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府。
黎木樨在母亲陶知微的陪伴下坐在院中,任凭傍晚的风打在身上却不愿意回房。
陶知微看着女儿手上细小的伤口,心里像是无数尖刺刺的她生疼。
女儿本该是骄傲的驰骋在沙场上的女将军,如今却被迫把自己囚禁在平日里住的一方小院中。
眼见日头落了,陶知微商量道:“咱们回去吧,天凉了。”
黎木樨伸手似乎是想感受夕阳的余温,但除了冰凉的晚风,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眼神空洞,还想再待一会儿。
但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她对周围的事物感知的却更敏锐。
感受到母亲的心疼,黎木樨终还是点头。
“好,回去吧。”
被母亲扶着向前走,黎木樨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她还没能适应双目失明后的生活,只本能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向前摸索。
陶知微眼眶一酸,咬着唇不让自己颤抖的呼吸被黎木樨听见。
可黎木樨还是听见了。
她脚步几不可查的一顿,而后收回了向前摸索的手,不再小心翼翼,任由母亲扶着自己向前走。
她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本能,却也假装没有发现母亲的啜泣。
回了房,小荷已经将今日的饭菜布好。
陶知微扶着黎木樨坐下。
黎木樨摸索着去拿碗筷。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着触感去感知一切。
而她手上新添的许多细小伤口也是在她无数次探索过程中留下的。
陶知微和小荷静静的看着黎木樨摸索着碗筷,摸索着用餐。
两人都没做声,却是都心疼的红了眼眶。
昨日小荷本是想伺候黎木樨,喂她喝水吃饭,却被她拒绝了。
当时黎木樨唇边挂着浅笑,“总要适应的,你什么都替我做了,我就一辈子没办法适应了。”
话里话外,分明是已经做好了失明一辈子的准备。
小荷不敢忤逆黎木樨,怕她伤心,便也任由她自己摸索着做事。
于是不小心碰掉在地上粉碎的茶杯割破了黎木樨的手,门框上没能打磨好的木刺扎进了黎木樨的指尖。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小荷昨晚跪在黎木樨面前哭求她别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黎木樨只摸索着把小荷拉起来,温声安慰她,“没事的,小孩子学会走路之前也会摔跤的,我不过是从头开始适应罢了,没关系的,小荷,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十指连心啊!
最终还是陶知微做主,让小荷听黎木樨的安排,只要黎木樨不会有太大危险就可以,其余的便让她自己探索好了。
身为母亲,哪个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可知女莫若母,陶知微知道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骨子里有多倔强,多不服输。
若是一切都为她准备好了,小心翼翼怕她受伤怕她磕碰,只会让她心里更难受。
“啪”的一声,是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黎木樨弯下腰摸索着去捡,小荷想要上前帮忙,却被陶知微用手势制止。
于是两个人看着黎木樨缓缓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摸索。
小荷咬着嘴唇,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陶知微也是用手帕拭泪,却是谁也没敢哭出声音。
黎木樨在黑暗中摸索,却绝望的发现,原本只是一件捡筷子这样的小事,如今于她而言却是难如登天。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自暴自弃的就这样算了。
可想到母亲和小荷一定都在旁边看着自己,若自己表现出任何消极的情绪,她们怕是比自己更难受。
双手依旧坚持不懈的在地上摸索,当伤痕累累的指尖终于触碰到筷子的时候,黎木樨轻笑出声,“找到了,它们还真是调皮,掉了这么远。”
可实际上,那双掉落的筷子与黎木樨不过近在咫尺,可她看不见。
小荷没忍住,低声啜泣了一声。
黎木樨敏锐的听到了声音,将耳朵侧向小荷的方向。
“傻丫头,哭什么?你小姐我这不是找到了?”
小荷哽咽着点头,又恍然黎木樨现在什么也看不见,终是带着哭腔道:“是,小姐还是这么厉害。”
黎木樨笑了笑,摸索着起身,却在起身时又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陶知微和小荷赶紧把黎木樨拉开。
陶知微担心急切的问道:“木樨,有没有伤到?”
黎木樨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娘,我哪有那么娇气?”
陶知微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可她便是再理智,那面前受苦的人终究是她的女儿啊!
稳了稳情绪,陶知微尽量让自己声音里带着些笑意,“没事就好,你这丫头,吓娘一跳。”
黎木樨笑笑没再说话,而是摸索着去寻找那被她碰倒的椅子。
又是一番艰难的探索,黎木樨最终还是凭自己的摸索把椅子扶起来了。
小荷递过打湿的手帕,黎木樨接过后便细致的擦手。
她眼睛看不见,便只能凭着本能将手上每一处都用打湿的手帕擦一遍。
而后,她将手帕递给小荷,又开始自己探索着吃饭。
她如今动作还不熟练,筷子也没有准头,导致一顿饭吃下来,碗筷碟子的碰撞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等终于艰难的吃完了一顿饭,小荷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下去。
陶知微这才问道:“木樨,今日苏老将军和乔将军来探望你,你为何避而不见呢?是不是……”
是不是你心底还是在意你的眼睛看不见了,所以抵触与外人接触呢?
陶知微不想提女儿的伤心事,可又担心女儿就此封闭住自己。
心病,可是比身体上的疾病更难医治。
黎木樨知道母亲想问什么,她知道自己如果表现得过于正常反而会让父母不安,毕竟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失去了一双眼睛,戏演的太过,就过于假了。
故而黎木樨便也坦诚的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以前的同僚。”
听了黎木樨的话,陶知微虽然心疼,却也稍稍放下心来。
女儿没有把所有情绪藏在心里,她愿意说出来,至少不至于把自己憋出心病来。
点了点头,陶知微道:“好,那咱们就先不见。”
黎木樨轻轻点头,面上笑意稍稍淡去,倒也符合她现在这个“暂时不太能接受自己双目失明”的人设。
可实际上她的心里作何感受,却是无法言说。
有些苦楚,并非言语能表达。
没经历过的人,便是再亲近,也难感同身受。
索性便不要让他们感同身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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