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岛上,冰封雪飘。
一座汉白玉雕砌的亭子内,两个男人正在一脸严肃地烤红薯。
左手边那位衣袂飘飘,长相不容亵渎,气质纯净得像是九重宫阙上的第一抹雪。他坐姿端正,睁着迷蒙的眼,习惯了对面男人任何时刻都那么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神火在金色的炉子里跳动,舔着悬浮在空中的两只红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蓬莱君从未闻过的香甜气味。
“重楼,我当你是朋友,才来劝你。”
又被他老气横秋的语气笑到,重楼无阙把烤红薯翻了个边,头也不抬地拒绝:“不杀。”
蓬莱君对他的固执感到恼火:“你说你为了一只妖何苦……”
重楼无阙忽然问他:“那你是让我脱离苦海的吗?”
蓬莱君无言以对。
“不是就闭嘴吧,闭嘴我还认你这个朋友,也不会把你给翘月仙姑写情书的事说出去。”
“我知道了。”蓬莱君了然,开始转变策略,手掐了个诀,语气无奈,“既然不能劝得动你,朋友一场,我便成全你。”
瞥到他放在桌上的一块形状怪异的石头,重楼无阙拨弄着底下的铃铛吊坠,来了兴趣:“怎么着,打算一石头砸死我?”
“此物为时光镜。”
场面安静几秒,重楼无阙哈哈大笑,话都要说不完整:“玩我呢!蓬莱,想玩我也得找个像样的家伙什啊。”
随着蓬莱仙尊凝神念诀,重楼无阙的笑声逐渐消失,他盯着那面变清晰并浮现出画面的时光镜,盯着画面中似剪辑过的一段段影像,一时说不出话来。
重楼无阙看向他,呼吸声加重:“这是什么?”
“未来。”蓬莱君望向莹白的天际,语气隐隐叹息,“你跟她的未来。”
重楼无阙不信:“放屁。”
“天帝早知你跟她的事,只是等你悔悟……在你们交付彼此的那晚,你会被骗出宫,她会遭受天雷之刑,堕入人间重新经历一世。”
“本来没有你的干涉,她会有自己的人生,偏偏你不顾天命,自陨灵核,投入轮回池追随她而去。”
“你入凡间,幼年失去双亲,背负血海深仇长大。”蓬莱君衣袖一挥,一个这里的虚像在空中出现了,“青川城,这里是你们命运的交汇点。”
“时光镜不属于任何人,本身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能照见这世间一切。人间看到它是现在,其实时光镜看的是三界苦楚。”
蓬莱君手轻轻一挥,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出现在他们眼前。
重楼无阙低哼一声:“你告诉我这些?几个意思?”
“不破不立。”
“说人话。”
“镜中发生的一切,你很快就会忘记。”蓬莱君说,“时光镜本就是上古平定动乱的神器,不可能让知晓未来的人,破坏三界守恒,真有那种人,他必定永困镜中,永不解脱。”
“你不觉得你说了一番废话吗?”重楼无阙打了个呵欠,“告诉我,我跟小花妖没好下场,然后告诉我这下场我们明知道结果,也无法改变,果然是玩我啊。”
“能改变。”
重楼无阙差点气笑了:“蓬莱兄,亏你还是天庭神算子,老实人,说话怎么跟放屁似的,刚还说破坏三界守恒永不解脱呢。”
“不能去改变结果,我们却可以增加变数。”
“哦?”重楼无阙掏掏耳朵,“说来听听。”
他还想说些什么,余光注意到一个女人端着果盘,风情万种地走来了,重楼无阙眼睛一亮,话锋一转取笑他来:“蓬莱兄,什么时候收的小婢女,以前没见过啊。”
女人放下水果,冲重楼无阙施施然行了一礼:“九尾见过重楼无阙。”
重楼无阙瞥她:“我怎么瞧着你有几分眼熟?”
话没说完,九条狐狸尾巴散花一样冒了出来,重楼无阙只是惊愣了一下,随即指着蓬莱君,笑得夸张:“蓬莱兄,吾辈楷模,自己家里藏着这么个美人妖,还有脸说我。”
蓬莱君试图解释,“上次奉命下凡,遭到魔界人暗算,小九于我有恩……”
“好好好!”重楼无阙根本没耐心听,捞过烤得金黄的红薯,剥开给了一半给蓬莱君,另一半递给九尾,“吃吗?”
九尾笑着摇头,说了一句总算让重楼无阙感兴趣的话:“阿玉是我妹妹。”
“我们生于同一片妖林,幼时我多病跑不远,终日与长在窝边的一株花作伴谈心,时间一长便有了姐妹感情。”
“我修炼比她早,修为也比她高,嫌弃她修炼偷懒,总是偷偷分了不少妖法给她,久而久之她成了荼蘼花妖,我成了九尾狐妖。”
重楼无阙冷声打断她:“她是千耳妖。”
“嗯?”九尾直勾勾地盯着重楼无阙,弯起唇角,反问道,“仙尊神通广大,可有听过耳妖这个族类吗?”
“那是因为她天性爱玩,又爱到处打听八卦,耳力逐渐成为了她的独门功夫,她说要做妖,也要做不一样的妖,自封千耳妖。”
九尾狐说完,狐狸眼带着温柔的色泽:“可惜她太顽劣了,人界妖界都不够她玩的,还想上天,重楼君恐怕不知道,她为了去见你,喝下了忘川水。”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雷劈到了重楼无阙头上。
忘川,隔绝妖界与天界的结界之门,却也是妖唯一能进入天界的门,不是想不开的妖,根本不会有上天的想法。
问起她怎么上来的,卿玉晓每次支吾着说混上来的。
重楼无阙舔了舔唇角,话里含着笑:“来见我,本尊欠她钱了吗?”
九尾敛了敛眉眼笑:“重楼君说这话可真无情了,我那妹子被你拿了心,你却装作不认识她。”
重楼无阙眼里划过荒唐:“在她上天之前,本尊根本没见过她。”
九尾一字一句,说出莲妖在谢依依身上看到的那幕后的话。
“赤水湖畔,春风一梦,我那妹子把花香留在了仙尊身上。”
重楼无阙想起衣袖上那片花瓣,当时还对着养在仙池修炼的莲妖骂:“本尊身上怎么一股女人香。”
九尾说出和谢依依一样的话。
“花妖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遇上心上人的那一刻,会把自己的味道留在那个人身上,是为定情。”
“重楼君,在你还不认识她的时候——”
“她已经喜欢上你了。”
九尾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咬了下唇,很真诚地看着他:“我说的全是事实,你可与阿玉对质。”
“不必。”重楼无阙盯着她,眉毛扬起,“我信。”
随后,蓬莱君开了口:“故事听完了,要不要听一下我的计划。”
重楼无阙轻嗤一声:“好戏要演完。”
蓬莱君言简意赅:“重楼,不管你愿不愿意,时光镜中的一切都会发生,你若是强行去改变,不仅是你,连三界都会灰飞烟灭。”
“继续。”
“我还是那句话,在这个结局中制造一个变数。”
重楼无阙看了眼九尾,明白过来:“她就是这个变数?”
蓬莱君沉默下来,像是在默认。
……
“这样啊……”
故事听完,卿玉晓发出了当时跟重楼无阙同样的感叹,直截了当道:“意思就是现在我经历的一切,都是蓬莱君做的局?”
卿玉晓:“嗯?没骗我?”
九尾:“骗你我马上老十岁。”
卿玉晓仍有疑惑:“这些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人家也刚想起来嘛。”九尾轻挑眉,“你以为就你一颗棋子呀,蓬莱仙尊怕我坏事,在计划一开始就抹去了我的记忆。我进入时光镜,才想起这些事来啊。”
“而且,计划最关键的一步,是包含开启时光镜回到过去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最大的变数是蓬莱君自己……人算不如天算……”
卿玉晓不敢相信,如果说重楼仙尊是有目的,她不理解地反驳九尾:“那你的目的呢?”
九尾叫幽灵狐狸把她放下来:“我没你们那么伟大,我就是为了修仙啊。”
好吧,合理。
九尾的内心浮起一丝恶劣,继续出声:“我还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你知道如果没有燕云的傀儡开启时光镜,会怎么样吗?”
卿玉晓闭了闭眼不说话。
“天帝骗重楼君,只要你们断绝孽缘,他就放你一马。事实上,在你殒命在天雷台时,他会拿走你体内的妖石,哪怕你投入轮回池,也再无投胎可能。”
“是重楼君事前就与蓬莱君商议好了,以他的仙骨跟灵核作为交换,换你的命,你投身入轮回的那一刻就彻底完了,不可能轮回。”
“你以为九重天上的战神重楼仙尊,是那么好骗的吗?他选择跳下轮回池时,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归位了,他把一条命给了你啊,我的傻妹子。”
“他是你的眼睛。”
“你的耳朵。”
“你的心脏。”
“他就是你。”
卿玉晓对上她的眼:“不可能——他明明就——”在她面前啊。
“你见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重楼无阙。”
卿玉晓提高声音:“那他是谁?”
“他是你曾留在他身上的花妖香气,是由重楼君的灵核碎片混杂着妖法,重塑出来的魂魄体,是时光镜里面的虚体。”
卿玉晓心中越来越慌,压制不住脾气:“可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不记得。”
“我早就说过了,因为你喝了忘川水,你忘记了。”
为了去见他喝下忘川水,又因为喝了忘川水忘了他,那她见他的意义是什么呢?
“那小狼妖呢……”
“他想代替你去死。”九尾散漫地说,“想让重楼仙尊的魂魄体重生,就需要借助时光镜的力量。”
“开启时光镜的不是守护神。”九尾的声音渐渐发生变化,嗓音如珠玉清润,是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而是祭品。”
“我在镜中看到未来的你,为了让重楼的魂魄体有修炼成仙的可能,甘愿与时光镜签订契约,成为祭品,打开了通往神界的钥匙,永远消失了。”
“他为了救你,代替你去死,先你一步签下了契约,成为了祭品。”
“这就是真相。”
卿玉晓一惊:“你是……鬼面无邪!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我是鬼面无邪。”男人沉声道,“我借用了九尾的神识,用了追踪术与你对话,并没有踏入时光镜,或许我该重新介绍一下,我是鬼面无邪,也是千年前重楼的朋友,你可以叫我一声——蓬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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