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食比晌午还丰盛些。
占喜盛起最后一碗菜,端上方桌,此时,人已到齐。
“好了,开饭吧。”
酒水自不必少,赵寅趁乱,偷偷抿了好几口,最后还是在魏郎中的提醒下,占喜才夺了他手里的杯盏,换上碗里的补气汤。
夜幕降临,昏黄的烛火,袅挪着各色形态,在风中摇曳,晃动羞怯的斑驳倩影,投在静谧无人的空廊下。亦有昏黄窗纱,歪缠的近乎一人的浓情。
占喜几人别了魏郎中,踏上只离开三四日,便似阔别已久的家。
初春的夜风,仍旧浸着寒凉的刺骨。占喜把叠整好的床铺又抖开来,分别盖在赵寅他们身上。汪大郎肩头,还是好件来时的厚袄褂。
骡车一路晃晃悠悠,踏进杨树沟。
村里静默一片,只几盏微弱的光源,立在暗夜里,伴着耳侧呜呜咽咽,似哭诉的悲鸣,忽明忽暗,如鬼魅般骇然。
“先送汪阿哥归家吧。这几日麻烦太多,喜儿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汪大郎坐在架前,摆摆手,“你们一屋子,倒有一半身子不爽利的,还是先送你们归家。不过半里路,我荡个脚就能到。”
占喜拗他不过,红着脸应了下来。
虽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占喜仍能清晰地捕捉到赵家的方位。探个手便能够着院里的门把,耳畔响起窝棚内熟悉的嘈杂声。她的心,一瞬间落地。占喜暗暗叹喟:好悬没饿死,不然,她定得多伤心。
“你家里一切都好,放心吧。”
占喜心中瞬然熨帖,又连连道谢,直把汪溥逼得话也来不及讲,跳下骡走就没了影。
“我们归家了。”
就连木着面的赵有才,也掩不住眼梢处的喜悦。
赵寅蓦然感慨,不待占喜过来扶,勾着脚,一步一跳地蹦去了房门前。
稀薄的银光,顺檐角倾泄一地。拉着院内的几道长影,挨挨蹭蹭,好不亲热。
一切落定,占喜躺回床上,望向头顶素色帷帐时,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身旁陡然探来的猿臂,越缠越紧,带着滚热的灼息,喷洒在柔软的耳侧。占喜攀附着,顺从地拥住。直到身后那道呼吸愈渐紊乱,她仍依恋地不舍放开。
“喜儿!”
暗夜里,赵寅勾动着上挑的嗓色,欺骗着,诱哄着她,去往更深处的浪潮。
一夕睁眼,天已大亮。
占喜揉揉泛酸的额际,转头看向同样懒散的赵寅,瞬时红了脸。
身侧热意仍烫得人生疼,她不觉离远了些,却被强硬地拖了回来,重新落回坚实硬挺的怀中。
占喜怯怯地伸出手,推了推稳如泰山的某人,不满地报怨道:“躲开些,该起身做朝饭了。”
赵寅是真饿了,当即不再歪缠,松开桎梏占喜腰间的臂膀。
在灼热的视线中,占喜摸来外衫披上。身后的赵寅,也紧跟着起来,倚在床头,喊某个扭捏的小娘子帮他穿衣。
“我想出外头吹吹风,闷了几日,身上总不爽利。”
外头褪去了阴冷的寒意,日光漫开正盛,占喜不想拘着他,“也好,我先去将灶膛点燃,温上些热水,好与你净面。”
“好。”
手上伤口泛着密密麻麻的痒意,他一直不敢挠。动静稍大些,那要命的疼,又会从深处渗开来。
每每得空,占喜总轻轻捧着他的双手,柔柔吹上半晌。虽不止痒,却得他满心欢愉。那末微的痛疼与麻痒,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灶间雾气升腾,伴着米粥清甜的香气。锅盖掀开,占喜手里揉面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几日未住人,灶间没有备菜,好在院里有现成的,摘一把小葱,烙个葱油饼吃。
屋里各处积下不少细尘,吃过朝饭,占喜喊来占虎,帮着一道将屋里屋外洒扫了遍。
将将扔下手里的家伙什,村道上,有人围了过来。
他们站在院里,七嘴八舌的同赵有才打招呼。难得的,他没寒着脸,一一回应了。
赵寅见不得热闹,屈起那条跛腿,一蹦一跳地躲回了房中。
“这是怎么的,腿摔坏了?”
村子一汉子看着赵寅越发跛顿的身形,不觉唏嘘。
“歇几日便能好,不妨事。”
“能好就成。”
几人释然,本就是跛的,只要能走,对他来说,也没多大影响。
赵有才应付了两句,便觉疲倦,他侧着身子,去瞧门内的占喜。半晌,他终于不耐,出声喊,“喜儿!”
“唉!咋了爹?”
“你抓些干果食脯出来,招待客人,我身子有些乏,回屋里躺会儿。”
“好。”
占喜应了声,回头去房里拿了个食匣出来,摆在外头小几上。
有些汉子不好意思,打个招呼就走了。另几个妇人,脸皮厚些,当即拉了院里的小杌子,围着小几坐下来。几人闲谈的空当,不忘伸手去匣子里,抓上两把干果肉脯,藏在衣袋里,准备回去打发小子丫头。
一攒红绢花的年轻妇人,刚磕开两个瓜子,便拉着站在一旁的占喜咬起了耳朵。
“前个儿,见着了王桂花。那个凄惨的样子哟,不知道的还当她进了班房一趟,才叫人放出来。先前有多风气,现如今就有多落魄。”
另一年纪稍大些的,听着风声就来了,“她娘比她还不要脸,在她归家第二日,就托了媒人上门。不知叫人玩过几遭的破鞋,还想寻个好人家。这个不好,那家不行。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香肉,挑三捡四合该有个度。”
“那孙赖子呢,不是她好女婿?不要王桂花了。”
攒绢花的妇人一拍手掌,瞬间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听汪阿嫂说是给逮起来了。”
“怎的?”
“记着岁前的那伙贼人不,约摸同他们有干系。里头的人受不得重刑,没两个来回就招了。”
其他人一脸了然的神色,“就说里头透着邪性,一无活计二无身家,凭他也能过得这样风光。呸……该,哪个叫他专干害人的勾当。”
占喜神色莫名,云谈风轻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咒骂着损人的话。总绕着王家几人,将他家里头的丑事,彻底数落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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