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修建行宫的匠人们多数体力不支,行宫恐不能按时修建完成。”
方泽谦话音刚落,便能明显感觉到上首投来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如刀子一般落在自己身上。
“方爱卿,你可不像是为了区区匠人就发愁的人,说吧,有何为难的事情?”
谢重久居上位,身上的气势完全放出来足以让人腿软。
进来奉茶的小太监吓得手中的茶都未端稳,还是桂公公眼疾手快给扶住,不然恐怕会被受罚。
反观方泽谦,虽然跪在地上,但脊背挺直,丝毫不受影响。
“陛下,匠人们每日食用的饭菜不是生冷掺着沙子的豆饼,便是清得能照见人的清粥。”
“长此以往,便是再强壮的匠人也挺不住,行宫修建的进度自然无法按时完成。”
方泽谦不卑不亢地说着,仿佛真的是为了那些工匠请命而来。
“你便是要为那些工匠求情,为何不递奏折,反倒是半夜闹过来?”
谢重皱着眉头,面上已经不耐烦。
本来这样的小事他也看不上,他走的也不是贤君的路子,更是不想了解这样的琐事。
若是工部能解决的事情,还非要他去出面,那这一天他也别想着休息了!
谢重嘴上不说,但心底多少还是有些责怪方泽谦不分轻重缓急。
就连一旁站着的桂公公,也是不解的,这些事情自然有工部去管,再不济,户部也是能拨些钱财去的,哪儿用得着惊扰陛下?
莫非是同那些工匠共情了?
桂公公虽然这般想着,但心中还是不愿相信方泽谦是这般不会行事之人,怕是为了其他的事情在做铺垫……
如桂公公所想,方泽谦不过是借着这个事情做个铺垫罢了。
陛下不在意那些工匠的生死,难道还能不在意朝中官员勾结?
“陛下,臣于三日前往宫中递过一次奏折,无果,两日前便又往宫中递了一份,仍无果,这才无奈半夜惊扰陛下。”
方泽谦说话时,面上一派无奈,声音却不小,将话准确地传进谢重耳朵里。
“你说什么?你递过两次奏折!”谢重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底便是怒不可遏。
“是!”方泽谦点头应下,仿佛没有察觉眼前人的怒火一般。
“砰——”
晶莹剔透的青瓷瓶砸在殿内,发出的声音惹得殿外值夜的宫女直接跪在地。
“把柯修给朕叫过来!去查!”
“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
“陛下息怒。”方泽谦拱手退至一边,象征性地劝了一句。
柯修来得很快,腰间带着刀,步步生风,进来看见站在一边的方泽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是这位在,怪不得这老皇帝半夜发疯!
“陛下。”柯修轻声唤了句,并未行礼。
“去查!朕要知道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如今竟然敢将主意打到朕头上来!”
谢重的怒火显然还未消散,没有哪一个皇帝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即便奏折里写的是些废话,那也该由他亲自查阅,而不是别有用心之人藏匿筛选过后才将奏折呈给自己!
试想一下,方泽谦是朝中新晋的一品大员,连他的奏折都敢调换藏匿,那远在其他地方的官员若是遇上什么事情,传回宫中的奏折哪里能被看到?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情况可能不止发生过一次,谢重就无法安睡,仿佛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刀!
“臣领命!”柯修没问缘由,领了这差事,临走前还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方泽谦。
“你也退下吧,行宫那边的事情都由你管,若是年前折腾不完,那便往后延,不求快但求精!”
谢重发了一通火,疲倦感再次袭来,瞧着似乎比之前更加困倦。
方泽谦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能退便退。
谢重一开口,他便起身离开。
“小桂子,你跟着朕也有三十几年了吧……”谢重起身走在前面,脊背已经有些佝偻,看上去苍老了不止一岁。
“是,如今已经是跟着陛下的第三十九个年头了。”桂公公快步跟上,扶着谢重的手,小声应着。
“你可存了背叛的心思?”谢重停下步子,审视着身边这个跟着自己快半载的太监。
“陛下!”桂公公心下一惊,便是平日里再八面玲珑,此刻也满头大汗,跪在地上不敢过多辩解:“老奴对陛下绝无二心。”
桂公公不敢抬头,他跟了谢重几十年,自然也能摸清楚谢重的心思。
早在方泽谦说出奏折一事时,他就想到会有这一番质问。
毕竟能接触到奏折的人只有那么多,而自己又是离皇帝最近的那个人,不被怀疑才奇怪。
“起吧,如今这身边,也就你还能说得上心里话。”谢重收回审视的目光,似有些感慨。
“若是惠如还在——罢了,说这些做什么……”
桂公公听见那人的名字,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起身的时候动作还略有些僵硬,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暗自叮嘱自己就当没听见今日陛下说的话。
雪夜无风,但寒气还是无处不在,侵蚀着走夜路人的每一个毛孔。
京城街道上的雪有专人进行打扫,哪怕这几日的雪下得大,路面残留的积雪也不算多,踩在雪上面,只是堪堪没过鞋底。
行至半路,天空又开始下雪,漫天飞雪降落,落在方泽谦的发上、眼睫上、肩上、衣袍上。
禾茉出来开门时,见到的人便是浑身都沾着雪,似是从雪堆中挖出来的。
“你——”禾茉看着来人,忙将人拉进来,“怎得这个时辰回来?身上还沾着雪,也不嫌冷。”
禾茉说着便将他穿在最外面的大氅解开,屋里的炭火烧得足,他眼睫处的雪花融化,沾着睫毛上,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水锦,打些热水过来,再去备些姜茶!”禾茉对着外面高喊一声。
“茉儿。”方泽谦声音有些哑,连着熬了几夜,眼中的血丝也十分明显,下巴处冒出了胡茬,看着竟然有几分不修边幅的俊朗。
“怎么了?”禾茉摆弄着炭火,想让他暖和些,听见他喊自己,回头看向他。
“你可愿再嫁我一次?”方泽谦一瞬不瞬地盯着禾茉,眼中的柔情怎么都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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