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喜拾掇完灶间,转头去吴婶子家,正赶上他们落锁出门。
一家三口,东西不老少,大包小包的全扔在冯春生身上。就连鸡窝里的那几只鸡,也不放心独留家中,被一同打包带着。夹在众行礼的缝隙边缘,垂死挣扎,俨然一幅举家搬迁的架式。
“婶子这是……将整个家都搬空了不成。”
冯家院外,魏慧娘挺着微微鼓起的圆润肚皮,笑盈盈地边扶着身旁的吴婶子,边睨向春光满面的占喜,打趣道:“昨儿怕冲撞了,没去赵家帮忙,你心里不要落下埋怨才好。”
“是啊,我心眼小着呢,你合该好好想想,怎样消我心里的郁气。”
占喜眉漾笑意,回敬几句。瞧她面色红润滑腻,眼角含春,想来娘家的污糟事,该是解决了。
“得,我最近在缝娃娃的兜儿呢,顶鲜亮的红绸布,又细又软。回头给你绣两套小衣,应个喜儿。你爱鸳鸯戏水,还是并蒂缠枝?亦或给你绣上两个小娃娃,岁末定然抱上。”
占喜满脸羞臊,下意识瞥了眼他二人身后的冯春生。见人面色如常,对于两人的调笑,只管装聋作哑,才放心地剜着眼梢,瞪了魏慧娘一眼,“什么话都往外讲,不害臊。”
吴婶子打着岔,帮魏慧娘解释两句,“不怕冲撞她,是怕冲撞了你,压了你福气。村里人多嘴杂,小心些好。你二人情分不浅,没得为这事,在人面前争个长短。”
“婶子说的对。”村道人来人往,却不见有车来,占喜顺嘴一问,“车借来了吗?”
“哪啊,人天还没亮开,就出了门,咱没赶上。这不,我们准备慢慢走着,看能不能半道拦上一辆。”
“正好,我们也要上镇子,一同去。你们先家里歇歇,我收拾好了就出发。”
吴婶子一听乐了,“那敢情好,我还怕你刚成亲,家里事多脱不开身的。早上不过多嘴提了句,倒累得你们走一趟。”
“婶子说得哪里话,爹喊我同寅哥去镇子上买后日的回门礼。顺路的事,不值当放在心上。”
“我们就在道上等着,不急,你慢慢收拾。”
“诶。”
占喜本想回绝赵有才的提议,思来想去,又压回了喉口。爹娘虽不在,可家中还有阿爷,为着赵家与占老汉的脸面,占老二家,她也要走这一趟。
礼无需多,无需好,只要面上过得去。届时,占老二和方桂兰,想闹也闹不成。村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她按规矩办事,错不会落在她身上,要说也只会说占老二夫妻贪得无厌。
占喜归了家,院中只占虎一人,高高撅起个腚,在捅地上的蚂蚁洞。赵有才出了门,说是去林子里转转,看看地上是否已化冻。赵寅本要跟着去,被他爹赶了回来。
歇整一个冬日,浑身骨头都懒殆得乏酸。至膝的密丛灌木,绵延数里的青山翠嶂。赵寅迫不及待地想念着林子里的一切,与猎物同骋,挥洒蓄满的精力。只有那样,他才觉畅快。
“怎你一人,阿哥呢?”
占虎埋着头,窝在膝处,闷闷地说道:“阿哥把我赶了出来,也不许我偷看。”
“……”
抚抚翘挺的乱发,占喜柔缓一笑,“阿姐去看看,你莫乱跑,待会儿咱们去镇子上玩。”
“哦。”
占虎扔了手里的木棍,伸去背后揩走指上沾着的尘土,跟着占喜进了屋。
“阿姐,咱去镇子上做甚。买糕吗?买糖块儿吗?”
脆爽的稚声,一刻不停歇,传遍屋子各处。
房中,赵寅半侧着身子,时不时朝外看一眼。听屋外的人声,由远及近,他手里的动作越发迅捷。眼见露出一大一小两丛身影,他面上有些急切的慌乱,冲将要进屋的人喊停,“你们先莫进来,再等会儿。”
“那成,我去收拾收拾。寅哥你忙完了就出来,我跟虎儿在堂屋等你,快些啊,不然赶不回来烧晌饭了。”
“我晓得。”
占喜只瞥一眼,大概猜到他在做什么。
昨夜赵有才给的那一整袋子碎银,占喜自饭桌上看过一眼,之后再没了踪影。看赵有才视金钱如粪土的架式,怕是赵寅之前就得了不少。那个角落,隐秘的隔层下,藏着赵寅最为宝贝的东西,旁人窥探半分,他都要竖瞪双目,同你纠缠。
两人知情识趣的离开,赵寅擂鼓般跳动的心,瞬间缓了下来。把壁橱间扯散衣裳回归原位,重重拍上几下,确保跟原来一般无二,他才放心走出去。
套好车架,挥动马鞭,三人晃晃悠悠地往镇子上赶。途中接上吴婶子一家,自又是一番戏笑趣谈。
吴婶子身形丰腴圆润,占虎每次倚靠在她身上,总感觉昏昏欲睡,这次也不例外。怕他真睡着,占喜掏了把干果出来逗他。
小家伙见有吃的,暂将睡意抛去九霄云外,捧起手边的果脯磨牙。
“说来也怪,那帮杀千刀的惯匪不是尽数被抓了吗,怎衙里的差役还整日往村正家跑。”
“是来贺岁的吧。”
外头风霜侵袭,村道上长年累月积成的小洼,自入冬结了冻,便没见化开过。如今月份渐大,魏慧娘生怕一个没当心,滑了脚。整日整日待在家里,实在烦了,便慢慢绕着院子走上几圈,权当解闷。她没见多大阵仗,随口猜测着。
“不像。哪家走亲访友,还穿衙里正经服制的。”
“婶子同我细讲讲,里头怕不是别有内情。”
因着山匪一事,不止占喜,全杨树沟村人,都是受害者,他们怕人贼心不死,再来犯。同样的祸事,没人禁得住再来一回。
“连着两日,我看他们只往村正家里去,不多待,每每至半晌午就离开。前几日我还提心吊胆,一宿一宿地睡不着,生守了两夜,什么事也没发生。约摸是我想多了。”
“想多了吗?”
占喜陷入团团迷雾中,回想之前被人偷袭那晚。那贼人涎着笑,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直直朝她来。只当时,她太过害怕,忽略了。
“对!”占喜想起来了,那人嘴里分明念叨着:‘傻子有什么好,还跛了条腿,能同你如何快活’。之后的污言秽语,占喜记不清了。
“如果,村里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呢。不然,他们怎会偷了银子还不离开,却躲在因落雪封了的齐山半山腰上?等衙官松懈之际,又杀了个回马枪。”
吴婶子一咂嘴,品出味儿来了,“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出问题来。村里都传,此事跟孙赖子逃脱不了干系。事出之后,再没人瞧见过他,应该怕叫官差抓住,躲回寨子里去了。”
冯春生挑挑眼梢,嗤笑道:“什么寨不寨的。不过是一帮偷鸡摸狗,干惯混事,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我去村正家打听过了,零零总总二十来号人,哪家寨子,只顶这几个?你们且把心放回肚子里,也莫怕其他人生出报复之心来寻仇。前几日,逮住的那几个,就是所谓的山匪头头儿。”
“孙赖子好说歹说,也算是王家女婿,竟引人把他老丈人给捅了,也当真烂心烂肺。王桂花再不济,也是把自己交托出去,整个人给了他的,他倒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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