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看着车窗外的一草一木,心中说不出的孤寂与落寞,想当初从这里逃出来的时候,这里满是硝烟和断垣残壁,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由灰色和血色组成的,而时隔两年,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乡南京,让他恍若隔世。
马启祥发现林笑棠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赶忙掏出怀里的小酒壶,“小七,别想那么多了,来口酒,暖暖身子!”
冰冷的酒水顺着喉咙直达胸腹,继而便是一种难耐的灼热感觉。前边已是泰和桥,林笑棠不由攥紧了拳头。
之前,林笑棠在法租界注册了一家名为隆盛的贸易公司,表面上看来是家中日合资的公司。大谷和也,也就是那个第四师团的军官,在林笑棠的威逼利诱下入了股,但为了安全起见,参股人并没有直接用他的名字,而是以他朋友的名义注册。中方的持股人便是林笑棠,也是整个公司的最大股东。但其中还有一份暗股,这便是洪查维和他身后的势力所拥有的股份。
同时,林笑棠也向南京伪政府的商事局递交了注册申请,申请在南京成立隆盛的分部,这对于目前百废待兴的伪政府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隆盛方面许诺,将在南京投资几十万美金,从事贸易往来和基础建设。
随后,林笑棠就派马启祥先期赶赴南京,进行公司的筹备工作。在他出发前,林笑棠和他进行了一次深谈,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并郑重的请马启祥慎重选择,毕竟此次是深入虎穴重建军统南京站,面临的风险可想而知。
可让林笑棠诧异的是,马启祥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照他的话说,自己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了董嘉怡的表姐、抱得美人归,最恨的就是南洋那方面对自己的轻视,现在有了这么个机会,既能当英雄又可以混个官身,真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就这样,马启祥信心满满的出发来到了南京。
别说,马启祥的社交能力还真是不可小觑,不到一个星期,便将所有手续办齐,还买下了位于宁海路的一栋新建的六层楼房,作为隆盛在南京的分部所在。并向林笑棠报告,请他正式奔赴南京。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林笑棠一行来到了南京。
宁海路附近目前是南京最为繁华的一个区域,这里邻接颐和路的原南京公馆区,所以相对来说破坏的较为轻一些,加上如今伪政府的很多部门机构就在这附近办公,所以就带动了周围的一系列商业活动的兴盛。马启祥选择的这栋楼房在宁海路的尽头,位于原国民政府国防部的办公地点附近,民居相对来说分布稀少,是一个绝佳的闹中取静的地点。
一路的舟车劳顿让林笑棠也有些疲乏,一进办公室,就倒在了沙发上,毫无风度的伸起了懒腰,但马启祥显然不打算给他休息的时间,拿着一大叠的请柬和信件就来请示。
林笑棠看都没看,就直接甩给马启祥让他自己做主。但马启祥抽出其中一封请柬,示意这个晚宴林笑棠必须参加。因为这是伪政府商事局和财政部联合举办的,据说头面人物也会到场。
林笑棠点点头。紧接着,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把这事忘了!”
林笑棠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马启祥,“恭喜你了,马中校!”
马启祥一愣,接过信封拆开来一看,顿时两眼放光,“这么快!”
林笑棠乐了,“那还用说,我亲自给你办的,大小我现在也是一个少将站长,提拔你还不是小菜一碟。南京站站长副官,兼机要室主任,如何?”
马启祥腾地站起来,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军礼,“谢林长官栽培!”
两人互相看看,顿时大笑不止。
林笑棠一挥手,“别高兴那么早,这个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虽然上过大学,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这段时间,晚上没事情的话,我就要把有关工作事宜布置给你,同时还要把注意事项了解清楚,接下来,咱们会招兵买马,到时候,你也有自己的部下,这可不是混江湖,这是实打实的打仗,明白吗?”
马启祥郑重的点点头。
按照林笑棠的设想,未来的南京站将分为四个机构,机要室直接对站长负责,其他三个部门分别是行动队、情报处和电讯处,至于后勤部门,鉴于目前人手不够,就暂时由机要室负责。
下午的时候,林笑棠见到了原先南京站的几个人。两年前的那场劫难,南京站也未能幸免,除了几个高层见势不妙,趁乱逃了出去,所有的基层人员都陷落在南京城中,或死或散、十不存一,只剩下这硕果仅存的四个人。
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林笑棠有些发懵。
其中一个老头子看来有六七十岁了,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紧紧的拽着他的胳膊,看向林笑棠的眼神警惕性十足。还有两个骨瘦如柴的汉子,据他们自己介绍,原先是南京站电讯处的人员,是刚刚分派到南京站的大学生,只是经过培训,还没上岗,便莫名其妙的做了日本人的俘虏,被发配到火车站做了一年的劳工,侥幸逃脱了一条性命,但也已经是苟延残喘,只剩下半条命了。
林笑棠叹口气,让郭追把那两个电讯处的人带下去安置好,目前南京站正缺乏这样的专业人才,虽然身体已经不行了,但他们脑子中的知识却是无价之宝。
这四个人都是劫后余生,后来才与上海站联系上的,期间,王天木已经对四个人进行了甄别,确认他们并没有叛变投敌,这才将四个人引荐给林笑棠,毕竟他们熟悉南京站的工作,这对林笑棠的重建工作将大有裨益。
剩下的一老一少,上岁数的名叫尚怀士,是原南京站情报处的副处长,小姑娘是她的孙女尚芝。南京沦陷时,一家人就剩下他们两个,躲进南京城纵横交错的下水道管网,才侥幸逃脱了性命。尚怀士的这幅模样也是那时留下的痕迹,其实他才五十多岁。
林笑棠让马启祥暂时照顾尚芝,南京站初建,各方面都缺人,就让她先跟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和尚怀士一番交谈之后,林笑棠不禁大喜过望。
尚怀士是南京站的老人,各部门都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各项业务流程也是相当的熟悉,最重要的是,在他担任南京站情报处副处长的时候,由他主持,曾经向伪政府和日军驻华机构派出多名卧底人员,详细名单只有尚怀士和前任站长两人知晓。前任站长在逃出南京时淹死在挹江门。所以,唯一了解卧底内情的只剩下尚怀士一人。巧合的是,这些情况属于南京站的最高机密,还没来得及向军统总部和上海方面报告。
林笑棠如获至宝,他很清楚,只要能掌握这些卧底,那日伪方面日常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掌控之中,假以时日,如果这些潜伏人员能够继续深入,那一些机密情报也不是不可能得到的。
林笑棠当即任命尚怀士为情报处的代理处长,这让尚怀士在大吃一惊的同时对他感激涕零。他本是死里逃生,为了谋生,才不得不和军统方面联系,却没想到新来的上司有如此的魄力,刚一见面,就安排他做情报方面的主管。
尚怀士做情报工作多年,他的能力和经验并不是虚的,在随后的交谈中便一针见血的指出目前南京站的重建存在着三大困难:人员、经费、装备。
林笑棠不禁苦笑,反问尚怀士可有解决的办法。尚怀士思索了片刻,“情报专业方面的人员我可以想办法,多的不敢说,我可以把情报有关的搜集、处理以及电讯方面的专业人员找来一些。武汉、南京和徐州相继沦陷后,一些中统和军统的人员流落四方,我能通过原先的关系找来一些人。但行动方面……”。
林笑棠眼睛一亮,立刻拍板让尚怀士来支持此项工作,并让他放心,经费方面不是问题。早前从段白虎那里弄来的钱还有大半,过些日子,龙王也会送来一部分,还有戴笠和允公两个幕后的冤大头,一定要想办法从他们身上再揩层油。
晚上六点的时候,马启祥来催林笑棠,晚宴的时间就快到了。林笑棠这才不情愿的从沙发上起来,洗了把脸。下午和尚怀士的深谈让他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好好休息,一想到晚上还要应酬那些汉奸和上任,林笑棠顿时感觉头大了一圈。
尚芝乖巧的端来了两碟小菜和米粥,这让一天水米未打牙的林笑棠和马启祥食指大动,两人飞快的一扫而光。或许是那段逃亡岁月带来的影响,尚芝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眼神始终不敢正视林笑棠,就连林笑棠夸奖她的手艺时,她也怯怯的不敢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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