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尤向前一步。
一道掌风袭来,阿尤已经被打落在地上,他吐出一口血,捏紧拳头,不甘心地看着那个身影。
“做事不漂亮,还乱嚼舌头。”
只见紫光一闪,空气中一阵凛冽的风,十个黑衣人已经倒地,皆是一招封喉,毫无痛苦。
他们睁着眼睛,仿佛到死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跟随来的黑衣人,看到自己的同伴倒在地上,皆是不敢发言,他们看着穆琊川,霎时睁大双眼,不甘心地倒地。
重楼无阙不知道站立在那里多久了,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和他均无关系。
穆琊川淡淡开口:“如果你们没有来这里,这里不会被屠村,他们不会死。”他冷笑,“与其悲怜他们,不如自刎谢罪。”
一个火球在穆琊川掌心凝聚,他手一挥,熊熊烈火燃烧,火海将眼前一切罪恶照亮。
眼下这境况,诛心比直接杀重楼无阙更好玩,穆琊川说完,施了个瞬影离开了。
重楼无阙看着面前的火海,仿佛看到了那片被点燃的荼蘼彼岸,燃烧了天地。
“后悔吗?”身后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重楼无阙转背,看着坐在马上的卿玉晓。
她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额头上都是汗珠,黑风正呼呼地喘着气,她平静地看着他,接着问。
“这么多人,因你我而死,你后悔吗?重楼无阙,神域山庄的庄主,双手染满鲜血的滋味,好受吗?”
没有等到他回答,卿玉晓已经下马,解了黑风的缰绳。
马厩被烧了,房屋也被烧了,卿玉晓看着胖婶家的屋子,它已经面目全非。
二楼那个窗口,她看过很美的落霞,那里可以看见很远的山峰,每到夕阳西下,胖婶便会叫她下楼吃饭,而她会习惯性地摆好重楼无阙的碗筷,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
胖婶便会笑话她:“丫头,你们这样不像兄妹,真像两口子。”
她便也不反驳,勾嘴笑笑。
离开青川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像胖婶这样的长辈,总让她想起卿一刀,把自己当亲闺女一样,说些家常话,没有算计,只有一日三餐的朴素,像平常人家那样的——家人。
卿玉晓从一根横木下拖出了胖婶的身体,她依旧是那副慈祥的模样,手里紧紧攥着的不知道是什么。
胖婶的脸上沾了很多黑灰,卿玉晓看着一阵揪心,眼眶突然酸了,她弯腰把胖婶放在平坦的地方,撕下自己裙上的布,在旁边的水池边沾湿,细细地替她擦着脸。
擦到手臂的地方,胖婶紧攥着的手松开了,待卿玉晓看清了她紧紧攥着的是什么,眼泪忽然就那么不设防流下来了。
她曾告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重新活一遍,要学会长大就不能再流泪了,可是此刻,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和她无血缘关系的小村里,泪流满面。
那是一个香包,客房在后面,可见胖婶当时是折回了屋子。
前几天卿玉晓说想学刺绣,绣个香包,还只绣了几株水草就随便扔一旁。
胖婶看见了还笑说着:“玉丫头,你怕麻烦,哪天胖婶绣好再给你。我看就绣对鸳鸯,我家丫头,也得找个好儿郎,像那对鸳鸯样,幸福快活。”
卿玉晓看着地上也不会叫她玉丫头的人,她拿起那只香包,只觉得心中空的难受。
有些失去不是痛苦,拥有再失去才是最残忍的痛苦——好比寒冬里的那一炉火,饥饿时的那一碗饭,没有被温暖过就能习惯寒冷,没有吃饱过就不会惧怕饥饿。
“阿玉,对不起。”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楼无阙站在了旁边。
卿玉晓仿佛没有听到,依旧为胖婶仔细地擦洗着,为她整好头发和褶皱的衣裳。
“你没有对不起我。这句话你该跟胖婶说,跟这个村子说。”
卿玉晓整理好了胖婶,又将其他被杀害的人,全部摆在地上,火光燎亮,四十二具尸体,四十二条人命。
卿玉晓找了块地,在空地上挖着坑,她那么认真地做着这些事,除了在胖婶身边流了泪后,她一直是那样平静,没有看重楼无阙,也没有说话。
重楼无阙在旁边帮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只听见土地被翻动的声音,不远处木材被燃烧地倒塌的声音,火光照在她的脸上,神圣而庄严。
火势一直燃烧到半夜才开始熄灭,而卿玉晓也一直不知疲倦地挖好四十二个坑。
将那些村民脸上的污垢洗净,衣服整好,一一将他们埋葬,将他们的名字写好,逐个以木牌为碑,竖立成一片坟地。
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就送了性命。
卿玉晓看着这一座座土丘新坟,双膝跪下去,对着每个木牌磕着头,一个木牌三个响头,这个磕完便到下一个。
她的额上是泥土,平静而冷漠,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动作。
看着她又欲跪的身影,重楼无阙拉住她,卿玉晓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我来。”
重楼无阙说完,双膝跪地,两手伏地,重重地磕头,像卿玉晓那般,一个一个磕过去。
卿玉晓看着那个身影,他磕得很认真很用力。
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他对着那些木牌,仿佛对着最崇敬的神。
纵使知道他心中有愧,可也不全是他的错,他只是没有算到,藏身之地会这么快被找到,他支开她,原是保护她,他知道她会怪他,也还是那样做了。
他知道她心中愧疚感和自责感甚于他,他便替她承担,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刻却放下了一切,做着她本该做的事。
其实一路走来经历这么多事,他亏欠任何人,也不曾亏欠过她,她有什么资格怪他呢?
卿玉晓看着那个跪下去又站起来,站起来又跪下去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发酸。
天边泛白了,粗壮的榕树下面,卿玉晓静静地靠着树坐着,重楼无阙躺在亭阁的栏杆上,一身衣服满是血渍和泥土。
两个人就那样,待到天亮。
卿玉晓睁开阖上的双眼,看着面前的脸:“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后悔吗?”
重楼无阙心中一阵汹涌的颤动。
“阿玉。”
他斜靠在栏杆上,眼神很远。
“不管你是阿玉还是小花妖,不管我是重楼无阙还是容无阙,如果可以,我只希望是阿越是阿二阿三,是一个小村里的赤脚医生……”
“……朝起上山采药,有人给我准备背篓,夕尽扣门而回,有人为我添烛西窗,等我吃饭,陪我散步,出门会问我的归程,进门会问我收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一生。”
“那样的生活,是我的向往,你问我后悔吗?在这里和你度过的这段日子,我从不后悔,但这些人因我丧命,我的确难辞其咎。”
“我为生者做不了什么,但是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去找阎王,妄丢性命的村民,来世一定能寻得一个好去处。眼下,我要去找人算账。”
……
幽冥殿内。
穆琊川半躺在貂皮软席上,慢悠悠地品着手中的茶,他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黑衣人。
只听见几声哀嚎,伴随着茶杯落地被摔碎的声音,旁边五个黑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仔细瞥一眼,看不出任何伤势,仔细一看,发现他们眉心皆有一点水渍,一招毙命……那是刚才茶杯里的水!
“养了帮废物!”
穆琊川从软塌上直起身子,旁边的侍女马上重新端上来一杯新茶。
他接过茶,抿了一口,又看向旁边的首领,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是你的主意?”
“是我。”这人迎着他的目光,沉沉地回答。
话刚落地,便听见空气中一声“啪”地一声脆响,没有看清出手的人速度之快,那人脸上赫然是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出手人是下了狠劲的。
而软席上那个人,还是细细地喝着茶,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
“以后他的事,由你来做。”穆琊川放下杯子,眯眼随手指了一个人,懒懒地开口。
那人没有立刻答话,穆琊川皱眉:“嗯?”
“属下遵命。”这人颔首答道。
“滚吧。”穆琊川淡淡地开口,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大殿里面瞬间又恢复了沉静,只留着那个被指到的人留在原地。
“你不走?”
“没杀想杀的人,如何能走?”
沉寂半响,那人忽然开口,他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穆琊川,你晚上睡着的时候,能听见冤魂的声音吗?”
“我于恶鬼中安眠,我会怕冤魂。”他撑开眼皮,嘲弄地看着对方。
“幽冥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那人说着,长剑出鞘,对着他刺了过来。
穆琊川没有轻敌,用了十二分力气,明明看到剑没入了他的身体,手上却只有刺破空气的虚无感。
怎么会……
“你刺错方向了。”
耳边一个轻蔑的声音,穆琊川只感觉后背受力,被后劲的掌风打的向外飞去,撞破了窗户,在空中一个后空翻,减缓了下落的冲击,单膝落地,膝盖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我杀了你!”侍女扔了易容的面皮,是卿玉晓!
双手握剑呈一字飞向空中,然后对着穆琊川劈了下来。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穆琊川双手运气成一个金色光球,接住那道剑光。
卿玉晓只感觉到右手一阵剧烈的酥麻和刺痛,剑被折落成好几段,胸口一窒,一个口血便吐了出来……这一招长虹贯日,竟然这么轻易被他化解了,怎么可能,悬殊这么大。
她的火炎心法和震霄剑阵,在他面前就是小孩儿玩木剑。
穆琊川立在那里,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小花妖,你的右手再打就废了,还打吗?”他笑容还没展开,突然一阵霸道的金光朝他劈来。
穆琊川急退几步见对方杀招夺命,立刻运起防御光阵迎上,阵阵光束迸射,他突然瞥了眼旁边的卿玉晓,扔出一个光球砸向她的右手!
重楼无阙撤掉黑衣人的伪装术,第一时间闪过去挡住那个光球,护住卿玉晓见穆琊川黑气大涨,魔化如黑龙,咆哮朝他们卷来。
他暗道不好,抱着卿玉晓用真气护住她,自己周身被黑气腐蚀。卿玉晓眸色一沉,微微偏头,看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双目灼灼认真地看着她。
他脸上略苍白,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可是他依然那般如池中之莲,俊逸非凡。
“走。”重楼无阙拉住她往外逃,穆琊川的魔力深不可测,再打下去对他们很不利。
幽冥殿在重楼无阙生出心魔后,早就不是一开始的模样,后来又被穆琊川霸占,这些地方更是诡谲。
他们闯进了一片迷雾。
“去哪里。”
“见朋友。”
走完条小道,重楼无阙又带她穿过了一片一人多高的荆棘林。
卿玉晓心中不禁纳闷:到底是什么朋友,住在这么险要的地方。
荆棘林后面没有路,是悬崖,不过这里的断崖和以前在麒麟谷的不同,这里四周的岩石异常锋利,呈包围炸状,完全是天然的屏障。
往下面是云雾缭绕,看不分明。
重楼无阙也停了下来,看着那片茫茫云雾。
“到了。”
卿玉晓也不理解地看向他,他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只见他从从腰间拿出一个小海螺,对着悬崖下吹着,不一会儿从下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什么东西移动。
那声音越来越近,忽然轰地一声响动,有什么东西从地面串了上来。
“啊——”
卿玉晓一声大叫,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生物,脸上都是惊叹。
“大蛇!好厉害!怎么办到的!”她目光闪闪地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兴奋地问。
卿玉晓心有余悸地盯着面前的生物,只见它全身通白,有银色的鳞片,庞大的蛇头正看着他们这一行人,嘴里吐着猩红的信子。
它眼神倒是很温和,看得出来对他们没有恶意。
“灵儿,带我们下去。”
重楼无阙对那大蛇说道,大蛇转过头看着他,仿佛是在回忆什么,忽然。
它兴奋地摇摆着身子,将头低下来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衣服,好像在打招呼。
重楼无阙摸摸它的脑袋,笑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没有来看你们。我需要你们帮忙。”
大蛇亲昵地摇摇头,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又看向一旁的卿玉晓。
“她曾经是我妻子,你见过她。”
重楼无阙拉着一旁还在惊诧中的卿玉晓,跳了上去。
“灵儿是这个地方的守护神,具体我以后再跟你说。我们需要它才能下到深谷。”
大蛇一直送他们到了谷底,离别了一番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卿玉晓这才注意到,他们待着的地方,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池子,池子水温好像还挺高,袅袅冒着热气。
池子与池子只见被间隔开的青石板分隔开,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一块青石板,整个谷底很平坦,四周还有郁郁葱葱的矮小灌木。
重楼无阙走到前头:“跟我来。”
经过那些小池子,卿玉晓心想,那些如果被叫做池,那前面的难道是……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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