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低声笑起来,见只剩下卿玉晓一人,朝她走来。
他光着脚走在柔软地毯上,卿玉晓看着他那张妖惑的脸,手不自觉地摸向随身的袋子。
她记得自己带了软骨散、泻药、痒痒粉……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卿玉晓的心莫名跳了跳,全身真气提起,只等这男子有什么不轨动作,她第一时间抓向对方咽喉。
她怕是忘了这男子一招能制住曲杀歌的剑,又怎么会把她这三脚猫功夫放心上。
男子慢慢走到她眼前,停住脚步,灯火中目光疑惑带着恍惚,他凝视着眼前的人,朦胧灯光中,仿佛岁月经年中的女子,一身月白裙裾亭亭站于台阶上,眉弯如月,眸如星子,冲满身伤痕跪在泥泞中的他伸出手。
“川哥,起来。”
那红唇轻语的一句话,仿佛成为了他一生追寻的信仰,他不该跪在着污泥中仰望张张狞笑的面孔。
她要他站起来,以穆家堂堂正正的身份站起来。
此后,他的确再也没向他人下跪过,除了洛安城身份尊贵的那个人。
他步步为营,踩着白骨登上属于父亲的位置,他得到了曾想要拥有的一切,只是他再也没握住那只,在他一无所有伸向他的的手。
他呼吸微重,伸手想去触碰眼前这张与记忆中相似的脸,喃喃:“姝儿,你……”
哧——
话还没说完,一柄剑以惊电之势刺向他,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对着突如其来的剑势反应竟慢了半分。
他以最快的速度抽出缠绕在手臂上的金丝,挡住那杀意浓重的剑气,“咔擦”一声,那剑光却还是从他衣袖上割裂下去,一截衣袖飘落在地。
与此同时,那被金丝缠住的剑也断裂成两节,落在地上。
来人并不恋战,也不想和对方过招,他只是逼退红衣男子,将还在怔愣中的卿玉晓捞入怀中,几步急退到了窗边,盯着有几分狼狈的男子,冷笑道:“这饭吃得奇怪,需要动手动脚。”
卿玉晓盯着去而复返的容无阙,他的手还紧紧抓在自己胳膊上,他手中那剑一看就是临时抢来的。
靠一把抢来的剑就把能浪荡子的袖子给割破了?这厮刚刚还一招制住了曲姐姐呢?
卿玉晓感觉胳膊上一紧,瞬间哼道:“疼。”
“美人当前,情难自禁。”
断了半截袖子的男子笑起来,他模样本就看起来随性风流,笑起来又似能勾人魂魄,听得卿玉晓心中恶心。
“喂,你是八辈子没见过美女吗?姑奶奶是你能够情难自禁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乱伸手,我名头可不是盖的,惹毛了我,有本事自报家门来,哪天姑奶奶有空了,上门去捉你喂我湖里的金鱼!”
卿玉晓一段话说得都不带换气的,她受够了这阴阳怪调的家伙,心中有话不吐不快,管他是何方神圣,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他要是想害你,你退缩忍着他就不害了吗?不会吧,既然这样,她忍他作甚!
男子眼睛都不眨,像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在他面前大胆的女子,面不改色地将手上的金丝收回袖子,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服,不过怎么整也没有把那敞开的胸膛给遮上。
“说得好,说得好,美人,本公子越听你说话越喜欢。你想知道我家门?洛京城长安街38号穆府,本公子家很好找,一问便知,你可一定要来捉我,我等着你。”
“泼皮!”
卿玉晓抬起脚就想去摸靴子里的匕首,不料想容无阙一手揽上她的腰,带着她从窗户翻了出去,一路将她带回了他房间。
卿玉晓抱着容无阙的脖子,就怕被他扔进水里,脚下刚落实,她立即笑了。
“容哥哥,那蠢货自报家门了,免了我们暗自去查探,你说这穆府是干什么的?做大官的吗?现在的官家子弟怎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都替他爹羞人。”
“他是当今丞相,穆琊川,上次我们在莲城见到王府的船,上面坐着的就是他。”
“他坐王府的船做什么?”
容无阙看了一眼她:“穆府和王府关系密切。”他不放心地关上窗,又低声道,“他还是丞相和当朝皇上妃子所生的孩子。”
“啊?这么劲爆?”
卿玉晓有点对容无阙的话消化不过来,这里面听起来很有故事,她知道容无阙没有说完,便凑过去,眼巴巴地瞧着他。
卿玉晓等了半晌。
容无阙抬眼,果然又道:“这是宫中秘事,那妃子当年和丞相私通生下孩子,皇上让丞相亲手杀了妃子,饶了丞相一命,听说这孩子身中剧毒过得并不好,皇上命令丞相将他养大,猜不透是什么心思。”
“这么一顶绿帽子,皇帝老儿忍得了?”
“如今皇权不稳,皇帝只能忍。”
“容哥哥,你为什么会知道宫中秘事?”
卿玉晓的关注点不在这件事上,容哥哥知道这样的秘密,不会被灭口吗?
“那妃子出自青川县,流言多了自然就传开了,青川县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没人敢说。”
容无阙生活在青川县,卖菜摊附近经常有妇人讨论这些事,有胆大的偶然也说些秘事,他不想听也听到了。
今天听到这穆琊川自报家门,他很容易就把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
听说穆琊川行事狠辣诡谲,性情阴晴不定,当年老丞相身亡后年纪不大的他就掌权了。
穆府本来有一位千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老丞相死后也自杀了。
有人说是千金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老丞相要杀了勾引女儿的儿子,千金为爱杀了自己的爹,自杀谢罪;也有人说是千金和那身世不堪的哥哥为了能在一起,合谋杀了老丞相,最后又被自己的爱人所杀……一切都是传说罢了,无人知晓真相。
不过,穆琊川这么多年来为皇上尽心尽力,一直受到当今圣上的宠爱倒是事实。
容老爷还在世时,容无阙就听过关于穆家的一些事,从未想过今日能见到穆家这位掌权人。
他当时也是欠缺考考虑,他知道那男子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他竟是当今的丞相,见那男子靠近卿玉晓时,他来不及多想,抢了侍卫的剑就破窗杀了上去。
现在,他带着卿玉晓离开,还不知道要惹下什么祸,此行上京,他还没到京城却惹上了穆家的人,实在不应该。
不过那黑衣人既逃到了穆琊川的船上,看来是穆琊川有心掩护,穆家与黑衣人想必有什么关系,这一下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门口有脚步声,衣袍卷动卷起风声,卿玉晓认得这脚步,喊了声:“曲姐姐来了”。
奇怪的倒地响声后,门被推开,果然是曲杀歌走了进来,门边倒着冬至。
卿玉晓一看冬至那模样,就知道他是被曲杀歌点了睡穴,然后她看到跟在后面,探着头好像担心她安危的馒头和包子,当下挥挥手,指指地上,要他们把冬至搬回房间去。
曲杀歌疲倦地闭了闭眼,沉默半晌道:“今夜是我冲动了,打草惊蛇。”
卿玉晓看着她汗涔涔的额头,那声音里的疲惫夹杂着无奈。
容无阙看了卿玉晓一眼,安慰道:“曲姑娘是为了大家的安危,不算打草惊蛇。”
“不,我是为了自己。”
曲杀歌打断容无阙的话。
“我见到昔日杀我爷爷的仇人,那一刻我只想取他性命,什么都没多想,刚刚我才收到消息。那人不当惹,他是穆家人,得罪丞相府,对你们不好。”
“哪有啊,他讨厌嘛,就算曲姐姐你不得罪,我总要得罪他的,我身上藏着一堆药粉,准备今晚给他点颜色瞧瞧呢。”卿玉晓宽慰她。
“不管那黑衣人和他有没有关系,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卿玉晓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容无阙说那黑衣人原是想来偷偷找东西,想起之前那三番两次出现的黑衣人。
“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是他们先来招惹我们的,我想着这艘船,咱们不上恐怕也得上了,既然这样,何不跟他们到洛安城,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小玉,此事事关重大,恐怕……”曲杀歌见识过那群人的武功,也知道那些人是一等一的杀手,她之前猜到这群人是暗门的人。
被暗门盯上的人,至今还没有逃脱的,如果他们一开始是为杀人,他们不可能平安走到现在,既然不为取命,肯定别有目的,与其逃离,不如像卿玉晓说的,等他们出手。
容无阙神色不动,点头道:“玉晓说得有道理,眼下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他们既然引我们到这,我们不如将错就错,与其周旋,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三人达成共识,只是今夜之后,曲杀歌变得愈加警觉起来。
她在等那黑衣人出手,奈何他们随船一路前行,每天都是风平浪静,除了那夜房间被翻过,再也没出现过异常。
卿玉晓这几天,可以说是悠闲得很。
容无阙要看书,包子和馒头要和船员们斗蛐蛐,曲杀歌要发呆,冬至……呃,冬至要陪着曲杀歌发呆。
卿玉晓一个人在船上出没,从这艘船落到那艘船,除了穆琊川那艘船有人阻拦,其他几艘船卿玉晓能出入自由。
这几艘船运输的大多是药材,在他们现在的朝代,药材的运输可以说是被有权有势的官家垄断了。
卿玉晓虽然能在船上出入,装药材的船舱却无法进入。
卿玉晓好奇溜进去过一次,她总觉得那药材有些古怪,一股药味中混杂着其他味道。
这夜,她掠到一艘船上,借着朦胧的火光,点了门口两个看守的人,如一只灵燕般飞入了船舱。
船舱静无声,卿玉晓触手摸向那一箱箱药材,辨别着那古怪的气味是什么。她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在手中掂了掂,眼光搜索了一圈,撬开了一口箱子。
她在药材上摸了摸,然后触手下去,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刚准备将火折子凑过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凌厉的风声。
卿玉晓一转背,一个带着脂粉香气迎面扑来,带灭了她手中的火折子,直直把她扑在了地上。
她刚想扬起匕首刺琼裕,只感觉手上穴位被点住,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小美人儿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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