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爹。”
扬鞭的手顿了顿,赵有才微落的唇角,悄悄牵起一抹弧度,而后,沉着而淡然地应了声“嗯。”
赵寅抓来的鱼不大,比手掌长出半尺。就着堂前昏亮的烛光,占喜在院中,把三条鱼清理干净。鱼腮、鱼肠直接甩进鸡窝棚,又引得里头一阵慌乱的追逐。
里头野猪还剩一只,冷冷清清的,也不大动弹。占喜打开木栏,往里头觑了几眼,突地撞上一双幽绿的眼神,心猛然跳陋一拍,赶忙将木栏关上。
三条小鱼,拿来煎炸了弄汤喝。磕几个鸡蛋,放油锅里炸香,再把院里拔来的两根萝卜切块,掺进鱼汤里头一滚,便可以出锅了。
还是自家几人在一起吃着舒畅。晌午喝了酒,赵有才也不拘着赵寅,两人默契地拿出酒坛子。占喜忙站起身,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满。
“来……你坐下,陪着我们喝一杯。”赵有才又拿来个杯子,往里头倒了大半杯米酒,推去占喜面前,“今儿是你俩的大日子,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只盼着往后,你们两个相互扶持前行。过日子,莫一个挑着重担,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同商量。寅儿虽稚气些,到底是个男人。一个家里,该他担的责任,你要放手让他去做。”
“我晓得的,爹。”
“诶!好,好。咱用饭吧。”
赵有才眼底瞬间有热意涌出,借着仰头闷酒的动作,将眼泪逼退。倏然想到什么,他起身进房,出来时,手里多了只棉布包裹着小物。
里三层,外三层,结结实实,绕了好几道。最后打开来看,占喜才发现,那是一对晃着悠暗光色的金丝缠细枝红纹圆镯。
“这是她娘留下的,之前,我没想着寅儿能成亲。现下有这个机会,我将它给你。”
想到包裹里还藏着的那支银簪,占喜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下,没打算接过来。
“这是婆婆留给爹的念想,您留着。太贵重了,我用不到的。”
乡下妇人,能有支半两重的银簪子,算是顶好的体面了。况每日做活,这种打眼的东西,哪里有机会带出来。还有收藏起来,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赵有才面色微落,陡然冷哼,“给你你便拿着用,我要这个东西作甚。你莫不是还想着往后同寅儿和离不成。”
占喜哭笑不得,摆手摇头,以示诚心,“爹您说到哪里去了,我既嫁给了寅儿,定然不会生出那等心思。只这实在太贵重,我怕放我那不安全,还是您保管着,日后最给我。”
“铛”,金贵的镯子,被赵有才嫌恶的扔在桌上,占喜看得心头钝痛,恨不能捡起来,放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
“我是不要的,你若也不要,就拿去扔了。”
“别……别……我收着,收着。谢谢阿爹。”占喜宝贝似的捧起圆镯,放在掌心里描摹细观,不禁惊叹这镯子的繁复做工。微扬的眉梢,顿时勾起深深地弧度。
“爹,我也要。”
“你是女人吗,要那玩意儿。来……”赵有才解下腰间钱袋,里头鼓鼓囊囊,装了个满。他浑不在意,在手里抛了两下,扔去给赵寅。
“拿着,回头去镇子上,给喜儿挑两样可心的首饰。你俩成亲了,待她好些,把你收着藏着的,都拿出来。穿的用的花不了几个,莫抠抠搜搜的。”
“……爹,不用买了,整日跑进跑出的,回头掉了都不晓不得。钱……您收回去吧。寅哥……快还回去。”
赵寅抓着手中钱袋,看看占喜,心里万分不舍。撅着嘴,半天不应。
赵有才哪里不知他是个什么性子,仰头饮尽占喜又为他添上的酒,摆手道:“让他留着吧,开年还得送虎儿进学塾,银子若不够,也好拿着添补添补。娃儿上学堂是大事,马虎不得。”
“爹说得是。岁里,我央吴婶子带我去问过了。镇子上的私塾,除去书本笔墨,一学年束脩就得三两,还没算上三节两寿的谢师礼。”
“嗯……天越见热,等林子里化了冻,能慢慢设几个陷阱。只要东西不愁卖,还会没进项?家计交给我和寅儿,你放宽心。”
“晓得了,爹。”
鲫鱼肉少剌密,占喜不敢喂太多给占虎吃,只夹着鱼腹的几块,剔出大骨,放进占虎碗里。
他们说的话,占虎不大明白,只跟着占喜一声叠一声的唤赵有才‘阿爹’,且喊得十分畅快。
几人没刻意纠正一个半大的孩子,就着桌上两盘菜,将坛子里的酒,倒了个精光。
赵寅喝得最多,站起来时,步伐虚浮。大山似的挺阔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黑暗兜头罩下,占喜忙将他扶稳,坐回桌前。
“寅哥……你稍坐坐,我去倒碗热茶来给你喝了醒醒酒。”回头看赵有才,同样一脸茫然,“叔……爹,您也莫回屋里,我去倒热茶来。”
“不必,你自去忙。寅儿吃醉了不闹腾,你莫怕他撒酒疯。”
说罢,赵有才揉揉昏沉的眉心,往大门处看看,又偏头往屋里瞅瞅。直到占喜默默地将大门阖上,他才站起身来,朝里屋走去。
占虎围在桌边,盯着半垂下头的赵寅打转。
“阿哥……阿哥……”无人应答声,占虎跑去灶间喊占喜,“阿姐,阿哥睡着了。”
“什么,现下睡着,要受寒气的。”
不管热不热茶的,眼前最要紧事,先把赵寅挪回新屋。
面对趴伏桌边,那丛巨大身形,占喜心头发怵。拍了几下,得不到回应,试图把人抚起。奈何宽凳上的某人,仍坐得八风不动。
占虎上蹿下跳,帮着扶了一把。咬碎了牙,刚扶起一只胳膊,便累得气喘吁吁,歪在赵寅身边。
“阿哥可太重了,我扶不动。不若让他先歇个觉,待他醒了,让他自个儿回屋吧。”
穿堂风,冰冷刺骨,卷着暗夜里最深的寒意袭来,渗进衣里。占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把炭炉移来几分。
“寅哥……寅哥……咱回屋里睡,这里太冷了,仔细着凉。寅哥……”
赵寅眉头轻蹙,拉过占喜将将挨在他肩头的手,枕在颚下,咕哝几句,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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