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中十分清净,因为下过几场雨,青石板还带着湿意。
那日房间里的碎片被清理干净后,又摆上了一模一样的装饰。
卿玉晓被软禁在此,每天安静地吃饭睡觉,向阿落打听一些关于穆琊川的事,暗地里却留了心眼。
园子里安排了高手监视她,每四个时辰换一次班。
卿玉晓不敢轻举妄动,穆府不是青衣帮,她一旦逃跑失败,下次想跑恐怕就难了。
穆琊川从那一次之后倒是没有再来过,只是给卿玉晓又拨了几个婢女和一个厨师。
卿玉晓吃着厨师做的菜,发现竟然是青川的口味,细细一询问才知道厨师的老家果然在青川那一带。
卿玉晓吃着菜,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穆琊川看起来是个风流公子,其实内心是一个痴情专一的二愣子。
难怪他说卿玉晓长了一张好皮相,因为她和穆姝长得像,卿玉晓才幸运地得到了这么多的“特殊照顾”。
不过这特殊照顾却是哥哥对过世妹妹的不正常情感寄托,卿玉晓又觉得有点恶心。
这夜,卿玉晓吃过饭,正闲得无事叫阿落拿了指甲花染指甲。
如葱十指,还剩下小指没有染完,卿玉晓隐约听到外面有猫头鹰的叫声,她染着指甲的手下意识一滑,手背上被划了红红一道。
“哎呀,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
阿落连忙来看她的小指甲,取过帕子就想给她擦掉重新染。
“没事儿,不用管我。”卿玉晓把手抽了回来,点了点桌上常吃的桂花糕,撅着嘴想了一会儿,笑嘻嘻道,“落姐姐,我今夜想吃栗子糕,你叫魏师傅给我做点来吃,要热的。”
卿玉晓从阿落这儿,旁敲侧击地知道冬至被安置在另一处园子,容无阙和曲杀歌被穆琊川关进了大牢候审。
阿落见她笑意吟吟,这几日和她熟了,倒发现她比刚来的时候可爱许多,当下也没多想,笑着去做栗子糕了。
阿落前脚刚走,卿玉晓后脚就出了门,沿着墙角去寻猫头鹰的叫声。
以前在寨子,卿玉晓和包子、馒头,瞒着她爹溜出去玩时,每次就会以猫头鹰的叫声为信号。
她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来了救星。
园子暗处有监视她的人,只要卿玉晓不做出翻墙的动作,基本上没有人敢来打扰她。
卿玉晓装作在院子里赏花,趁侍卫换班的空隙,在一个花丛间找到了一枚核桃。
打开核桃,果然发现里面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画着一个包子的图案,写着:帮主已到京城,诸事知晓,设法见圣上。
卿玉晓看到这句话心惊肉跳,她爹来京城了?她爹什么事都知道了?她爹还要见皇上?
围墙外面的人没耐心等卿玉晓思考,又发出了几声催促的猫头鹰叫声。
卿玉晓握着纸团放在心口,心想自己终究是幸运的,不是所有人在落难之际都能享受到这样的照顾。
她一想到,她爹知道他们出事就快马加鞭地从青川赶来,眼角酸酸的,有点想哭。
卿玉晓连忙走回房中,用笔写了几行字塞回核桃壳里用蜡封好,她握着核桃壳,就像握着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匆匆地回到墙角下,将它弹了出去。
如今,唯有一人可以帮他们。
卿玉晓担心自己在墙角停留太久引人注意,她刚想离开,又一枚核桃弹了过来。
她急忙打开,是卿一刀龙飞凤舞的字迹——玉儿,别怕,爹定能救你。
卿玉晓离开家这么久,没有写过一封信回去,卿一刀不仅不怪她,还在知晓她遇险的时候,豁出性命来救她。
卿玉晓眨眨眼,努力眨掉眼眶中的酸涩,不管她是不是重生的,这爹也太尽职了。
她用力捏碎那颗核桃,墙外的包子发出两声猫头鹰的叫声,卿玉晓知道那是离去的信号。
卿一刀怎么会来京城,其实不难猜到,想必是他之前派来寻沈雪月的人查到了一些消息,又查到他们得罪穆琊川被抓走,所以才有人给卿一刀报了信。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卿一刀知道他们身陷险境是事实。
消息送出去后,卿玉晓耐心地等待着,她表面上装作没事发生,每到夜晚就支开阿落,屏住呼吸听着屋外的动静。
第三天夜晚,合衣而睡的卿玉晓又听到了熟悉的猫头鹰叫声。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想也不想地往外走去,刚推开门,就被倒在地上的阿落吓了一跳。
“少帮主,是我。”
许久不见的阿尤从暗处走出来,背上背着冬至,冬至面色苍白,看到卿玉晓的时候对她笑了笑。
身后还站着的个穿着宫中服饰的人,卿玉晓看清他面容时吓了一跳。
“小的叫于福。”那个人见卿玉晓面露惊讶,走上前作了一个揖,“外面的守卫已经解决,请姑娘速速随小的去宫中一趟,皇上要见您。”
卿玉晓当时给包子的消息是去找郡主帮忙,她想过郡主可能会派人来救自己,却没想到阿尤会出现,皇上要见她。
于福见卿玉晓心中有疑,出言解释:“小的是皇上身边的人,卿帮主此时已经进宫,事关重大,还请姑娘不要耽搁。”
“劳烦您带路。”卿玉晓当机立断,走到院子里的墙下时。
卿玉晓看着高高的围墙面露难色。
“我被穆琊川下了药,暂时失去了武功。”
于福似乎早就猜到了有这种情况,从袖子拿出一枚药丸递给卿玉晓,颔首道:“姑娘不用着急,这是穆家常用的擒制手法,这药还是传自宫中,服下此粒药丸半个时辰内即可解毒。”
卿玉晓沉默一下,接过药丸服下。
于福好像对穆王府很熟悉,在他的带领下,几人抄近路很快出了穆王府。
回到街上,于福说阿尤和冬至不方便进宫,卿玉晓吩咐他们去郡主那间宅子,找包子。
于福将卿玉晓带到两匹马前,两个人骑马朝宫中奔去。
此时的皇宫依旧森严平静,只是这种平静的气氛又让人隐隐不安。
卿玉晓克服曾坠马的恐惧,策马狂奔,眯着眼想着皇上见她的原因,想他爹和皇宫的关系。
她胡思乱想,照看过的小说套路,她一下想着他爹是不是和皇上是拜把子的兄弟,一下又想着自己是不是流落民间的公主,要是后者还好,她就能够救那个一直让她惦记着的人了。
卿玉晓忍不住笑了笑,那种要面见圣上的紧张感和焦略感消散了不少。
她的心像这片空茫的夜,不知道前路如何,从她爹踏入京城开始,有些她无法预料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潜伏在黑暗中的暴风雨,似乎只是等着一个时机落下。
她不停地扬起鞭,哒哒的马蹄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道宫门。
于福从腰间亮出腰牌,立刻有人将他们放行,他们一直行过十二道宫门,卿玉晓才怔怔地下了马。
卿玉晓下马后,立刻有人将他们的马牵走,于福说了句“姑娘随我来”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台阶走去。
卿玉晓看着提着灯笼,低头走路的宫人,望着前方庄严的宫殿,忍不住还是问了句:“于大哥,皇上为什么要见我?”
“姑娘到了就知道了。”
于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卿玉晓想到自己和他并不亲近,这答案也在意料之中,不再多言。
走过长长的台阶,绕过曲折的走廊,卿玉晓只感觉眼前越来越明亮。
踏入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绕过八根蟠龙雕花柱,走上白玉砖,隐隐约约就看到金龙盘绕的御座之上坐着一个人。
他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咳嗽着,听到于福上报的声音,他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卿玉晓走近了,目光最先落在他手上,那只枯瘦如柴的手,紧紧地抓着罩着金漆的龙头,好像抓住了至高的权力。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
身旁的一个宫人,捏着尖细的嗓音对卿玉晓呵斥一声。
卿玉晓皱着眉,这才对上皇上的目光,皇上凌厉的目光像是一道金色的电光,划破空气,紧紧盯着她。
然而他没盯多久,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两鬓都已斑白,咳嗽的时候脸咳成了紫红色,绣着复杂龙纹的宽松龙袍套在他身上,因为他的枯瘦显得也不合身。
明明只是一个老人,得到的不过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人们畏惧的只是坐在这把龙椅的人。
宫人见卿玉晓目光大胆,毫不顾忌地盯着皇上,刚准备出声,皇上无力地摆了摆手,那个宫人立刻住了嘴。
“小丫头,你在看什么?”
皇上不咳嗽了,低沉的嗓音中喊着威严,却已经病体显出了几分中气不足。
“回朕的话。”
语气俨然不耐烦。
到了这里,卿玉晓的心思已经全部放空,电视里的皇上她见多了,眼下也没害怕的感觉。
皇上要杀她就不会见她,既然见她肯定是有话要谈。
她默然半晌,还是跪了下去,背脊挺得笔直,看着头顶上方那个位高权重的人,落落大方地回答。
“回皇上,民女在想,您看起来就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怕您呢?”
老爷爷?和蔼可亲?
没想到皇上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大声,就连一直低着头的于福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皇上在笑,底下的人却是一声不敢吭,卿玉晓看着他,直等到他笑够了,皇上才摆摆手叫她起来回话。
皇上扶着龙椅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卿玉晓,他看得那么认真,似乎在思考为什么会叫她。
他幽幽地叹出一口气,道:“呈上来。”
卿玉晓眉头跳了跳,随即看到皇上身边的宫女,端着一个盘子上前。
盘子里面放着一封信和一枚玉玛瑙扳指。
卿玉晓正想问这东西是什么,那宫女已经把信件递给卿玉晓示意她观看。
她疑惑地打开信件,只看了开头,心头便是一跳,再看下去,她的脸一下子白了,震惊地看着皇上,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小丫头,你两样东西是你爹托郡主交给我的,看你这反应,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皇上说完这句话,又咳嗽了几声,他使了一个眼色,偏殿里的侍卫带出来一个人。
“爹!”
卿玉晓看到被侍卫压制的人,急呼一声想上前,却被侍卫挡在了前面。
卿一刀用眼神示意她没事,走上前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
“皇上,小女对此事一无所知,一切后果由草民一人承担。”
卿一刀昂首望着皇位上那个人,目光里带着回忆的空濛。
“玉扳指是真是假,信件是不是伪造,想必皇上心里比草民清楚。当年容谦调查大火旧案,无意中得到穆家犯罪的账册,却不想最后因为账册丢了命。容谦的死皇上可以不查,现在牢里关着的,您也能狠心不救吗?他可是……可是……”
卿玉晓抢白:“他可是您儿子,是当今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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