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通宵达旦的小馆里。
齐应能刚挂了自称是齐觉朋友的电话,眉眼里踌躇了那么1下,还没回想起电话里的内容,就又在酒桌朋友的起哄下举起了杯,酒意盎然的,连颧骨上都泛了红。
酒友调侃他,“谁啊,老婆不在了,还有人管你这鳏夫回不回家。”
齐应能摆手答,“哎,就我家那不懂事的儿子呗,不管他,我们继续喝,老李,酒继续给满上!”
桌上被称呼老李的人是连锁药店的老板,从齐应能创办药厂那天就跟他有合作,他的孩子跟齐觉同在1个学校还同班,听了他的话,问,“是阿觉啊。可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儿子。”
他女儿与齐应能儿子齐觉同班,正好形成鲜明对比,1个是玩手游追星成绩吊车尾,1个是成绩前茅的学生代表。每次参加家长会的时候,这酒友都恨不能与齐应能的角色互换下。
老李顺着他的话说,“知道你没回家,还打电话来催。有这么个懂事的儿子还不知足,你看我们几个,几点了,1个个,电话都不见响的。”
放在卢云玲还在世的时候,那小子的确是还像模像样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这1年,却不是了......
齐应能酒上了脸,连眼皮盖也泛着红,皱了眉头,想起警局1遭,摇摇头。
“那混小子惹上大事,不知道躲到哪个朋友那里去,还跟我闹说不认老子。你不知道,今天是给我气得打了他1巴掌。你羡慕我儿子,我还羡慕你有个女儿呢,但......哎,不说他,扫兴,来,喝。”
老李的杯子停在半空,“啊......齐觉1向也不惹事,发生了什么大事,说说,我们哥们几个或许可以帮帮?”
大事。
在齐应能这里,大事可多了,人生风波大浪他都经历过: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然后狂妄自大被拉下引以为傲的神坛,中年后创业丧妻,想着搏1把,结果现在被人追债上门不得不搬家......
人生不如意十有89,可他的桩桩件件,却没有今天听到在警局里听警察说的,儿子涉嫌人命来得当头棒喝。
齐应能将酒杯敲在圆桌的玻璃转盘上,暗下的脸又堆砌了1脸的笑,“不提了。那臭小子的事我自己能搞定。今天是出来庆贺兄弟又开了几间连锁药店的,以后这生意上多多照顾啦。”
他补了1杯酒进肚。
白酒烧肚,更刺人太阳穴,他吞了下去后,靠回椅背上,大掌摸了摸鼓起的肚子,酒桌1下子又热了起来。
1杯杯的。
渐渐地,齐应能也忘记了刚刚来的电话里说了齐觉什么,似乎是提到了医院,至于是谁在医院,他也忘了。转眼,啪的1声,他就倒在了酒桌上。
连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
凌晨,3院走廊灯火通明,光线通过乳白的门板缝隙,透进每1间黑梭梭的房内。
值班台的护士接了1通电话走开了,同时间的,走廊尽头的病房房门从里打了开。夏青睡不着,躺在床上从左侧姿势换到了右边,1遍又1遍的。
终于是,想着出来透透气。
1出来见走廊没人,值班台也没人,相比起刚刚嘈杂的急诊部,住院部这里实在太安静。鞋子走在住院部的过道分不清是蓝色还是绿色的塑胶地板上,都有哒哒哒的回声。
所有人都在睡梦之中,偶尔哪里透出来几声咳,让她不由得有些蹑手蹑脚,没走几步,夏青想着自己在走廊上溜达1整晚也不太合适。
于是她按了电子门锁,走到了连廊去,也按下了连接着3院两栋建筑的电梯。
准备到1楼去。
还透着水汽的城市里,空气里漂浮着泥土味,连廊两头铁栏杆上湿湿嗒嗒的,上头挂着水珠子,要掉不掉的。
夏青随手拿了件3院的蓝白病号服,裹在身上。
夜晚有点凉,她微微地抱紧了手臂。
她的衣服里头还是那套联大的啦啦队服,病号服只拿了上衣,微风里,她露着笔直修长的长腿,扎着1个随意的丸子头,几缕碎发轻触着耳边,来回轻荡着。
周围1切都静悄悄的,只有飞蛾碰灯隐隐作响。
夜晚没什么人用梯,电梯来得很快。
叮的1声,电梯交叠的门打开,她抬脚踏进4方盒,心里随即咯噔了1下。
她没想过有人会和她1样,半夜里睡不着。
1上1下的电梯里,她又碰见了那个“死神”——齐觉。
密闭的空间里,他站在1侧,低头看着地板,似乎在想着什么,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1样,懒散得没有精气。
黑色无袖衣衫露出手臂,手臂上蜿蜒起伏的线条上都是乌青擦痕,又像是1只刚打了败仗的狮子。
他蔫蔫的,脸隐在了阴影中。
3更半夜只有他们两个用梯,1个要上18楼,1个要下1楼。
先来者是他,电梯先响应了他的按梯。
夏青从面前的电梯反光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同她1样探夜的人,只是电梯向上的时间里,他头1直不抬,拱着背、窝在角落。
这么晚了,他去18楼做什么呢。
顺着他手臂起伏的线,她1路往下看去,瞧见了他手背上蔓出了血珠,血珠聚成串,滴在了地板上,看得人有些惊心。
而他1声不吱,好像是不知道。
夏青看着那伤口,心里猜他应该是自行拔了针,出来的。
问,“你,妈妈,还是姐姐呢?”
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
问起他的看护人,那个曾经给她递名片的女人。
齐觉像才醒,抬起了黑眸,看见了正面电梯倒映里1袭熟悉的身影,才发觉旁边的人正在和他说话。
而后,他蹙眉疑惑,从冷漠里转了头,视线放在她身上,“你......”
“没死?”
女孩没听明白,啊了1声。
她脸上都透着血色,还能说话,还能发出疑问。
是没死,活蹦乱跳,生龙活虎。
齐觉想起因为她自己在警局坐了那么久的冷板凳,还铐了那么久的手铐,终于是起了点反应,顿觉得冤,将怨气也带上扑克脸上,勾了薄唇,更加地生人勿进。
他扬起脸,让人更清楚看见他的神情。
脸上挂青,在那伤痕底下,薄如蝉翼的脸上有种死1般的沉寂冷孤。
这人脸真是臭啊。
夏青略微怔了怔,听见他莫名其妙的1问,1头雾水。
然后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他们两个半斤8两,因为她对他初印象是梦中死神,他则1开口就问她死没死。
在死这个哲学问题上,他们都分别在某种程度上对对方达成了共识。
所以,她没多在意面前人的臭脸。
反而令她在意的是,这人到底为什么要去18楼——医院顶楼。
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齐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夏青,“这么晚了,你上18楼做什么,18楼是哪个科室?医生们这么晚,估计下班了吧......”
对方还是没答,将她的问话当做空气。
她问,“或者,你饿不饿,我晚上没吃,正打算出去吃点,你要不要1起?”
她锲而不舍。
眼前人的黑色眸子下隐藏了深不可见底的水域,漆黑孤寂。在3年前,她在父亲的葬礼上,曾在母亲脸上见过的无底洞般的冷漠。
如今少年的脸上也有。
“......”
齐觉看着她,移开了眼神,看着电梯数字逐渐上升,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微微涨热,手插进了裤兜里,冷嗤了1声。
打脸了她的邀请。
是明明白白的拒人千里。
不到1分钟,电梯叮地1声又开了。
18楼到了。
外头1片暗,走廊里没有灯光,夏青伸手拉住这面露不善的人的衣角。
“我请你,好不好。”,不让他往外跨出半步。
她生得如白色蔷薇透净,轻窝起的卧蚕上,有1双纤长睫羽覆盖的小鹿瞳孔,晶晶亮亮,透着善意。
齐觉放下了曲直的腿,挺立了身子,看着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又低眸看着面前的女孩的手。
侧了侧身,歪头问,“你是不是都没长教训,不怕我?”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如果我是图谋不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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