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夏沁玉在书房挑灯夜战,她拿着赵承瑾给的要留下的几位老臣的名单,斟酌着词语,想要给几位老臣去一封信,却怎么都写不好。
她索性放下笔,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有些后悔自己争取来的傻子的身份了,一个傻子的信,会有人相信吗?
“为什么不亲自上门相求--”熟悉的含着冷意的话语在旁边响起,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赵承弦站在那里,她没有回头,她不想看他的脸色。
“你希望靖王府不受瞩目,我也希望--”她又拿起笔,思索起来:“赵承瑾无非是想拿我做挡箭牌、做棋子,他不想和誉王、凌王对抗,便想法子拉靖王府下水,我即便会受他要挟,也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就得到最大的便宜--”
赵承弦默然不语,他原本是铁了心要阻止她的,几位老臣离开,他身后的力量就少了一份,少了一份,往后他完全退隐的希望就越大--
谁都不会徒劳地去对付一个死去了的,没有了任何力量的人吧。
但是她的话语让他心头一震,他在对面坐了下来:“你不希望他发现我--”
她抬起头,将笔头放进了嘴里,一脸的沉凝道:“知道你的心思,我理解你的处境,可请你也理解我的处境,父母之恩,我不能舍弃--”
他看着她,她下定了决心般说出了心头最大的秘密:“其实我,并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他愕然,从未听闻过关于她身世的传言,若是真的,那么这个秘密可埋藏得够深--
“我亲生父亲,是月影父亲麾下的副将虞晖,他和祖父都在叶家军中效力,我的母亲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她家在南方,从小和父亲青梅竹马,为了追随爱人,不远千里来到京城,父亲出征之前,她已经怀有了身孕--”她的眼眸,在灯光之下莹莹闪闪,带着伤感,很多往事,她不想再提,却又不得不提。
“父亲和祖父都很开心,说这次应该去不了多久,回来就操办婚礼,可是--”她眼中渐渐起了泪光:“他们一去,便追随叶将军战死沙场,再没有回来,更是因为叶家谋反之事被连累抄了家,祖母承受不住打击,病重而亡,母亲怀着我流落街头,孤苦无依--”
“走投无路之际,是侯爷和夫人伸出了援手,我爹曾救过侯爷和夫人的性命,他们感恩之下,冒着危险收留了我娘,让她改名换姓,对外宣传是新纳的妾室--”
他眼眸更加沉凝,未曾想到,她还没有出生,便已经经历过家破人亡--
“我娘安稳地在侯府生下了我,也有了一个温暖安全的港湾--”她伤感不已,感念着道:“可是她却因为际遇巨变,又思念爹,郁郁寡欢,生产后不久就死去了。这么多年来,侯爷和夫人将我视若己出,和家里头的姐妹们一般娇养一般爱护,若不是--”
她住了口,没有说,若不是前世侯府被抄家,夫人为了让她不被连累,说出了真想,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侯爷的女儿,却又成了害了他们的罪魁祸首--
威海侯懦弱贪玩,却很又那么勇敢善良,给了她这个孤女一个温暖的家,这般大恩,她怎能不报。
这辈子,她怎么能忍心让一切再重演。
“你知道为什么我叫沁玉吗?玉、虞,这是侯爷和夫人为我留下了一个念想,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恩重如山,我怎能不报--”她苦恼地叹息,修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眸之中水光粼粼,其实细细看来,她的确和夏润心找长得不一样,夏润心的美丽,是大气的端庄的,她的美丽,是娇俏的生动的--
“可是我也知道,一旦我出面相求,便会让人知道靖王府心有所图,我不想让靖王府踏入险境,我为了你,却又不完全为了你--”她看着他,摇着头道:“我不能出面,我想写信,但是老臣们不会相信,所以我想,唯有求月影,让她探明几位老臣家的情况之后,深夜去拜访--”
但,这也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
赵承弦看着她,她的真诚和痛苦还有纠结,让她那张白玉般的面孔染上了忧愁的意味,而这意味落入了他的心底,让他的心隐隐作痛了起来--
“我明白--”她看着他,又幽幽地叹息了一句:“死去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活过来也是--”
她若是不重活这一世,或许便不会有这些苦恼和挣扎。
他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和她坐了很久,才起身回到了黑暗之中。
第二天晚上,当她穿上夜行衣要去找叶月影的时候,他现身,拦住了她,道:“我去吧--”
她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诧过后摇头:“不行,不能让人发现你。”
他低头看她 ,突然笑笑,伸手扯了扯她的头发:“我是鬼,很多事情人不方便做,鬼却能做--”
她看着他的笑颜,呆了一瞬,她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比那赵承瑾还好看--
他看着她的神情,又笑了:“爱妃这般看我,是不是又觉得我长得好看了?”
她想起了她醉后的情景,脸色一红道:“胡说八道。
他转身要走,却又站住,郑重其事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诶?”她赶紧点头,真诚地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她突然觉得他怎么有股子托孤的意味,难道是让她照顾好月影--
“往后,不许将笔头放进嘴里咬--”
醇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她哭笑不得,这什么烂要求--
第三天上朝的时候,太常寺侍郎韦昌宏遇到了鸿胪寺侍郎白志远,韦老爷子捻了捻白胡子,小声地对白老爷子道:“老伙计,我昨夜前夜里,梦见靖王爷了,他让我不要告老回乡--”
“我也梦见他了--”白老爷子惊道:“他也要我留下--”
“嗯--”韦老爷子搂着肚子思索了一番,叹息着道:“我说,王爷定是念着靖王府,丢不下心,想要我们这些个老臣多护着,你怎么看?”
白老爷子皱皱眉头道:“靖王爷和其他的皇子不一样,他没有誉王的软弱,凌王的骄纵,也不像淳王心思深沉,我欣赏他,可惜他死了--”
“我觉得他托梦定有深意,他死去了,靖王府不是还在,还有王妃,既然这样,我决定不走了--”韦老爷子下定了决心:“拼着这把老骨头,干到最后再说。”
“好吧!”白老爷子一拍手:“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走了,反正也这把年纪了,死哪儿不是死--”
俩人交谈着定了下来,又分头去找了别的老臣。
没过过久,赵承瑾便得到了几位老臣决定留下的消息,他愉快地笑了,赵承弦,你果然按捺不住了,看来那傻子,对你很重要啊!
朝堂的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几位老臣不走了,赵承瑾高兴了,誉王就不高兴了,准确来说,是誉王的外祖父,朱贵妃的父亲,定国公朱正元不高兴了。
“这几个老骨头是什么意思?”他瞪着眼睛吹着白胡子,圆乎乎的老脸上全是怒意:“说了要走要回乡,我都拟好了补上空缺的人选,却又突然不提这件事了,圣上还挺高兴,说几个老家伙忠心可鉴--”
“这几个老臣职位也不高,外祖父何必生气--”誉王在旁边笑着道:“他们也老了,干不了多少年了。”
“话不是这样,明面上没什么,但提出了要走又留下,就值得怀疑了,又正好在威海候获罪的这个当口--”朱正元身材威武、腰杆挺拔,声音洪亮,一点儿也没有老年人的疲态,他不满意誉王的态度:“淳王下了手,又留了余地,现在支持靖王的几个老家伙又留下了,保不准里头有什么蹊跷--”
“您的意思是,淳王和靖王府会有什么关系?”誉王想了想,摇头:“那靖王妃可是一个傻子呀,我那日亲眼见过她发病--”
“你不要太过轻信人--”朱老爷子皱起眉头,思索了一番道:“一个凌王已经够难对付了,再让淳王做大,往后更加困难,你别管,这件事情我自有安排--”
誉王听了情绪低落了一瞬:“外祖父,我真的没有什么信心,父皇对宠爱宁贤妃,所以对老三也是很看重,老七又是皇后的亲儿子,我不想和他们争了--”
“碰!”朱老爷子狠狠地怕了一下桌子,怒目而视:“你说什么浑话,这么些年来,我们苦心积虑地经营,扳倒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方有了今日,怎能说放弃就放弃,你以为你不争,凌王和淳王他们就会放过你?你瞧瞧靖王,他就是个例子,若是让他人做了皇帝,你和我都没有好下场--”
他严厉的模样让誉王一震,不敢再提此事,他便放软口吻道:“凌王虽然得皇帝器重,但他为人骄纵不足为据,淳王虽然是皇后的亲儿子,但皇后娘家式微,皇上也没多看重,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要再胡思乱想--”
誉王无奈地点头,他又让人进来,吩咐下属夜里去西岳寺下手,将夏钟杀死。
他要掐断一切可能,让淳王不能再觊觎靖王府背后的势力。
誉王想要反对,嘴皮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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