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突然有人翻窗的动静惊醒了黎木樨,她瞬间抽出手边的“断神”喝道:“谁!”
来人低声道:“木樨,别怕,是我。”
听出是陆鹤羽的声音,黎木樨缓缓收了剑。
而不远处小榻上睡着的小荷也被惊醒了,刚要惊叫,却被黎木樨低声喝止,“噤声。”
小荷的惊叫卡在喉咙里,可还是本能的跑到黎木樨身边,把黎木樨挡在身后。
黑暗中,陆鹤羽轻声道:“小荷姑娘,是我,陆鹤羽。”
“大将军?”
小荷惊愕的问出声。
陆鹤羽划亮火折子,顺手点燃一盏油灯,解释道:“白日人多眼杂,我不方便常来府上,刚刚见门锁了,便只好翻窗了。”
“……”
黎木樨一阵无言。
谁能想到堂堂大燕的大将军,人前君子端方的正人君子会做出半夜爬人家姑娘闺房窗户的事?
小荷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大将军,吓死我了。”
陆鹤羽歉意的道:“抱歉,是我欠考虑了,我只是想来看看。”
见陆鹤羽目光落在自己身后,小荷忍不住偷偷一笑,而后闪开身子把她护在身后的黎木樨露出来,说道:“小姐,大将军,灯油不够了,我先去拿些灯油。”
说完便离开了,还贴心的关上房门让两人有足够的独处空间。
陆鹤羽看了看油灯里满满的灯油,一时失笑,这小荷还真是……善解人意。
走到黎木樨床边,陆鹤羽轻声道:“今日感觉身体如何?”
黎木樨点了点头,声音平静的道:“没什么大碍。”
陆鹤羽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一眼看到了黎木樨十指指尖新添的细小伤口。
心里一急,陆鹤羽抓住黎木樨的手皱眉道:“手上怎么弄的?”
黎木樨本能的想抽回手,但陆鹤羽握得紧,她一下没能挣开,便也任由陆鹤羽去了。
“没什么,看不见东西,总是更容易受伤一些,都不严重,等我适应了就好了。”
陆鹤羽捧着黎木樨的双手,满眼心疼,仿若这指尖上的细小伤口全都刻在了他的心里。
“还疼吗?”
黎木樨微微摇头,“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她这么多年上战场都没怎么受过伤,这些细细密密的伤口怎么会让她不觉得疼?
知道黎木樨是不想别人担心她,陆鹤羽便也不多言,只双手依旧没有放开黎木樨的手,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她的手背。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黎木樨道:“看来朝中对你的弹劾已经很严重了。”
陆鹤羽矢口否认,“没有,怎么会呢?我最近又没出征。”
黎木樨轻笑一声,知道陆鹤羽在顾左右而言他。
但黎木樨却并不准备让陆鹤羽逃避这个问题,而是一针见血的道:“若非朝中的声音太过难听,你也不至于大半夜不走门偏走窗。”
陆鹤羽暗暗叹气,眼前人虽说双目失明,可她毕竟还是太聪明了,哪怕并没有听到丝毫风声,却并不耽误她凭着平时的种种推测朝中局势。
“你放心,这些声音很快就会过去的。”
黎木樨闻言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
陆鹤羽心里一惊,自己便是掩饰的再好,但黎木樨太敏锐,她就算眼睛看不见,可心里门儿清,根本什么都瞒不住她。
可陆鹤羽还是想挣扎一下,毕竟黎木樨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太操心,安心静养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能出什么事?不过是那些人的弹劾并没有证据,莫须有的罪名罢了,还能真把我怎么样吗?”
知道陆鹤羽这是不想说,黎木樨便也没再问。
见黎木樨不再追问,陆鹤羽便想转移话题。
“我今日去了茴儿的医馆,云神医说,他有个法子想试试,不过现在药材不齐,他正在寻找,我明日也准备问问陛下,宫中是否有云神医需要的药材,若是药材齐了,云神医就会给你治眼睛了。”
黎木樨点了点头,却并没往心里去。
先前云神医对众人说的话,她虽然在屋里,却也听到了。
自己能保住一条命已经不易,想要拔除余毒,治好眼睛,难于登天。
换句话说,自己这双眼睛如今无药可救,药石无医。
如今陆鹤羽的话,估计也不过是安慰自己。
陆鹤羽见她神情便知道她没抱希望。
其实陆鹤羽也知道希望渺茫,可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伸手轻轻抚上黎木樨的眼角,陆鹤羽轻轻靠近,“木樨,我们再试试,或许云神医真的能治好你,别放弃好吗?”
感受到陆鹤羽越来越近的气息,黎木樨偏过头去躲开了陆鹤羽。
“大将军,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陆鹤羽当然没忘,可他当时也并没有答应黎木樨就此断了情分啊。
退回原来的位置,陆鹤羽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黎木樨声音冷淡了下去,直接下了逐客令。
“时间不早了,大将军明日还要上早朝,早些回去休息吧。”
见黎木樨面色也冷了下来,陆鹤羽怕她真生气,便起身道:“好,那我先扶你躺下,你躺好我就走。”
黎木樨没有拒绝,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推拉耽误时间。
虽说一直劝说自己要接受双目失明的命运,接受与陆鹤羽有缘无分的命运。
可她是个人,终究不是台由各种机关组成的机器。
她的心有血有肉,她是知道痛的。
就像现在,陆鹤羽离她越近,她就觉得心里越疼,越是在心中滋生出无数不甘与怨恨。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自己?让她重生,却又一点一点夺走她的一切!
陆鹤羽把黎木樨扶回床上躺好,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而后轻声道:“我先走了。”
黎木樨没有说话,只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见黎木樨不想多说,陆鹤羽心中酸涩,却也只能先离开。
等听到了房门关上的声音,黎木樨的眼角才滑落两行清泪。
伸手探向衣领间,黎木樨握住了那个已经被陆鹤羽处理的不会伤到人的狼牙吊坠。
幼时徐淮茗给她讲过许多地方的风俗传说,自然也包括与西凉接壤的齐郡。
她听徐淮茗讲过陆鹤羽说过的那个“狼神保佑”的传说,自然也听徐淮茗讲过那个“至死不渝”的传说。
可她装作不知情收下了陆鹤羽的狼牙吊坠,因为心中终究还是舍不得。
如果最终有缘无分,那带着陆鹤羽的“诺言”在身边也可聊以慰藉,就当是她自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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