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震荡出现的一瞬。
顾青的五脏六腑之上,五行之气竟是飞快的流转起来,磅礴的生机顺着中脉下行,强行撕开了丹田气海中霭霭的后天之气,与五色莲台之中,适时冒出的五行灵力交融成一片!
他的神魂力量,也是于此时显现。
精气神三宝,立时便水乳交融一般,打成一片。
五色莲台上方的九枚金色莲子,也是颤了一下,随即就在这五色莲台的上方,相互围绕着旋缠起来。
这九枚金色莲子,似有几分合向一处之势,却又差了一点儿,只是相互围绕着旋缠,并未相融。
其上散发的金光,汇成了一束,照在下方顾青水乳交融一般的精气神三宝上。
一种极端舒适之感,出现在顾青心底。
他原本须得耗费大半心神,压制体内的五行灵力,不被此地古怪的吸力,吸出体外,可此时,情况却是产生了变化。
随着这束由九枚金色莲子而出,汇成一片,化作凝实到无以复加地步的一束金光,落在他交融的精气神三宝上,他便再无须耗费半分心神,去压制体内的五行灵力,与抗拒此地的诡异吸力。
只因,一股巨大的吸附之力,已是出现在了他丹田气海内的五色莲台之上!
时间缓缓流逝。
半个时辰的时间,已是过去。
顾青的身形如同被冻住了一半,微微低着头,眉眼被花白的头发遮住,一动不动的靠着斧子站立。
他身上的兽皮,很快就已覆盖了一层积雪。
贺强与林菀两个少年,频频将目光投射而来,眼神各异,去也并未上前打扰。
顾青凝神内照体内。
他的精气神三宝,也即是磅礴之生机、浑厚之灵力,以及内隐道基的神魂力量,就在这种交融之下,竟是令他的道基,那座五色莲台,产生了些许变化,少顷,化作了一朵将要盛开的莲花!
这莲花几百丈之巨,花苞呈浅淡的金色,下半部则是五种色泽流转,其根部,似是扎在了虚空当中!
莲花既现,顾青的精气神三宝,也即是生机、灵力、神魂力量,皆是同归其中。
也是在这一瞬,顾青的内视戛然而止。
他无法在动用神魂力量,似变成了一个瞎子,再看不清体内情形。
顾青有些艰难的撑开眼皮,感受着小腹处的温热,眉头不由皱起。
此时,他甚至就连操纵这具身躯,都很难做到,仿佛真成了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耄耋老者!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顾青靠着斧子的身形,晃了一下,他颤抖的手抓紧斧子,抖了抖身上积雪。
“呼……”感受着侵入体内的寒意,在四肢百骸乱窜,顾青只觉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已不存。
不止如此,就连他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根本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本来欲要遁入进入石碑空间,但看着流风回雪,和不远处卖力砍树的两个少年,又瞥了眼清澈的天穹,还是艰难地在积雪中拔出了斧子。
还不够。
还差了一点儿。
可这差得一点儿,到底是什么呢?
顾青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操纵着这具还算强健的身躯,艰难的挥动了一下斧子。
嘭!
这一斧子,并未砍在他先前砍出的豁口上,落在了那豁口上方二指处,砍出了一个凹陷,随即一阵反震之力,将斧子高高抛起。
顾青的意识本就在模糊边沿,走神之下,差点儿没攥住斧柄,令斧子脱手而出,好歹在斧子将要脱手的一瞬,将之握得紧了些。
嘭!嘭!嘭!……
似一具傀儡般,持着斧子一下下的砍着这古怪树木,顾青的眼皮,难以控制的沉了下来,半闭不闭,仿佛随时都要睡着一般。
就这么一直砍了许久,直到身前传来咔嚓一声,似惊雷般,令顾青回过神来。
只见,前方那棵被他砍得坑坑洼洼之树木,倒了下来,折断处的木茬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而后就是这株树木的沉重倒地声。
顾青甩了甩头,放下斧子,扫了眼周遭。
夜幕已经降临,贺强,林菀两个小娃娃早就不在,想必是受不住夜色降临后的严寒,已回到了木屋。
虽当下已是不下雪了,但天穹依旧是乌云盖顶,不见星月,寒风较之白日更加炽烈,卷着大量的雪粒,劈头盖脸的砸向顾青。
‘此身毕竟不同于凡躯,力气,还是大了些,仅仅一日就伐下一棵树,终究太快了,这太引人注目了些,明日,还是慢些砍树。’
顾青昏黄的眼眸,目光微闪,低头看了看自己未曾生出半个血泡、长出一个老茧的干瘦手掌。
他提起斧子,将之扛在肩头。
顿时,一种阴寒之感,出现在顾青肩头。
‘这斧子,阴气森森,倒也能称作一件鬼器……那些蕴养着斧子的尸骨当中,看来确有修士之尸骨存在。’顾青瞥了眼这斧子。
早在当日,一入那木屋之时。
顾青就看出,那木屋当中,布置着一座简陋的邪道阵法,那些尸骨,便是被分散安置在阵法当中,用之生发死气、阴气,蕴养这些通体之时由凡俗间的精铁,所铸就的半人高大斧。
至于鬼器,则是阴气较重之法器的别称,顾青的那欲魂幡,也可称作鬼器。
只是鬼道没落多年,鬼器这个称谓,在修真界当中,已是基本销声匿迹。
‘这斧子受阴气、鬼器蕴养,本就相当于一件阴气较重的下品法器,也是因此,能够以之砍伐这种坚硬的怪树。’顾青来到一旁,将那砍倒的树木夹在腋下,托着往木屋行去。
‘只是,若凡人久被斧子上的阴气侵染,生机受损便是必然……那贺强和林菀,尤其是林菀这女娃,在这阴气的日日侵染下,撑不了几个月……那大胡子似也是修士,只是其灵力早已散尽……’
顾青拖着的此株树木,有一丈七八尺高,两手合抱粗,树冠并无太多叶子存在,零星有一些紫色的针状叶片,整体并不沉重。
尤其是将之拖行在雪地中,更是轻松得很。
顾青将之拖到了木屋之侧的仓库中,也不去掉枝丫,就是一甩,将之堆在自己砍伐的一堆树木上。
他看着这堆冒着紫黑色森然气息的树木:‘此木,是否是三阶灵材,还不好说……但至少可以确定,此木确是某种灵材无疑。’
顾青伸手敲了敲树身,其声咚咚如擂鼓。
一道黑影穿过仓库外纷飞的雪粒,来到了顾青的身后,正是那大胡子。
大胡子看着眼前干瘦的老乞丐,又看看老乞丐身前的那堆树木,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莫非也是修士……短短十余日,竟是能砍伐如此多的此种树木……’大胡子的视线一转,落在顾青的两只干瘦手掌之上,看着那双干瘦却无有血泡、老茧的手,心中的惊疑,不由更甚。
他快步来到一扇挂着的兽肉之前,笑道:“听这位老兄说,年轻时候练过武功?不瞒老兄,我对于凡俗间的武功,也略通一二。”
“不知,老兄是否愿与我小酌几杯?”大胡子先是自腰间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从那扇挂着的兽肉上,割下来大概五分之一,提在手中,又在怀里掏出了一个酒袋,这才转过身,对顾青问道。
“既然这位兄弟相邀,老夫就却之不恭了。”顾青对大胡子抱了抱拳,应下。
……
用仓库内现成的干柴,在在仓库门口升起一堆篝火,大胡子便烤着兽肉,与顾青对坐,喝起酒来。
两人自然也不只是喝酒。
一番互有吹捧的交谈过后,就称兄道弟起来。
气氛随着篝火蒸腾,变得越发火热。
大胡子将一大块兽肉,用匕首割下,递给顾青后,突兀目光一凝,灼灼看向顾青。
顾青接过兽肉,毫无顾忌的啃食起来,顺带着灌了口酒。
而后,他与这大胡子对视一眼,眉头一挑,扫了眼身后左后,不解问道:“赵兄,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林某身后有什么鬼物不成?”
经过之前的交谈,顾青已是知晓,这大胡子名唤‘赵长川’。
当然这也只是大胡子自称的名姓。
寒风呼号,远处的夜幕下,飘荡的雪粒汇聚飞舞,似一道道看不清模样的怪物。
篝火映得赵长川面色忽明忽暗,他的眼神,越发的诡异与凌厉,问道:“都已到了这个时候,莫非,林老兄还要继续装么?”
“装?装什么?”顾青一脸不解。
“若是赵某未猜错,林老兄,应当也是有一名修士吧?”赵长川啃了一口兽肉,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林某倒是听说过仙师的传闻,也见过几位仙师,可林某怎会是那呼风唤雨、神通广大的仙师?若林某是仙师,又怎会沦落到这里?”顾青皱起眉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苦笑,摇了摇头。
赵长川舔了舔嘴唇,讥讽道:“这位道友若要隐藏身份,就莫要做那些凡人做不到的事,譬如用这般瘦弱的身躯,不过十二三日,就砍伐了如此多的三阶灵木,又譬如,砍树劳累了一日,可到了此时,依旧如此精神抖擞……”
“亦或者,手掌未生出半个血泡,未长出半点硬茧……如是种种,莫非这位道友还有否认么?不知这位道友潜入此地,所为何事?”
说到最后,赵长川已是一脸的激动之色,目光更显灼热,定定的逼视着顾青。
自从当日师门破坏这处魔族祭坛的计划,不知何故,未曾实施,昔日作为门内小有名气的天才弟子,不过三十岁就修炼到了炼气十二层的赵长川,就被困在了这处小小的林场之中。
想起来,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当初。
他随着师门一个附属小势力的诸多弟子,一并被魔族的魔怪擒住,被魔怪们押着往此座魔族的祭坛行去,充作那魔族祭祀大魔天的血食。
按照计划,他本来是该进入到那祭坛当中,而后与师门中人里应外合,一举捣毁此处魔族的祭坛。
如他这般被以各种方式,送往魔族祭坛的师门弟子,足有二十几个。
可哪想到,他与那师门附属小势力的部分弟子,竟是被魔族的魔怪们,在这祭坛的边沿处抛下。
被强行押着,来这片林场开荒!
那之后,赵长川的噩梦就开始了。
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在这片诡异的地方,被吸干了灵力,修为散尽,最后生气耗散而死。
只是短短的两个月过后,那一批加起来数量过百的,被送进林场的低阶修士与凡俗百姓中,还活着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了。
一具具熟悉之人所化的白骨,被每月负责收走灵木的魔族魔将,从赵长川挖的坟中刨出,尽数堆砌在木屋当中,其随手布置的简陋阵法内,以那些白骨的死气、阴气,蕴养着那些精铁铸就的斧子。
这一切,都深深的刺痛着赵长川的眼眸。
那批人死了之后,魔族又相继送了几批人进来,只是后续的这几批人,往往只有寥寥几个,且只是四肢健全的寻常百姓。
而他赵长川,也成了这片祭坛边沿的林场当中,常驻的存在,直到如今。
那每日负责收走灵木的魔族魔将,自然是早就发觉了赵长川的异常。
但其不知为何,并未去管。
赵长川对此,心中也是不解的很。
他如此异常,按理说,魔族那边应当早已发觉才是,怎会放任不管?
这个问题,困扰了赵长川几个月。
就在顾青和林菀、贺强三人到来之后的第二日,赵长川突然想通了这个问题。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负责这片林场的那魔族魔将,乃是他们人族修士的卧底!
心中产生此想法之后,赵长川便时常将那魔族魔将,一些极细微的行为,在脑海不断放大、重复思索,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至于这位新来的三人当中,表现尤为不凡的‘林长青’,也自然就成了赵长川另一个怀疑的对象。
‘看来,是我人族修士,要反攻了……’赵长川心中热泪盈眶的想着。
顾青看着神情连连变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赵长川,眼神越发的古怪。
“林某想,赵兄是误会了,林某此时也是乏累的很,只是思及时赵兄的邀请,未曾拒绝而已……”顾青老脸带着笑容,口中出言。
“嗯?”赵长川脸上的激动一滞。
“明日还要伐树,早些休息吧。”顾青对赵长川抱了抱拳,将酒袋留下,拿起一旁冻得冰寒一片的斧子,抖落其上积雪,转身朝着木屋走去。
看着身形没入飞卷的雪粒中,渐渐模糊不清的顾青,赵长川张了张嘴。
他却也并未再说什么。
寒夜中,任由雪粒打在脸上,赵长川静默了许久,叹息一声,抬起了手掌。
只见,他的掌中有黯淡的灵纹浮现,这灵纹自掌心朝着周身蔓延开去,一枚珠子在他的掌中升起。
这珠子有龙眼大小,似是一颗丹药的模样,通体褐色,半透明状,一经出现,就压下了赵长川身形周遭丈许范围内的风雪,凝滞了赵长川身前燃烧的篝火,令细微的雪粒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取出此珠子之后,赵长川便感受着体内的复苏灵力,自脖颈间的胡须下,取出一块玉符,凝神感应起来,半晌后,他口中又是一声叹息。
“唉……”
叹息过后,赵长川将这玉符塞入了脖颈见的胡须下,手中的那珠子,也再次沉入他的血肉中。
他体内的灵力,随着这珠子回到血肉中,也是被镇压了下来,神魂力量也仿佛消失不见了一般。
寒风呼号,雪粒再次飞舞,似飞蛾一般,撞入赵长川身前复燃的篝火中。
……
便在赵长川将那褐色珠子之时。
已走入木屋的顾青,神情微动。
他似察觉到了什么,回眸看了一眼。
可思及自己如今,就连内视都做不到,五感也是削弱到了极点,神志都快不清晰了,他权当这莫名的感应,是种错觉,不再理会。
顾青绕过那堵堆着许多尸骨的墙,给炉子填了些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木屋虽小,但内里用木板隔断出了许多房间。
顾青所居的房间,位于屋子最深处,房间内的布置很简陋,只有一张小床,这张小床之上,是一床已然发霉、满是污渍、血迹的被褥。
顾青走进房间,将斧子戳在一旁,回身关上可有可无的房门,便是一把掀开被褥,盘腿坐在了床边。
这小小的房间,不过十几尺方圆,自然没有窗子。
隔壁传来那健壮少年贺强的阵阵呼噜声,伴着屋外的呼号之寒风,别有一番寂静。
顾青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房间内的黑暗。
随即。
他闭上了双目,呼吸也是变得平缓、悠长。
白日的感悟,再次浮现在顾青的心底。
他一遍遍的细细咀嚼,无有丝毫遗漏。
就这么反复的梳理了几十遍,顾青收获不小,睁开了双目:‘大逍遥为我之所求,所有路上的景色,当看边看,不当看,便不去看。’
‘如此而已。’
‘不论假丹,还是结丹之事,都不必执着……若每个境界的桎梏,皆随心中执念而生,那无所执,便无桎梏,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顾青的心念转动,心中也越发澄澈。
但他的心中,依旧有种似差了点儿什么的感觉:‘如是思来,这修行事,倒简单了,可若无所执,水又如何能到渠成?任其自流,便对么?’
‘另外,境界桎梏,当真只是随心而生么?’
‘诚然,上古之时,炼气期无境界划分,筑基、结丹之分作前中后三个小境界,若如此观来,境界桎梏,当真是随心而生……可此事,也不尽然,那筑基、结丹的前中后期,不也存境界桎梏?每个大境界间,不也是桎梏天成?’
此念一至,顾青的心中再次纠结起来。
思量,思量,一夜的时间便匆匆过去。
翌日。
深陷纠结之中,难以自拔的顾青,再次拖着浑噩的身心,砍了一日的树。
待得夜幕降临,他再次回到木屋当中,在床边打起坐来,苦苦的参悟。
此后一连七日,顾青都如是重复着。
渐渐地,他的双目更加无神,身形也是佝偻下来,满身的暮气,好似真成了行将就木的老者,就连砍树,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这七日间,顾青有意的操纵下,只砍了两棵树。
他除了似无情的傀儡般,砍树、吃肉之外,也不再与林菀、贺强这两个小娃娃,或是那似另有身份的大胡子赵长川交流。
甚至,到了后面几日,就算这三人在他的耳旁说话,他都难以听清。
他的五感恍如生锈,神志也越发昏沉。
七日后的夜幕降临后,顾青胡乱的吃了些肉,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要将斧子戳在一旁,迎面就被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打倒。
嘭!
顾青撞开了房门,倒在了地上,浑浊的眼眸,有些呆滞,身形又被拉回了房间内。
房门闭合,而后两个窃窃私语声响起。
“贺强大哥,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这林爷爷,他可没有难为过咱们……”小女娃林菀纠结的声音,率先低声响起。
“这老家伙不死,咱们就要死。”贺强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顾青,“虽然不知道,若是我等未曾完成砍树份额,会被如何对待……但那些魔族的残忍,林菀妹子,也应当知晓一二,我便见到过那些魔族,将一根竹子,自下体穿入你这样的小姑娘体内,带着肠子肚子,自喉咙而出……”
“莫要说了!莫要说了……”林菀嘴唇发白,捂着耳朵,颤抖的缩在一旁。
她似,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往事。
贺强暗自撇了撇嘴,看着顾青,拿起了一旁顾青刚放下的斧子:“老家伙,莫要怪我,我得活着,所以,你就安心的去死吧,反正你这把老骨头,也没多少活头了,就当救我和这林菀妹子一命吧!”
说着。
贺强手中一抡,斧子化作一道黑影劈下。
锋利的斧刃,似带着丝丝黑气,划过空气。
破风声乍起!
贺强手中斧子,已斜着劈在顾青的脖颈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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