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下几日,河坝急流奔向岸边,又因河堤阻挡,复回过头来。
村正汪远早早喊人拉起渠口闸板,以防爆发山洪水,泄进村人家中。奈何沟渠狭小,急流无法及时疏通,来不及奔走的,都反向涌回村道。
田里稻种刚下,长时间浸在水里,易霉变生烂。
杨树沟村人不得不自发集结,淌过齐脚面的水道,拎上各家木盆木桶,想方设法地将地里的水往外舀。奈何,外面水位与田间齐平,眼睁睁看着现下困境,却无能为力。
几人焦躁不安地猛拍双腿,扯着嗓子哭天抢地。待哭够了,便发指眦裂地仰天破口怒骂。
“狗老爷,你瞧瞧你作的何孽。村里今岁皆依靠地里的粮食过活,你这是毁人生计,亡人性命啊。”
紧而连三的闷雷,一闪而过,忽而直直冲向齐山顶上,劈断了几棵抱臂粗的参天大树,他们才后怕地闭了嘴。
“仙人莫怪,仙人莫怪。”
雨势时缓时急,冲垮了部分山体。连带冲涮着树根,在狂风暴雨里,摇摇欲坠。
占喜看着门外汇聚的积流,一时愁容满面。
“往年雨势也没见这般大,田间水越积越多,褪去不知又要猴年马月。”
屋内潮湿,地上布满水汽,脚踩过,不免要落下几道印子。堂屋中央,两只木桶一前一后交错安放,嘀嗒嘀嗒的,水珠自顶上落下来。探头看去,已积了小半桶。
自那日接了占虎归家,私塾里为学子们的安全隐患问题着想,暂先停了课。
即便如此,占虎仍比照去学塾的作息时间,每日辰时不到就起身。温上半个时辰的课业,再歇整一刻。其余的时间,都在练习大字。
除了夫子言明要上交的,他大多时候爱惜纸墨,只沾些水,便能在桌上写个够本。
占喜让他于学业上莫要节省,只有正正经经写下来,才明白不足之处,以便立时改正。
“去学堂已经花费家中不少银钱。笔、墨、纸、砚,哪个不要银子。光是这一刀宣纸,不说多贵,却也难得。我先沾水练着,待有把握,在纸上书写不迟。”
“阿姐现下能挣着钱,你只管用心。需要什么同阿姐说,阿姐给你去镇子上买来。”
占虎刚要拒绝,想到日前一小子,同他炫耀手里的那本《千家诗》,搔搔头,略不自在地道:“还真有。阿姐,我想买本诗集。”
占喜瞥了眼桌上放着的三字经,挑眉道:“多认些字是好。等天放晴了,阿姐去镇子上给你买来。不认得的字,多向夫子求教。”
“是。屋顶还没补好吗,阿哥去了好久。”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朝屋顶望去。
屋子不知年头久了,还建时就存了问题。
当夜,他们一家人,正和乐融融地吃着晚饭,顶上瓦片毫无预兆地落进菜盘里。风裹起水柱,似寻到了突破口,猛然直往屋内倒灌。
四人抬头,只见黑黢黢的苍穹深处,那无根之水,如瀑撒下。屋顶破了个大洞,将桌上饭菜与桌边呆愣的几人,淋了个彻底。
桌上污水狼藉,几人瞬间没了食欲,纷纷搁下筷箸,悻悻收场。
时至后半夜,赵寅饿得腹中鸣噪不止,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挨蹭。占喜索性起身,一人各煮了碗面条,这夜总算安然度过。
“我去瞧瞧,你在屋里莫要出去。”
赵家院子较村道高出少许,是以院里相当而言,尚算平稳。
院里的菜,叫风刮得七倒八歪,翠嫩的菜叶,叫风雨侵袭,揉烂了一地。占喜看得着实心疼,去灶间挑了些指粗的木柴,给它了支撑起了道道坚韧的依靠。好在,它们争气,没用一命呜呼来报答她不畏风雨的努力抢救。
“我与阿姐同去,也可给阿哥衬衬手,跑跑腿,拿个东西什么的。”
想到他整日除了呆在屋里温书习字,还没出过门。占喜把刚上身的蓑衣斗笠解下,穿在占虎身上。
“你穿上,走动起来灵便些。”
门旁油纸伞,自拿出来,就没收回去过。挑了把稍大些的撑开,先占虎走了出去。
大雨滂沱,方才还见小的水滴,又大了起来。嘈嘈轻雾中,两个身影正在忙碌着。
家里没有现成的瓦片,赵寅他们只能暂先扎了厚厚的草皮子。好在家中常备竹篾,篇筐也是赵有才拿手的。坚韧的篾席打底,面上再盖好防雨的干草皮。
简易地将破损处遮盖住,待雨停了,再去镇子上买了青瓦来修补好。
“爹,不行啊。风太大了,这草皮一吹就得刮走。”
“这样,你待上头莫动,我下去找几块大石压一压。”
“我去吧。”
赵寅抹了把脸上的水沫,半身略压向阵阵翻腾的干草。两人小腿自下,皆溅湿了,透薄的夏衫,紧紧贴在皮肉之上,粘腻的叫人生寒。
暗黑的瓦片上头,落满了青苔,赵有才拦住赵寅,“你腿脚不便,还是我去快些。届时,我在木梯上渡给你,小心挪着步子过来。瓦面湿滑,千万要当心。”
“哦。”
赵有才躬身缓缓前行,木梯下方,占喜与占虎正在下向仰面瞧来。
“爹,可修好了?”
“还没,风有些大,需拿几块大石来压一压。你们让开几步,我要下来了。”
侧身够着木梯微微摇晃,占喜赶忙整个身子倚过去。梯身受力,底部深深陷入泥水里,蓦地一打滑,占喜惊叫出声,伸脚踩住。
“虎儿,帮阿姐找几块石头来,我把脚下垫一垫。”
“好。”
蓑衣稍长些,盖住了脚面。他晃晃悠悠地跑去菜地,自圈起半腿高的石块围栏上搬了几个过来。
“爹,您勿下来,我来递上去。”
“也好,你往上爬两道,我站屋沿这儿接。”
占喜捧了石头抬脚上去,赵有才出声制住,“你先下去,木梯不稳当,我重新摆弄摆弄。”
屋顶离地约丈高,木梯少说也有一丈半,结结实实的粗木棍,拎在手里相当有份量。占喜怕他拎不动,将伞扔在一旁,帮着拖起底端。
三人分工明确,不过一刻,就屋顶修补好了。
只身上没大好,衣裳全淋湿了。轻薄的外衫,牢牢吸附在身子各处,将原本玲珑有致的曲线,原形毕露在大广众之下。
占喜面容微赧,没等他们下来,先跑进房中,从里到外,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再从橱柜里,分别给他们两人各自挑出一身。
姜茶是必备的,能有效祛除体内寒气,不致于着凉。
眼下已近晌午,烧水泡澡来不及,索性等吃了饭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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