋子就找到了装项链的盒子,开始在人前比划。
林薇觉得买项链做礼物最合适不过,即送得出手,性价比又高,这一条项链都不到一百块,增值保价。
很难想象,上辈子她和宋晔是被这样一条项链赶出去的,不是一个落魄可以形容的。
林薇收获了众多目光洗礼,先是夸项链选的好,又被众人夸靓。
“昨天太匆忙了,这是补给伯娘的礼物。”林薇原本就长得乖巧可人中,这么一说,立时掳获众人好感。
回去的时候兜里被塞了不少小零食。
袁玉君心情好,晚上要加菜,林薇摸到厨房,拿出三百块钱,说是伙食费。
“什么伙食费?在伯娘这儿吃顿饭,难道还要收你钱?说出去人家笑话我,你孙伯伯也不会同意。”袁玉君推拒,要把钱给林薇塞回去。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人家不给你心里不舒服,给了吧,又不好意思拿。
林薇再次讲钱送到对方手里:“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住宿费我就不给您了,我这也是占了您的便宜,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明白的,这么一大家子,哪是那么好打理的?”
三百块钱做伙食费确实够了,已经相当于普通工人的工资,还会有一些富余,但是住宿费就真的不够了,她和宋晔住外面,每月房租至少要四五百,还要付一笔几千块的顶手费,这也是上辈子难住林薇他们的主要原因。
“你这孩子让伯娘说什么好,真是个会心疼人的,”袁玉君没有再推拒,轻叹了口气,“伯娘也是怕了,你不知道你孙伯伯这人,他是赚得多,可还不够他在外面散的。”
工资都是给她没错,可给她的时候,已经让他支出大半,不仅剩不下什么,有时候还要吃老本。
林薇顺着她道:“明白的,男人都好面子,不吃烟火食,给你一百块钱,不但要你买米买菜,水果零用,交水电煤气,给孩子交学费,书本玩具,添置衣装,孝敬长辈,最后还要你剩点钱给他……我不是说伯伯不好,只是他没操持过家里,自然不知你的艰难。”
这番话完全说进了袁玉君心里,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她直接抓住林薇的手:“真是个贴心的姑娘,你说你要是伯娘的闺女多好?阿茵要有你一半,我就是死都知足了。”
林薇心道,孙沐茵可不笨,你们两夫妻,一个失职,一个重男轻女,好孩子到你们手里也教不出来。
不过,林薇没说这些,长辈们是不可能觉得自己有问题的。
林薇看着对方侧脸的轮廓,想起了自己昨晚的梦。
她其实后来有回过港城的,为了谈生意滞留了一段时间。
助理告诉她,有个老太太吵着要见她,说是认识她。
当时她以为那老太太是故意攀关系,原来她们是真的认识。
找她的人就是袁玉君,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即使这次见到袁玉君,她一时都没想起来。
老太太说她女儿嫁给了一位警察署长,对方家暴又喜欢在外面乱搞,还把女儿打到流产,女儿要离婚结果被警察署长一枪打死。
可坏人没得恶果,那个男人反咬一口,说她女儿嫉妒心发作,发疯来抢他的枪,最后导致走火,他还假惺惺地自责,说公务繁忙,没时间照顾流产的妻子,让她疑心疑鬼,摆出一副心痛自责的模样。
后来不知怎么,有人开始传她女儿是精神病,故意隐瞒病情高嫁,不然谁好好的官太太不当,非要疯疯癫癫地闹,他们是是自作自受。
男人不仅无罪释放,工作都没受影响,而她女儿死了都要被别人泼脏水。
老太太的丈夫也为此埋怨她,不愿意回家,儿子也死了,她一无所有。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她嫁人,她还那么年轻,我不该为了给她弟弟治病,就让她嫁个那个老畜生,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该死。”老太太用力地拍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我后悔啊,”
“我闭上眼就会做梦,梦见女儿喊我,喊我接她放学,她说路上有狗,她不敢自己回家,她一直喊妈妈……”
上辈子真是各有各的惨,而林薇唯一比他们幸运的就是忘记了过去。
不然,她也会和袁玉君一样疯,心里都是无法消解的苦,哪还有力气去实现什么梦想?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该想起来吗?
仅仅只是知道,就已经让她痛到心碎,这样的记忆哪里敢去触碰……
林薇拿了吹风筒,从孙教授要了一些工具,带到房间里去拆。
孙沐茵坐在床上捧着一本厚书,身旁还放着林薇送给她的衣服,对方刚让她试了一下大小,说衣服要改,样式不好看。
她余光扫过那件裙子,这个淡黄色看起来嫩.嫩的,是她没穿过的颜色。
林薇坐在地上,费了些力气才用螺丝刀将铁风筒拆开,没有试电笔和万用表,所以她只能排查主要零件,不过,风筒的构造很简单,马达和电热元件一目了然,是里面的电热线断了。
孙沐茵突然闻到了一股糊味。
“你在干什么?”孙沐茵迷惑。
“接线。”林薇直接用手将火星碾灭,头也不抬地说道。
孙沐茵没再问,此刻神情专注的林薇和她白天看到的有些不一样,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感到矛盾的特质。
活泼又稳重,奢侈又简朴,娇气又豪爽……
仿佛这些都能在她身上找到影子。
不多久,她听到了风筒嗡鸣的响声。
然后,她就看见林薇站起身,拿着风筒跑出去,甜糯糯地喊道:“伯娘,我修好了。”
袁玉君好一阵夸赞,又靓又能干。
孙沐茵茫然地眨眼,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她就能这么自然地和母亲撒娇,宛如亲母女,她是怎么做到的?
吃完饭,孙教授将他们叫到了书房,也就是宋晔他们现在的卧室,给两人指定了学习计划。
宋晔本来就是大学生,在学习这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翻翻课本,背背历史,查缺补漏就差不多了,他主要的挑战在于英语,需要从头学起。
而林薇作为一个“高二生”,要学的可就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数学和物理,她知道自己学过,但也是真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孙教授有时间就来给他们补课,林薇投入欲生欲死的题海当中。
这段时间,林薇是有些嫉妒宋晔的,原本他们两个是学习互助,宋晔教她理科,她教宋晔英语。
林薇还有点基础,宋晔完全是英语白目,但实际学习中,林薇竟然一点优势都没有,感觉用不了太久,宋晔就会在进度上赶超她。
不过,她也不为难自己,和天才较劲只会让自己焦虑。
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人生来有的东西就不一样,相貌、智商、家庭,都会影响着一个人今后的人生。
天才其实最后也不一定能过上人们眼中的“幸福”生活。
如果成为不了天才,那就想办法让天才为自己所用。
她曾经的公司从不缺乏天才的存在,公司新能源电池的专利,就是由一群天才专家团队研发的,那是她决心向新能源汽车发起挑战的资本,只是可惜——
林薇想好了,以后要对宋晔可以好一点,这都是她今后立足的重要资源。
况且人外有人,有人比宋晔更厉害,日记上可是写了他港大的会考成绩只拿了第二,这个做题狂魔,考试竟然能输给别人。
这些天,宋晔也常被教授出的题目难住了,忽略这是一道大学题目,原本宋晔就已经考上大学,学习大学科目也是正常的。
看见宋晔吃瘪,林薇多少得到一些心理安慰,宋晔也不是什么都行的。
“设带电体的电量和曲面,用高斯定理求曲面泄露的电流强度,电导率越大,放电速度越快……”
一道不徐不缓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薇回头,只见孙沐茵坐在后面的小床上,手里还是那本掉了皮的厚书。
林薇半张着嘴,一直听着她说完,反应了好半天,也没理解她说得是什么。
等她回过头去看宋晔,结果发现他露出恍然的神色,孙教授也是微微点头,表示她说的是正确答案。
林薇“蹭”地又转回身,扶了一下鼻梁上的平光镜,晶亮的眼睛硕然放光:“妹妹,你今年是不是还没过生日呢?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十五岁要有及笄礼,姐姐帮你好好庆祝一下。”
林薇柔声细语,晶亮的目光晃花了人眼。
这可是一颗比宋晔还要值钱的脑袋。
生意人一向势利,林薇也不能免俗。
以前中秋节,她会亲自给员工送螃蟹。
自从知道孙沐茵这颗高智商的脑袋,她对待孙沐茵就如春风化雨般温柔,耐心,和善。
给她买各种小零食和漂亮衣服,带她出去吃吃玩玩,一有空还会接她放学。
以至于每天放学孙沐茵都会在校门口张望,寻找林薇的身影,隐含期待。
她的同学也都知道她多了一个温柔漂亮的姐姐。
林薇的关怀几乎是无微不至,提醒她冷暖添衣,晚上早睡,零食管够。
小胖子嫉妒得眼睛都绿了,不明白林薇为什么对姐姐这么好。
林薇也不明白,为什么孙博然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却一点自豪的样子都没有,换做老方简直乐死。
“阿茵真是好靓,以前都没得发现。”
孙沐茵有个习惯,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去凉茶店看电视。
这会儿电视机还没普及,港城也只有一个电视台——丽的映声,要交月费才能观看,每年还要缴纳牌照费,无论是买电视还是看电视的费用,都不是普通人家消费得起的。
晚上是凉茶店最热闹的时候,因为电视台会播放戏剧节目,孙沐茵从不缺席。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原本没有存在感的她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
“可真是,一打扮起来都变样了。”
“孙教授好福气,阿茵学习好,长得靓,以后一定嫁得好好。”
孙沐茵今天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连身长裙,改完之后的领口更熨帖时尚,腰身也显得纤细,晚上有点凉,林薇给她加了一个白色的针织小外套,还给她梳了一个小丸子头,重新修过的眉形削减了清冷感,单眼皮,细直的鼻子,白皙的皮肤,整个人看上去清新简约。
孙沐茵半蹲在地上,目光却盯着正在修电视的林薇,时不时地给对方递上工具。
听见众人的打趣,她头也不抬地回道:“我不嫁人,蠢男人,都配不上我。”
话音一落,空气好一阵安静。
真是了不得,这孙教授大女儿的嘴是越来越毒了。
林薇跟着好一阵尴尬,这些日子,她害怕孙沐茵重蹈覆辙,所以每天给她灌输男人太蠢了,靠不住的思想,还拿孙教授举例,看起来这么好的男人,结果也是个不顾家的,求人不如求己,想过得好要自己有本事才行,那时候她要多谈几段恋爱,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适合自己。
看样子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她只记得男人没用了。
“靓女能修好吗?”除了孙沐茵,凉茶老板也一直关注着林薇。
比起孙沐茵的青春靓丽,林薇现在就显得有点灰头土脸了,在这儿给人修上电视了。
这活儿还是孙沐茵给她找的,凉茶铺的电视坏了好几天,导致她没电视看,可能是想起那个坏掉的吹风机了,就找林薇帮忙。
现在这电视可有什么好看的?连个颜色都没有,还不如广播和报纸呢,看这破玩意。
“烧茶佬你头壳坏了,妹妹仔懂什么?修坏了没得哭。”
“就是修不好,他才让妹妹仔来。”
“不死心啊,买个新的就好了,这没两天客人都跑光了。”
“得唔得,这么半天了。”
砰——
林薇把烙铁扔进工具箱里,这是老板借来的电工设备,她就没用过这种破烂,还得自己加热,这是考验她技术呢?
科技文明的退步让现代人极不适应,破电视配破烙铁,真么的绝配。
林薇修得想骂脏话。
“怎么样?”老板紧张地上前问道,他开始是不相信,但是感觉小姑娘有模有样的,比他请来的师傅看着都专业,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希望。
没等林薇说话,就听一旁的男人说道:“痴线,当然是不得啦,她要是得,电工佬就要停炊啦。”
林薇修的一肚子火气,斜了他一眼,通好电源,将开关拧开。
龙游浅水遭虾戏,她一个堂堂科技公司的老总,沦落到给人修电视。
“有啦有啦——”
“得啦得啦,妹妹仔无得顶。”
整个凉茶铺立时欢呼起来。
凉茶店老板当场宣布,以后林薇饮茶免单。
林薇抓着一张破纸壳煽风,看着热情洋溢的人们,她很享受这种英雄般的待遇。
没了电视,凉茶店客人少一半,对他们来说这是关系到买卖存亡的一个大危机。
一个凉茶店是这样,如果是恒生呢,如果她能帮恒生渡过危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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