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时候,赵承弦在墙外等来了一身黑衣的叶月影,他提了一下嘴角,问道:“决定出手了?”
“还不是你算计的--”叶月影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明明知道我心软,送什么兔子?”
“表妹你谦虚了,你哪里是心软?”他微微一笑,心情仿佛很好的样子:“你爱钱罢了--”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此刻的笑意却让她心情有些复杂,她想压下心头不断升起的不舒服的感觉,却最终忍不住道:“我要救她,你很开心吧。”
赵承弦的笑意消失了,微微一怔,道:“若是老头子另外换人,还不如留着这个傻子--”
“她不傻--”叶月影眼中划过了一抹悲悯:“她只是不想聪明--”
赵承弦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另道:“赵承弦狡诈无比,武功极高,你要小心行事,不要莽撞。”
“哼!”叶月影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他的为人,若是遇到了,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当初在宫中寄养的时日,可没少受那阴险狡诈小人的戏弄,此次一是为了盗取解药,二也是为了能报当年受欺负的怨气。
“若是遇到他,最好不要交手,能走便走--”赵承弦还是不放心:“他若认出你,虽然不至于杀你,但定然会为难你的--”
这也是他放心月影去的原因,月影再怎么说,也是他的表妹,林家的小姐--
叶月影点点头,飞身跃入了黑夜之中,熟悉地摸到了淳王府,为什么会熟悉,是因为从夏沁玉中毒归来后,她便来过许多次,渐渐地摸清楚了府中的地形,特别是赵承瑾所住的流云轩所在。
要说赵承瑾和赵承弦果然是兄弟,俩人住的地方都一样,赵承弦的枕梅楼隐在层层的梅林之中,而流云轩则在府中的湖中央,湖中是层层叠叠的荷花,湖边除了一条通往外边的小径,四周都栽满了松竹还有大片的桂花,隔绝了外边的喧嚣,轩中有宽阔的平台,也有宽敞的走廊,夏夜在台上对月赏荷,秋夜倚窗闻桂,不知道有多闲适安逸。
赵承瑾对自己彷佛很自信,府中的侍卫都屏退到了桂花林外,偌大的轩中除了他,便只有两三个下人。
叶月影轻功了得,深得师父真传,她轻巧地落在伸向湖中的赏景平台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已经在夜里来过这里多次,摸清楚了赵承瑾的生活规律,虽然轩中有舒适的平台和走廊,但他很少在外边呆,他多在书房,一直要到深夜才回到另一边的卧室中。
月影躲在平台上宽大的柱子后,一直到书房中的灯光熄灭很久之后,才悄悄来到了书房的窗边,书房非常地宽大,靠着窗户一边设有书桌,推开窗就能看见湖中的荷花和清澈的湖水,但赵承瑾却没有推开窗,身影一直印在窗纸上,好像看了一晚上的书。
这让她感觉可笑,众多皇子中,他可是最不学无术的一个,成天就想着怎么和几位老师傅作对,不是逃课往御花园中掏蟋蟀摸鸟窝,就是恶作剧捉弄人,特别是欺负她,不是拿蛇鼠吓唬她,就是将她的座椅全部涂上墨汁,染她一身黑--
他奚落她是没娘的孩子--
他说她的爹会死在边疆--
他说别以为皇上宠爱你的姨娘,就会宠你,要你入宫也不过是拿你当人质--
他说你像你姨娘一样,真让人讨厌--
他说你像你娘一样,死了还让人讨厌--
叶月影眼中冷光闪过,若不是表哥的事情让她有了忌惮,她定然会进去下毒毒死他--
她等了好久,确定他不会再回书房之后,才轻轻抬起窗扇,潜入了书房之中,她知道赵承瑾很有自信,解药这种东西,他并不太过看重,所以在书房中的可能性很大。
她点亮火折子,在宽大的书房中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在心头骂赵承瑾的奢华浪费,不过一个书房,修这么大做什么?好像书房修的大显得他多有文化似的--
果然没有多久,她就在架子上的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打开闻了闻,确定就是这个小瓷瓶子,不由得笑笑,将它放进了怀中,刚要转身走,却突然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一惊,来不及翻出窗去,抬头瞧瞧房梁,跃上去趴在了宽大的木梁之上。
脚步声近了,推开门进来的果然是赵承瑾,他将明日要带去给父皇瞧的孤本放在了书桌上,回到房中时想到明日走得早害怕忘记了,索性又回来取来放在身边,明早好带走。
他何等敏锐,刚进来感觉到了一股不同的气息。
叶月影已经尽力屏住了呼吸,却依然听见下方的人笑道:“别躲了,出来吧!”
她怔了一怔,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思索着要怎样出手,却突然感觉下方风声一紧,一道掌风已经袭来,她赶紧翻身跃了下来,他却迅速地转换方向,伸手朝这边抓过来。
叶月影轻功见长,飞身躲开,出掌与他相斗,赵承瑾在接了两招之后,跃到了一旁,带着些疑惑:“你是谁?”
她也一愣,但心中窃喜,他认不出她自然最好,她趁此机会,飞身朝着窗户跃去,赵承瑾自然不会就这样放她走,他既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等来的人,但抓住她能问出些东西,他长臂一挥,五指成爪,在她快要跃出窗户的一瞬间抓住了她肩头的衣服,狠狠地往后一扯--
布帛裂开的声音让两人都怔了一怔,虽然没有点灯,但他凭借犀利的目光和窗外隐约的月光,还是看清楚了裂开的衣服之下那块洁白晶莹的肌肤--
微微的清香钻入了他的鼻子,一抹熟悉的感觉穿越时空而来,唤起了他的回忆,他眼眸一弯,是她呀!
赵承瑾停下了动作,换了调侃的语气:“表妹,夜闯本王书房,又露出这般软玉温香,你叙旧的方式挺特别的嘛--”
月影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烧起来了,她掩好衣服二话不说,伸掌便朝他的脸上扇过来,他侧身躲过,抓住了她的手腕,感受到肌肤传来的细腻柔滑,不由得叹了一句:“表妹果然是美好不减当年啊--”
她早就料着了他的举动,趁他说话的空,另一只手朝着他一挥,一股白雾只朝他而去,虽然他警觉地立即放开了她的手,掩住了鼻子,可到底闻到了那股异香。
“断魂散?”他有些吃惊地看她:“表妹好狠的心,本王只是想你和叙叙旧,你出手这般毒?”
叶月影不屑理会他,冷哼了一声,趁他不敢妄动之际,飞身朝着窗户跃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赵承瑾没有追去,负起手笑了一笑:“这丫头甚是厉害,看来是小瞧她了--”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纱落在了地上,心中突然闪出了那张姝美的鹅蛋脸,总是蹙着眉头、含着眼泪,却又倔强得不说一句话的鹅蛋脸--
他们俩之间的恩怨是够深的,深的她一见面就下死手--
叶月影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换下了破烂的衣服,拿水将他握过的手腕处洗了又洗,她讨厌他的触碰,一如当年--
今夜太过紧张,她太过疲惫,沉沉睡去之后再醒过来已经是上午时刻,她匆匆起床,去寻夏沁玉,清雨却愁眉苦脸地道:“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硬是不许我和婉露跟着--”
她转身又去寻赵承弦,白日里他多数在书房之中,可也静悄悄没有他的踪迹,她皱了皱眉头,决定回去继续睡觉,反正要死了的人都不急,她急什么?
夏沁玉又回到了遇到林遂安的河边,她就是来找林遂安的,她一晚上没能睡好,翻过来覆过去脑海中出现的都是前世快死去时的景象,越是想就越是恨,刻骨的恨--
她曾经全心全意地对他,曾经真心地期待能与他白首到老,却落得那般下场--
她朦朦胧胧睡去后不久又被惊醒,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以为还是在阴森的牢房之中,还以为自己又要死去了--
她的心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又活了一次这件事,她不再睡觉,睁着眼睛等待天明,急匆匆地出了门,直奔河边。
“姑娘,你小心些--”她静静地站立了半日,终于等到了想要遇见的那个人,她等他的情景,与前世何其相像,而心境,却又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林遂安迎面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其实也曾多次在这里流连,只为又碰上她,被他救了又打他骂了她的那个姑娘,奇怪的姑娘,却又不知为何让他牵肠挂肚起来。
她落了水,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他时时想起那双眼睛,清澈的水润的晶莹的,却又盈满了怒气的眼睛,那么漂亮,却又那么凌厉地看着他,让他心头不由得发颤。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让他魂牵梦萦--
夏沁玉转身的那一刻,林遂安眼中的喜悦又增添了一分惊讶,他就说,拥有那么一双美眸的人儿,怎会是普通的女子,今日她梳洗打扮过后,即便只是素净衣衫,却姝美娇柔如三月的春华,美得叫他心颤。
他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温柔地提醒:“姑娘离水远些,看又跌进河中--”
夏沁玉抬眼呆呆地看着他,他虽一身布衣,却有掩盖不住的书卷气,加上面若朗月,更加飘逸隽秀,出尘清绝,他此刻眼中的关怀是真诚的,一如她最初遇到他的模样--
林遂安被她看得有些羞涩,他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温柔地问她:“姑娘,你是对在下有什么误解吗?”
“现在的你很善良--”夏沁玉开口,声音宛若珠玉落下,清脆悦耳,听得他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她却皱起眉头,声音急促了起来:“可后来呢,后来你为什么不继续善良?”
林遂安被她骤然改变的脸色吓着了,他不解地问道:“姑娘,我们素不相识,你定然是认错--”
他话还没有说话,神色便蓦然一变,剩下的话吓得咽了下去,因为对面那个宛若素娥仙子般的姑娘高高地举起了手,手中是闪着寒光的利刃,飞速地像他刺了下来--
“糟了--”他只来得及在心中哀叹了一句:“真遇到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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