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柔看了看四周单调的山头,这景实在没什么可赏的,不由心想:“这少年莫不是小小年纪脑子有毛病,放着繁华的京城不回,蹲在这山头赏景。”
但也只是在心里吐槽,她可没胆说出来,甚至刚才吐槽他吓人,她都有点后悔。幸好这少年没计较太多,毕竟这是个人命不值钱的皇权时代,对面又是高官子弟,虽然表面看着人畜无害,但人心难测,万一他翻脸无情,那踩死她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为了让他别在意她刚才的不敬,她立马换了一副恭谨小心的样子,轻轻问了一句:“公子这里的事不是已经忙完了吗,为何还没回家?”
“家?我有家吗?我的家在哪里?”少年说到家的时候明显眉头皱了一下。
赵子云十三岁前一直是天之骄子,是侯府唯一的孩子,父亲重视,嫡母视如亲生。虽说嫡母不像姨娘一样能真正理解他的需求,可也是从衣食住行到读书习字,再到如何做人,是事事亲自过问,他一直是衣食无忧,一帆风顺的。
更别说还有姨娘对他是有求必应,甚至不等他开口就能猜到他的心思。那时候的他从不知忧愁为何物。
可是自从嫡母怀孕一切都变了,嫡母虽表面上貌似还跟原来一样待他,但他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过庆幸他还有姨娘能理解他,关心他,可是忽然姨娘身体越来越差,每日浑浑噩噩,也没能力再给他做喜欢的饭菜了。
父亲虽还是待他如从前,可父亲忙于朝政,本就没很多时间关心他的日常,更何况他的心理。
再到后来弟弟出生后,一切彻底变了,嫡母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甚至嫡母甚至都不愿再见到他,即使见了,脸上有的不再是关心,而是不耐与嫌弃。父亲他也是很少见到。
这一切他都可以默默忍受,但是姨娘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终于最爱他的姨娘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人,没人会再去考虑他内心的想法,他忽然觉得偌大的侯府空荡荡的,而他也不应该属于侯府。侯府还是他的家吗?那是父亲、嫡母、弟弟的家,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多余的人罢了。
苏云柔见他眉头紧锁,一连问了三个问句,好像真的不知道家在哪里一样,她不由好奇,小心问道“你家不是在京城嘛?”
赵子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面这个长相可爱的小农女,他忽然想说些什么,可能因为压抑太久,也可能是他知道回了京城侯府,他就又要恢复侯府公子的身份,而侯府公子必须喜怒不行于色,因此他才想在这山坡上对着小姑娘发泄一下心中的苦闷。
“我也不知道那京城的侯府算不算我的家,我是侯府多余之人。”少年帅气的脸上带着不解、迷茫甚至是哀伤。
苏云柔想这少年家境优越,此刻却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原来富贵与权势并存之人,也会有他的烦恼。不过也许这少年只是无病呻吟,少年不识愁滋味罢了。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见他神色哀伤,竟像是被世界丢弃的孤儿,想想前世她外公外婆去世,又被亲生母亲放弃,她独在异乡,又是何等的心境,那时要是有人关心一下她,给她些许安慰,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终于还是于心不忍,苏云柔用坚定的语气告诉他:“没有人会是多余之人,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的。”
赵子云听了她的话,不但没能释怀,反而更加困惑说:“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如果他的存在是因为爱情?可是父亲根本不喜欢姨娘,甚至可能不知道她的名字。如果他的存在是为了侯府继承,那为何上天又让嫡母有了弟弟,如果他的存在只是因为可以让姨娘开心,他也能接受,可偏偏姨娘也去世了。
苏云柔没想到少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复杂的心境,人如果不知道存在的意义,一直困惑迷茫,很可能会误入歧途。算了,今天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当积德行善,好好劝解一下他吧。
苏云柔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继续轻声劝道:“人生来就是为了到人间体会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的。所以人不可能一直顺利,也不可能一直不顺,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内心要有自己坚定的目标,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别人而活,朝着自己的目标一直前进,即使失败,也要享受这个前进的过程。”
赵子云似有所悟,眼下他虽然姨娘去世,嫡母不喜,是他出生以来最不顺的时候,但对比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他已然幸运很多,既然如此他也不应该被眼前的困难所击倒。
可他的目标是什么呢?读书吗?心里想着,嘴也不由自主的问出口:“我没有自己的目标,以前我的目标是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这也是全家人对我的希望,可现在有人不喜欢我读书,可不读书,我不知道要干什么,继续读书,我也不知道是为谁而读,我的姨娘说想让我过我想过的生活,可我不知道我想过什么生活?”。
苏云柔想起之前听到王婶说的侯府闲话,想来作为侯府庶子,日子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只是如果不执着于权势,只追求一生的平顺安康,反而会豁然开朗。会比一生都在争夺快乐许多。
因此轻言劝道:“世界上除了读书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就像我想要经商改变家里的贫困,如果经商不行,那就种田,如果种田不行,那就什么也不干,人只要能够活着就已经很厉害了。”苏云柔心想:“以你目前的家世,即使一辈子无所事事也会很幸福的。”
赵子云听到此处忽然豁然开朗,好似找到了人生未来的路。
赵子云最近心情极差,却又没有人可以吐露心声,他一直纠结要不要再继续好好读书,其实他也没有很喜欢读书,只是从小习惯了而已,今天没想到这小小的农女竟令他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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