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城池,所见唯断壁残垣。
悠悠岁月的刻痕,留在了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宽阔的官道之上,可见着大量丛生杂草、人马牲畜的残骸,远处倒塌的城墙堆砌在一起,那一块块墙砖都似已然腐朽。
此界无风,亦无任何的生灵,漫无边际的死寂,似从亘古而至,掩埋着一切。
直到这一日。
不知多少载未出现的风,席卷了这座城池的残垣断壁,而在这风出现的下一瞬,此方天地的大地与天空,皆是发生了强烈的震颤,便在这震颤之中,此方天地,一时间竟是有种正在缩小之感!
震动的大地,摇曳的紫色星辰之光,这座本就破败的城池也被波及,一处处的残垣断壁皆是开始花费飞灰,彻底湮灭,通往城池之中的几条官道上,那丛生杂草与人马牲畜,几乎瞬时间便崩解!
好在,此种突入其来的变化,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便是平息下来,这才没有让这座本就破败的城池之中,一切事物都被毁灭。
破空之声自远天响起,越来越近。
倏忽,远方几道遁光便是到了近前,其中两道遁光,直接在城池的残垣之上按落。
两道遁光朝内内里坍缩,凝聚出两道人影,其中一人青年人模样,一身墨色法袍,面目寻常,另一人则是身形矮小,似童子一般。
唯余下一道五色流转的绚丽遁光,在城池的残垣断壁上方,很是盘旋了几圈——若这座早已被人遗忘的城池,本身也会如有情众生一般回忆,多半会想起不知多久以前,许是苍鹰之类的飞禽妖兽,许是旁的什么修士,也曾如此在它的上方盘旋,如星流光,并在此种回忆中,泛起淡淡忧伤。
可惜,它并不会回忆。
它只是一座陷入虚空夹缝中的失落国度,一座被人遗忘的城池,一座死城罢了。
墨色法袍的木魁站在城池的东门之前,托着赤色罗盘,眯眼看着前方破败残垣。
赤色罗盘之上,悬空的几行深色篆字飞快旋转,久久不曾停歇,木魁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掐诀,朝着其中不断打出一道道灵光。
木魁看着那赤色罗盘之上,不断旋转的几行篆字,眉头皱起,收起赤色罗盘。
他转身看了眼那邬巨,道:“此地必是邑都无疑!老夫曾在其他凡俗国度的典籍中,看到了对邑都的描述,此地虽已破败,但大抵上,还是能看出其基本格局的……”
“也得益于此地无风,更不会发生地动之事,基本的城池之格局才没有改变。”
“万幸,我等先前破入此方天地引发的动静,虽波及到了此座城池,但并未对此座城池产生过大的影响,更没能改变此城池的格局。”
邬巨闻听木魁之言,神情似笑非笑。
他那张童子模样的粉雕玉琢之脸颊上,一双明亮而沧桑的眼眸微动,看着木魁:“先前木道友不知在测算些什么?可否与邬某言明?”
木魁面无表情,看向邬巨的眼神有些发冷。
两人之间的气氛,立时有些凝固。
这时,五色流转的绚丽遁光,落在木魁的身侧,顾青的身形随之显露:“此地既然是邑都,便应了木魁道友先前告知的那十六字开头,‘邑里元真’之中的‘邑里’二字。”
顾青眼眸中的金色并未收敛。
他静静地观瞧此地,试图寻到先前在青枢岛修真坊市中,林岩所提到过的‘元真观’。
木魁所告知他的十六字之中,也是有这‘元真’二字,按照那十六字所言,要进入那秘境当中,无疑是需要先前往位于邑都的元真观的。
思及此处,顾青接续说道:“按照那‘邑里元真’四字所言,应当是要在这邑都之中,找一处以‘元真’为名的所在……依顾某看,‘元真’二字,倒似座道观之名。”
顾青的目光,似是穿透了悠悠岁月,他似是在前方死寂的残垣之中,瞧见这座城池变得崭然如新,错综复杂的大小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木魁目光微闪。
他转眼看向顾青,笑道:“顾道友此言倒是在理!元真二字,更似道观之名。”
“如此看来,这邑都当中应有做名唤元真之道观,我等不妨先寻到此道观,再言其他……邬巨道友以为如何?”木魁如是对邬巨问道。
“呵……木道友说的在理。”邬巨如是回应,便是飞身而出,踏入邑都残垣之中,寻找起来。
顾青见此,也紧随其后。
木魁看着两人的背影,目露思索:‘许是因先前我等破入此方天地,使得此间的气机陷入了混乱之中,让老夫竟是无法确定元真观的所在,另外,这顾青为何能知晓元真二字,指的是一座道观?”
木魁可不觉得顾青此子,提出‘元真’二字可能指的是一座道观,只是其的猜测。
他觉得,这顾青在赴约之前,应当也是调查了一番此失落之国度的事,才知晓此失落之国度的邑都之中,有做名唤元真的道观。
‘是当初灭口的那些人,还有漏网之鱼?亦或者,有另外的人,知晓那没落的修士大族之事?’木魁摸了摸下巴,如是猜测着。
木魁的一番思索,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很快,他便托着赤色罗盘,踏入邑都的残垣断壁,也寻找起了那名为元真的道观。
百里方圆的邑都,对于顾青、邬巨、木魁三人而言,不过是方寸的小小地方而已。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过去,三人已是将邑都翻了个遍,且在邑都的最东侧,找到了这座名为元真的道观,至于为何会找到的如此之快……
这元真观与邑都其他的建筑有明显不同,虽说一座座主殿也已坍塌,但还有两座半陷地下的偏殿,和一座丈许高的神像,丝毫无损。
历经悠悠岁月,在城中铺地的青砖都已近乎腐朽之时,这两座偏殿和那座金灿灿的神像,依旧丝毫无损,这已足够说明此地的不凡,而在那金灿灿神像的底座,寻到的元真二字,则让顾青、邬巨、木魁三人确定,此地便是元真观。
顾青三人站在元真观的遗址之上。
这座元真观原本占地的面积着实不小,单看这元真观遗址的大小,已是远远超过位于这邑都中心处的那片,疑似皇宫的宫殿群之遗址了。
站在元真观的遗址之上,顾青看着那被他亲手扶正的丈许高金色神像,神像为女,面容悲悯,眉眼低垂,栩栩如生,令人见之惊叹。
顾青猜测这神像应当是个女修,而且是个修为强大的女修,或许是那没落修士大族的先祖?那这元真观,与那没落修士大族有和干系?
‘周行定中,乾坤洞虚,可见赤鸿……’邑都已至,正处于元真观中,顾青回忆起了着余下的十二个字,‘周行定中之中,周行二字,不似什么地点,倒似是与修炼有关,至于那定中二字……’
‘难不成是说,要在这元真观中,修炼入定?可已修炼入定,又如何做完接下来的那八个字之要求?乾坤洞虚,可见赤鸿,乾坤指的是何物,洞虚又洞哪里的虚?赤鸿是那秘境的接引之光么……’
顾青看着那神像的脸,思绪便似线团一般,越扯越乱,他的眉头紧皱,一双金色的眼眸在神像之上扫看,掠过神像的左侧眼睑下方之时,似是瞧见了些许白色的模糊光华。
‘嗯?’
‘这白光……似是行功路线?’
顾青的心中一动。
他丝毫不动声色,继续在这金色神像的身躯之上,似漫无目的一般的上下左右打量。
木魁在元真观的遗址之上,负手漫步,某一刻,他回头扫了眼那看着金色神像的顾青,与一旁盘膝而坐,似正在恢复灵力的邬巨。
“此地既是元真观,‘邑里元真’四字便已解开,余下的十二字,不知两位有何见解?”木魁如是对顾青与邬巨两人,同时问道。
“依顾某来看,周行定中四字,当是述说一种修炼状态,那乾坤洞虚,顾某便不甚明了了……邬道友想必,知道些什么。”顾青收回盯着那金色神像的目光,回应道。
邬巨也在此时,睁开双目。
他周身的灵力波动,聚而不散,瞥了眼顾青,说道:“周行定中,确是如顾道友所理解的一般,为入定修行的状态,乾坤洞虚,则是双目之光而已,男子左目为阳,即乾也,右目为阴,即坤也,女子反之,双目之光,即是乾坤洞虚之光。”
“至于十六字之中,最后的那句可见赤鸿,则非得时候到了,两位才能明了。”
邬巨此番话语之坦诚,让顾青与木魁尽皆侧目,两人的心中俱是泛起几分惊疑。
三人虽有那道心之誓约束,但关系绝称不上好,只能说有道心之誓的约束,三人之中每个人都不会轻易对付另外两人,但也同样,三人之中的每个人,都处于竞争之中,不太可能相助另外两人。
那这邬巨,又何必吐露出这样的独家情报?木魁肯带着顾青、邬巨两人同行,盖因其一人之力不足以打碎先前那方天地的空间,眼下这邬巨,又需要他们两人去做什么事?
顾青的木魁,正陷入疑惑之时。
此方天地的大地与天空,陡然震颤起来!
轰隆!
地裂之声滚滚响起,如无数闷雷在地下深处炸响,顾青、木魁、邬巨三人的面色同时变幻,三人只觉原本能感应到的此界天地之力,同时失去了控制,有种身陷虚空之感!
脚下的大地在震动之中,一道极为宽阔的地裂出现,朝着邑都所在的方位飞速龟裂,竟是当场将整个邑都的残垣断壁,分成了两半!
那金色的神像立时陷于地裂之中,朝着下方坠去,顾青与木魁、邬巨三人各自腾空而起,催运周身灵力,各自皆是目蕴灵光,看向不远处,那里一道漆黑的裂缝正飞快愈合,就在几人看过去的下一瞬,那道漆黑的裂缝便已愈合。
几道身影自那突兀出现、又极快闭合的空间裂缝钻出,朝着三人的方位飞遁。
这几道身影分作两拨。
前方的一拨为三人,赫然是那出身水霄宫的程素,与那褪下了臃肿穿着、身段匀称的周蓉,以及满身血煞之气的光头修士孙寒。
后方则是有四人。
领头的那人,是个筑基五重的银发老妪,这银发老妪的手中,还提着一个凄惨无比、满身血迹的女子,一位筑基四重的中年男修,和一位与银发老妪面庞相似的筑基三重年轻女修跟在老妪身后。
这一追一逃的两拨人,距离顾青、木魁、邬巨三人的位置,大概不到两百里。
顾青双目有古魔之力加持,遥遥瞧了两眼,便是认出了那银发老妪提着的,满身血迹、身躯膨胀少许之女子,竟是当初与他一面之缘的唐云!犹记得,木魁当初说这唐云,是他的一位后辈。
那‘邑里元真,周行定中,乾坤洞虚,可见赤鸿’这十六字,也是唐云此女,从那没落的修士大族之后人处,设法得到……以眼下的情况来看,那擒住唐云此女银发老妪,也是奔着秘境来的。
顾青微微侧目,看向木魁。
果不其然,木魁的神情已是有些阴沉。
察觉到顾青与邬巨看过来的目光,木魁老脸更是发黑,他腾空而起直奔那银发老妪而去:“哼!苏晴,你们合玉宗自诩名门正派,便是如此邪道行径么?老夫在此,速速将我宗后辈弟子放了!”
顾青悄然跟在了木魁的身后。
他注意到邬巨也是如此选择,不过,他与邬巨两人只是远远在木魁的身后跟着。
‘这筑基五重的银发老妪,被木魁唤作苏晴,出身一个名为合玉宗的门派……合玉派,也是临玉海域的一方小型势力么?’顾青透过周身五色的流光,静静看着那银发老妪。
那银发老妪察觉到木魁杀来,神情微变。
随即其便冷笑一声,随手将提着的唐云甩给身侧筑基三重之女修,猛地一脚踏空。
嘭!
银发老妪踏落之处,空气当即被排空,强烈的气流朝着四周散去,那银发老妪则是借力而起,一掌朝着木魁打出,极端的寒意,混杂这极炽烈的热流,在老妪的掌中汇聚。
“老不死的狗杂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那银发老妪面目狰狞,掌中冰火齐聚,霍然凝成一道十几丈大小的光柱,朝着木魁打去!
轰隆!
冰火齐聚的光柱,刹那落在木魁身上。
一声极为剧烈的炸裂之声响起,绝强的冲击力横扫四周,咔嚓一声将侧面的山峰碾碎,就连紫色星辰的光芒,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那正在遁逃的周蓉、孙寒、程素三人,周身灵光俱是爆闪,相隔着几百丈,竟是也被这冲击力拍飞,顾青与邬巨两人倒是一步未退。
他们还在飞速朝着木魁与那银发老妪的战团接近,但皆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邬巨那张本来就带着苍白的粉雕玉琢之面孔,似在此时变得更白了几分,他对顾青传音道:“顾道友,我等是否出手相助……!”
就在邬巨出言询问顾青,是否相助木魁之时,那跟着银发老妪的一男一女两人,已是直奔顾青与邬巨而来,这筑基四重的男修,与那筑基三重的女修,分别祭出了一件灵器、数件法器,手中攥着符箓,周身灵光赫熠,可谓气势汹汹!
“邬道友,那男修便交给你了。”顾青就在邬巨出言询问的同时,已是朝着那筑基三重的女修迎去,此时,顺带着告知了邬巨一声。
邬巨的身形一僵,眼角抽了抽。
他本意是自己对付那筑基三重的女修,让顾青来对付这筑基四重的男修,毕竟顾青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已是不亚于木魁这筑基五重修士。
但谁成想,顾青此人竟是直奔那筑基三重的女修去了!邬巨有些无语,但他也不能出手,将顾青强行拉回来,或是与顾青去争抢对手。
邬巨只得看着那筑基四重的男修,小手朝着前方一拍,唰的祭出了一柄金色飞剑。
他冷笑一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长虹直奔那筑基四重之修而去,神识发声讥讽道:“哼!邬某久不在外行走,都不知如今的合玉宗,又多了什么阿猫阿狗的筑基中期同道!”
那筑基四重的男修闻言,神情更显冰冷。
他将手中的符箓朝着前方一拍,立时有巨大的蛟龙之黑影,霍然凝出,直奔邬巨化作的长虹吞去!
……
顾青周身五色灵光流转,筑基二重的灵力波动丝毫不加掩饰,那和银发老妪面孔相似的筑基三重女修,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此黑袍修士既然能跟着那木魁木老鬼,来此一行,绝不会如表面一般弱小,即便其灵力修为只有筑基二重,实力也定是能媲美筑基三重之修,不然的话,当炮灰铺路那木老鬼只怕都用的不顺手!
是以看着此黑袍修士,朝着自己踏空而来,周身除却五色灵光之外,似并无任何防御手段,但这筑基三重的女修,还是全身戒备,隔空御使那极品法器飞剑,稍作试探。
铮!
剑鸣之声在顾青耳畔响起。
下一瞬,一道极端凝实的剑光,便是如波浪朝着顾青打来,顾青微微侧头,抬起手来,朝着前方轻轻一弹,正弹在这道剑光之上!
啪!银白璀璨的凝实剑光,当场碎裂。
可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随着这道剑光碎裂,顾青的周遭一道道剑光便如那海中浪花一般,不断地泛起,劈头盖脸的朝着他落下,这让顾青想起他曾经修炼过的莲花剑诀之中,记得莲花剑诀之中,有一式类似的剑招。
顾青屈指连弹,将一道道银白的璀璨剑光打碎,远观去,竟是有种轻松写意之感。
那筑基三重的女修,姣好面容之中,带着几分故作的慌张,眼底却是闪过几分狠辣。
自从她修成此剑势以来,因须得布置许久,才能真正发挥此剑势之威能,故而还从未在与敌修斗法之中,真正的施展出此剑势。
而眼下这黑衣修士,显然是轻敌于她,她虽对被轻视有所不忿,但还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以那道剑势,斩杀此黑衣修士……说不得,斩杀这黑衣修士之后,她的那道剑势便会有所突破!
如是想着。
此筑基三重的女修,便是且战且退,除了护佑她身形的那件灵器,以及随着她不断掐诀,在顾青周身斩出一道道剑光的极品法器飞剑之外,她还祭出了另外的两柄极品法器,以及一柄灵器飞剑!
这柄灵器飞剑,剑身蜿蜒如蛇,似一汪秋水,并无剑柄,被此女祭出之后,便是立时遁入虚空,与三柄极品法器飞剑,遥相呼应。
这四柄飞剑,已隐隐成就四象之阵势,将不远处被众多凝实璀璨的银白剑光,围住的顾青,锁在当中,那女修见此,眼中精光暴涨。
“阵成!戮之剑势,引!”
女修如是娇叱。
随即,她的五根手指之指尖,同时有殷红之血溢出,她的指诀飞快变幻,猛地凝成剑指,朝着顾青的方位狠狠戳下,同在此过程之中,她还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了一口色泽黑红的灼热之血!
四道分散的飞剑霎时合一。
三柄极品法器飞剑,似凝入了那柄蜿蜒如蛇的灵器飞剑之中,四剑合一,竟是在半空之中凝成一道百丈巨剑的虚影,天穹的云层撕裂,下方的地面被强行截断,这巨剑似将天地都分开了两半!
更强烈的剑鸣之声连城一片,百丈巨剑与刹那间落下,碾碎了顾青周身不断泛起的银白之色剑光,似是要将顾青整个人都碾碎!
‘这一剑,很强。’
顾青金色的眼眸之中,带着饶有兴致之色,看着落下的百丈巨剑,周身金光顿时泛起,附近的一切事物,除了上方落下的百丈巨剑之外,都变得扭曲,朝着他的身躯附着。
咔嚓!
他运转周身古魔之力,毫不费力的就挣脱周遭的封锁之力,而后……催动了手中不知何时取出的咫尺符,陪着己身的遁速,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落下的百丈巨剑,直奔那筑基三重女修而去!
不远处的筑基三重之女修只觉一道幻影,以难以相信的速度,自她凝出的巨剑虚影之下脱离,只是一个闪烁间,已极端迫近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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