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
黑暗的破庙中,寒风倒灌。
此间破庙之中,无有神像。
破庙之中,空荡荡的神台后方,矗立着一座漆黑之色的石碑,皮肤粗糙黝黑的少年,抱着破旧的几层单衣,靠着此座石碑深沉的睡去。
此少年的身侧不远处,那堆茅草之中,躺着个瘦弱的中年女子,此中年女子的面目,依稀与那皮肤粗擦黝黑之少年,有那么几分相似,其身着花色繁复的大红色袄子,却依旧遮掩不住其身形之瘦弱。
几片残雪,自破庙一侧墙壁的几处空洞,被寒风卷着,打在少年的身上,其中一片正落在少年的脸颊之上,有些发黑的眼睑下方。
少年眉眼微动,下一瞬,双目霍然睁开。
‘幻境……这里是当初那座破庙?’
此少年正是顾青。
他的心念转动间,已是知晓自身所在何处。
顾青感受着这幻境之中,自己的体魄之虚弱,头颅之昏沉,他抬起自己那瘦小干枯的手掌,使劲儿看去,却是只能瞧见黑乎乎的一片。
几片散发着些许白光的雪花,再次被寒风卷着,自坡面一侧那堵墙壁的空洞之中而来,掠过他的身前,他被此寒风吹刮的不由得颤抖起来,几件单薄的衣衫烈烈作响,他伸出手,抓住一片雪花。
雪花微凉,他蓦然回首。
那干草堆里的中年女人,让他的心绪产生阵阵波动,他静静的看了两息,此阵阵波动不仅未曾平息下去,反倒是涌动的更加剧烈。
顾青有些艰难的朝着那干草堆走出几步,他跪倒在地,目光带着几分痛苦,几分平和,看着那干草堆上,似是深沉睡去的中年女人。
‘娘亲……’
顾青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夜宿破庙之时,娘亲早已死去,就连尸体都被他弄丢了,可此处幻境之中,娘亲不止穿着此身他记忆深处,很是熟悉的花袄,还躺在此干草堆里,胸膛正微微的起伏。
‘当真是拙劣的幻境……’
顾青暗叹一声。
他站起身,不再看下方的那中年女人。
此中年女人并非是他的娘亲,只是顶着他娘亲模样的幻境之人,并不让他如何留恋。
顾青扫了几眼周遭的情形。
就在此时,那中年女人醒了过来。
‘阿青!’
中年女人的声音,让顾青心中微动。
他平和的看了眼那中年女人,对其笑了笑,紧接着面对那漆黑的石碑,朝着后方退出几丈远,便是径直的前冲,用自身的头颅,狠狠地撞向那漆黑的石碑,脱离幻境,自然是此自尽之法的效率最高。
嘭!
他虚弱瘦小的身躯,飞快的掠过破庙之中,一个侧身躲过面露惊慌、伸手要拽住他的中年女人,对于破庙那突兀开启的庙门,以及庙门之中,飞身而入的几道黑影,尽数视若无睹,一头撞在那漆黑的石碑之上,而后,他的脑浆迸裂而出。
便在死去的前一瞬,顾青瞧见,那几道黑影之中,领头的那人举着火把,明暗不定的面颊之上,带着些许惊愕之色,而那顶着他娘亲之模样的中年女人,则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眼底有深深的悲伤,口出发出了凄厉的惨呼。
随着此处幻境之中的顾青,脑浆迸裂而死,此片幻境化作水雾飘散,竟是凝成了一滴水的模样,悬在一片虚幻的黑暗空间之中。
此片虚幻黑暗的空间之中,顾青的神魂之躯,悄然浮现而出,他盯着那滴水,眉头紧紧地皱起。
‘看来,并非只有一处幻境。’
顾青眉头展开,心念稍动。
他的目光自此滴水之上移开。
四周的光景,已是开始变幻,顾青再次出现那种恍惚之感,待得此种恍惚之感褪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满地残肢的血色宅院。
顾青手持长刀,嗅着腥燥的血气。
他歪了歪头,眼中闪过思索的意味。
‘此地,应当是业国淮宁郡的三水城,这是我当初以大五行凝真妙法引气入体之后,跟着老师修习武艺之后的第一战!这满地的尸体,皆是此三水城的陈家之人,犹记得,彼时,我将这陈家灭门之后,曾被吓得尿裤子,甚至连路都走不稳了,此时再看,却已无法再激起我半分的心境波动。’
顾青体会着此片幻境之中,较之先前那片幻境,强大了不知几何的自己,感受着体内那炼气一层的微薄之灵力,察觉到了己身之胯间的那种热乎湿润之感,他的眼角微抽,多少是感到了些许的窘迫。
‘此种幻境,有何意义?’
顾青猛地横刀,就要斩向自己的脖子。
铛!
远处却是有一道飞刀暗器,破空而至,啪的一声将他手中长刀打成两截,随即一位神情冷漠的中年男子,就是自远处飞身而来,倏忽落在他的身前,目光带着几分不悦的看向他。
‘阿青,不过是杀几个人,你便如此脆弱,欲要自尽吗?须知世间残酷,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这陈家之人瞧上了你的武功,早已联系了城外的那伙水匪,准备取你的性命,我令你将陈家灭门,不过是先发制人罢了……’这中年男子如是对顾青说着,顾青也是静静的看了几眼此中年男子。
顾青闻言轻轻颔首。
待得中年男子话音落下,顾青对其展露出几分笑容,说道:“老师,待阿青筑基后,再回业国看你。”
说着。
他便是手持这被那中年男子以暗器打断之断刃,噗的一声,将自身之胸膛贯穿而过,已是直接洞穿了自身之心脏,烈血,顺着他胸膛前后的伤口喷涌而出,他仰面朝着后方倒下。
那中年男子神情大变,立时向倒地的顾青冲来,顾青的眼前,此片幻境却是再次化作白色之水雾,光影倒转,最后凝结成了似能够映出一方世界的水滴,静静的悬在了他之身前。
顾青的神魂之躯,立于此滴水之前,等待着下一层幻境覆来,他的心中飞快思量。
‘此幻境有多少重?若是幻境无穷无尽的话,是否可用其他的手段,将此幻境勘破?’
思索间,顾青又是陷入恍惚。
记忆深处,熟悉的画面再现,虽说皆是有了些微的差别,但欲要将顾青迷惑,还远远不够,如是一层层幻境纷至沓来,直到第九十七幻境,顾青再次干脆利落的自尽,回到了那虚幻的黑暗空间内。
他的前方,已是悬空存在着九十七滴水。
顾青于此黑暗的空间之中,平静而立,静待那第九十八次幻境的到来,他先前已是尝试过,强行离开此片空间,却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去,也无法知晓当前自身突破筑基桎梏的情况是否凶险。
‘那自外而内、直接作用于我之血肉的寒风,以及自内而外,从我体内燃起的火焰,虽说一时半会儿无法将我致死,但我已停留此幻境如此之久,石碑空间内已不知过去了多久,说不定,我已至濒死的边沿,下一瞬,此神魂之躯便会爆散开去,彼时,我也就身死魂消……’顾青继续思量。
总归是焦急无用。
便于顾青思索之时,第九十八层幻境,悄然到来,他的神志即将再次陷入恍惚。
于此一瞬之间,顾青却是猛地想到了什么,他将所经历的九十七次幻境,串联在了一起,当即就是猜出了勘破此种似无穷尽的幻境之法。
‘既以我之回忆缔造幻境,我便无思无欲、无念无求,将己身之回忆化作空白,即可将此幻境勘破!’
‘观字诀!’
顾青寂然不动,对于到来的第九十八层幻境,丝毫无有反应,他双目微阖,已是进入了那观字诀之状态,对于外界的一切,再无反应。
此第九十八层幻境展开之后,顾青似是悄然遗忘了许多事情,此第九十八层幻境,也与先前那九十七层幻境,有了相当之大的差别。
譬如此处幻境之中,他竟是身着绫罗绸缎,自称‘本大人’,好似在做了某个凡俗国度的官吏,但他对于此第九十八层幻境之中,发生了何事毫不关心,只是任由其自行发展,以观字诀的状态,将一切的思虑、回忆尽数清空,静观其变。
世间种种之变幻,皆有穷极之时。
即便是幻境,也不例外。
其必然须得承载于某种力量之上,若无任何的力量支撑,幻境如无根之浮萍,待其力量耗尽,其自会败落,或许顾青再勘破几层幻境,可能他凑够了一百滴水,便能真正的出离此间,成功破入筑基。
但他不喜如此被牵着鼻子走。
幻由心生,便由心灭。
无心无念,幻由何起?
第九十八层幻境并未持续多久,便是破灭开去,顾青的周遭再次化作虚幻之黑暗。
那第九十八滴水,再次于此虚幻的空间之中凝聚而出,顾青却是并未观瞧其一眼,自然也未曾发觉,此滴水,较之其他九十七滴水,要小了大半,且几乎刚刚凝出,就骤然破灭。
随着这滴水的破灭,其余那九十七滴水,如同炸散的烟花一般,四散飞射,尽数归入自此片虚幻的黑暗空间上方流淌而下,那发光之丝带般的金色径流之中,此条金色径流,趟过顾青的神魂之躯。
于此金色的径流之下,顾青的神魂之躯,如同洗尽纤尘,变得极为凝实,一股股强大而波动,自他的神魂之躯,朝着四周辐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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