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你莫慌。崖壁垂立直直向下,此处定然无路,我们顺着找找看,有无往下的山道。”
“来不及了。”占喜趴在山边,嘴里喃喃自语。蓦地,她放下肩头粗绳,绑在不远处的粗壮树根处。连绕几圈,打了数个死结,才转身回到原处。
“烦栓子阿哥帮我看着些绳子,若松散了……我还不曾到底下,还请诸位救我一命。”
几人听托付,哪里不知占喜接下来如何打算,他们围上前,七嘴八舌地出声,试图将人拦住。
“不可,山涧深不可测,先不说你是否有本事爬到底。仿若半路坠下去,只怕……”生死难料。
最后四字,他们掩在口中,没说出口。
占喜却等不得,眼见金光西斜,顶多一个半时辰,天便要黑透。
“生死有命,老爷一向厚待我,想来今次也定能佑我无虞。山涧虽陡峭,岩壁却有不少粗枝可攀附,我仔细着,应当无碍。我去了。”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占喜绑着粗绳,一步步慢慢顺着山涧裂开的纹路,向下攀去。山壁长年潮湿,到处附着着一丛丛碧青色的苔藓。手脚所到之处,一片湿滑。
占喜小心翼翼地探身,看清下方落脚地,试着踩上几回,她才会安心的将全身重量压去。
“你小心些,莫急。瞧着约还有一丈远,便可到了。”
顶上关切声来,占喜紧抿双唇,抬眸望了望。回以任其放心的笑靥,复又集中注意力往下。
越往下,壁上越潮润。像是长年浸在水中,忽又猛地退去,遗落下来的痕迹,透着浓重的咸腥气。
足下蹬了半晌,也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估摸着剩余的距离,她陡然松了劲,一纵身,跃了下去。
“这……这……怎同他的傻相公一幅德行。生生往下跳,怕不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山涧边的几人看得惊心动魄,山底,占喜稳稳落在溪涧里的软泥处。看着不高,足足有三尺之距。
眼下要紧的,还是找赵寅。占喜解了腰间麻绳,沿溪流往南。脚掌浸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愈渐冰冷僵硬,她却顾不得。淌在水中,边走边喊:“寅哥!寅哥!你可在,我是喜儿,你应我声。寅哥!”
底下一如顶上所见,除了不时流动的淙淙水流,不闻半点人声。她不死心地又绕回来,往相反的方向,扬声喊道:“寅哥!寅哥!”
狭窄垄道间,回荡着声声厚重的闷响。如在平静无波的水面骤然投下颗巨石,随流划开道道圆纹,直至消散不见。
“寅哥!”
占喜仰面高喊,纾解心里压抑的窒闷。壁间两抹,一高一低,从上而下的滑痕,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连淌几步过去,勾来断枝上的碎布。她辨出来了,是赵有才今日所穿衣裳的料饰。
一个可怕的念头,似汹猛狂浪,不住地涌进占喜脑中。
“爹……爹……你可在……爹。”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山涧底下,为何会有赵有才衣上的碎布。
长年居住杨树沟的村人,不知任何一种通向这处的山道,保不齐,赵有才是晓得的,他应来捕猎。
占喜如此劝慰自己。只……她心中彷徨无助,转身察看四周,除去满地拖拽滑痕,并谨慎隐在石块后方的斑斑血迹。她,再寻不来其他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蓦然,占喜心头大恸,悲痛瞬间止不住地涌上心头,眶中蓄足的泪,无声落了下来。
“喜儿……喜儿……找着人没。若没找着,就先上来吧,我们另想办法。”
“保不准,寅哥已在家中等你了。”
几人在山边连声催促,怕占喜真有个万一。情急之下,他们几个男子未身先士卒,却叫个半大的女子涉险,面上顿觉无光。
“对头,你先归家瞧瞧。再不见人,要报村正知晓,喊他集了村里,熟知林中山道的人来帮你一道寻。汪大郎是衙里当差的好手,寻人这种事,他顶相熟。结果如何,也来得快些,总比你在下面漫无目的的瞎着急好。”
气温越渐回暖,此属深山,占喜不敢再往里进一步。回到解下绳子的地方,又将自己绑紧。仰头朝上喊道:“我绑好了,劳烦小哥帮我拉一把,底下湿滑,无从下手。”
“诶,好。你抓紧了,我们这就拉你上来。”
“好。”
占喜抹干脸上的泪,冷硬的十指屈了屈,而后紧紧缚住头顶粗绳。随着脚面腾空,占喜反复宽慰自己,他们说的不错,山底未见着人,肯定还有命在的。
可……就怕受了伤,走到哪处脱了力。天寒地冻,又没地方遮挡,无明火烘烤取暖。冻死人,也是常有的事。
几人合力,把占喜拉了上来。她坐在湿冷的地上,深深喘了几口气,压下心头悲意,起身向几人道谢,“多谢各位阿哥,叔伯。如此,我就先回家看看。”
“这样好,行事有个章法,才不像无头蝇虫乱窜乱钻,失了方向。”
占喜心里纷乱异常,分不出精力应付他们。慢步踱行,已满足不了眼下急切归家的心,她慢慢小跑起来。在身后一众呼喊声里,脚底叫细树绊倒,顺着山道,一路翻滚下去。
横亘的枯枝碎石,是荆刺。占喜从上滚过,瞬感体内五脏六腑犹如移了位,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直滚下山脚,才停下来。
闷咳几声,她一把撑起身子,一步一颠地往家赶。身后几人,忙追来,也没赶上她下山的速度。
“这赵家小娘子,瞧着人娇娇俏俏,却是个吃苦能忍的。”
“嘿……谁说不是。若我哪天有个什么事,我家里头的那位,只会跟个木头似的,哭天抹泪。还会四处张落着,四处寻人找办法?”
栓子闻言,下意识朝远去身影,看了几眼,不禁凝出了神,“我以后也定要寻个像她这般坚韧的。”
口中的轻嚅,旁人不曾听到。只挨着栓子的上臂,又问了道:“你再同我们说说,当时见赵寅,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同你们说了好几遍。我……我不说了。”栓子一挥手,把人拍开,越过几人,快步走了出去。
“他这是怎的了,一幅丢了魂的样子。”
“谁晓得。二十啷当岁,还不成亲,我看他跟赵寅一般无二,是个脑子不清的。”
几人嗤笑几声,不约而同地迈步往赵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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