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最高峰的金殿前,文宫们簇拥着稚气未褪的皇帝站在台阶前,每个人都紧张的看着通天直道上那一队玉色的骑士,不安的眼神相互交流,宽袖下握着的手有多少双已经涔出了汗。
只有年幼的皇帝百里瑾开心看着山下那个信步的男人,他远远的挥了挥手,红黄的龙袍像是山顶的一面小旗,在黑云压城的白帝城内,鲜明独树一帜。远在通山直道上的西南诸侯眯眼,遥遥望见幼帝激动的模样,身后黑压压的簇拥着一片死气沉沉的文官。玉叔衡表情悠哉,毫不示弱的对视着山顶那些洒下来的百态目光。
白帝城从山顶皇宫金殿直到山脚,一座孤山被全部开凿规划用作皇城禁地。围绕山顶金殿的的建筑,被一条从山脚白色城墙笔直延伸到山顶的汉白玉直道给纵向切开。
台阶细密,两阶直接,就算是成年男子,也要抬起半条腿才能踏上,足见起垂直落差之大。从这条象征着通天直达皇权中心的直道完工以来,城内山下都有人传言道:从白帝城的山顶,沿着直道,可以一路血淋淋的滚到山脚。这句话,暗指的是那些在金殿内侍奉的文臣,看似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可要从那座金殿内滚出白帝城,也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迁都以来,已经不断有声名显赫的权臣一夜之间带着家人流落至山脚城外,那些命大没有死在狮头铡下和推事房下的幸运儿,最终归宿也是流落到距离这座孤山几十里外的附庸城镇中。
玉兽本身就是出生在地下矿洞,生活在西南深山悬崖峭壁上的生物,陡峭的山势对于它们来说简直是如履平地。时明在山脚就换马,被安排坐上了一位近卫的玉兽上。西南子民性格刚烈,身下坐骑更是不配被任何鞍马护具,就可以和性子野烈的玉兽坐到心神合一。
照顾到文弱读书人身子骨不硬朗,这位贴身自出山以来一直跟随在玉叔衡身旁的贴身护卫早早准备好了一副中原马鞍,不顾同袍们的耻笑,安言相劝安在身下爱骑背上。对于这位半道不知被自家将军哪里请来的军事谋臣,这名叫和安的年轻侍卫十分尊重,自家将军曾经挑灯时和他私下里吐露过,要好好照顾这位时先生。
和国身在蛮荒之地,少有良才去做那真正的读书人,玉骑的威名,最初都是开着兄弟袍泽们用献血和生命堆出来的。如果当时的和国玉骑,能有一位善于谋略的良才,一定可以少死很多人。说到这里时玉叔衡眼神晦暗,烛火照映下盯着桌上的地图沉默良久。
安稳的玉兽背上时明环顾山道两旁灯火阑珊的建筑,城内大部分是官家百姓,一路上行以来,有簇拥在街旁小心打量的,有紧紧关闭宅门不愿意扯上关系的。唯独没有一队迎宾,来欢迎这一支在白帝城内分外突兀的军队。区区二十余人的队伍却令满城风雨飘摇,整座孤山都安静了下来。
白帝的生态很特殊,即使在如此险峻的地形下建筑依旧繁华,各色产业随之诞生,这一切的背后离不开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在孤山之外,有四座大城池供应着这座帝王之山。位于南方距离也是最远的南淮城,也不过相距不到二百里。白帝城的物流压力堪称东陆之最,在繁华之下同时这里依旧吸引着许多渴望发展的人前来,在白帝城,不同于其他权力中心,那些毫无身份背景的读书种子,依旧能够在一众官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只要你有实力能力,就能在这座孤山上下百条街道内,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这一切,都出自那位当初力排众议,强硬要求迁都的权臣之手。也是那位白姓男子,在之后的二十载内,以铁血手腕洗刷了整座孤山上上下下的势力血脉,将老家族的根系不断连根拔起,重用毫无身份背景的读书种子,逼迫的白帝城旧派势力低头,最后落得个连玉氏诸侯一派武将都比不上的地步。
几里的直道转眼已过,玉叔衡的玉兽踏上金殿前青砖的那一刻,文官们分分对这位刚刚征战平叛归来的大将军躬身行礼,俯首的人群中只有一道身穿靓蓝色团龙服的身影没有躬身,那一位站的离幼帝最近,一身没有几个人配穿上的装束,落在的却是一头灰白色的长发,用一颗玉扳指简单得束在脑后。玉氏将军和那名男子对视了一眼,双方心里所想各不同。今日站在这里,玉叔衡就明白绝不是一场好对付的会面。
百里瑾开心的蹦跶上去:“爱卿!爱卿!这白帝城上下你看可满意不!”
玉叔衡翻身下马,扯过背后瘦弱的时明站在自己的位置对峙那名男子,自己迎着年幼皇帝上去恭敬的行了一礼:“陛下说笑了,这是陛下的白帝城,臣可没有资格来评价。”
年幼皇帝可不干了,急忙扶起他:“爱卿你这一次平叛西边蛮夷外敌。护国有功,白帝理当有你的一席之地。朕也不跟你绕弯子了!爱卿此次立功之大,该如何赏赐朕已经决定。拜你为相国,封玉肩王,领白帝禁军上将军,朕知道自己年幼体弱,故朕想命你辅佐朕掌管朝中大事,这是朕的诚意。”
说完没等玉叔衡答谢就挥手招来了一名侍从,年轻太监紧张的端着托盘献到百里瑾面前,众人在看见揭开的紫绸后都下意识的咬住了唇,那块方正的金玉虎符静静的躺在绸缎上散发着薄薄的冷光。
一名紫衣当朝大臣站在百里瑾身后脑袋瓜嗡嗡的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瑾会把禁军虎符给交出来,玉氏诸侯本就功高震主,封无开封,无论是封王拜相还是其他头衔,都没有人会有异议,可是献出禁军虎符,这就相当于给这位西南玉兽又增添了一副利齿,白帝城军力,早就已经无法抗衡那群和国军队,年幼皇帝是要他们彻底缴械投降啊,沦为别人随意拿捏之物啊。他张了张嘴,想说陛下不可,百里瑾身旁的白发男人察觉到一般回头瞟了他一眼,紫衣大臣当即不敢造次,缄口不语。
玉叔衡扫了一眼那块象征着权利的金玉,环顾四周,他知道每个人都心怀鬼胎,这群人当中,有想要他拿起这块虎符的,也有想要替他拿起这块虎符的,可此刻,他唯独不知道那名站在皇帝背后的帝国之手,心中是如何作想。
百里瑾少不更事,肯定无法作出这般决断,也不会有人同意他这般行事,能把这块虎符交出来,只能证明一件事,那位头发灰白在东陆名声显赫的白帝之狐,山下白家的当代家主白螭,想让他拿起这块虎符。
身后时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他苦练已久的传音入耳,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将军,安心拿下即可。”
“我身为一个西南诸侯,走到今天,我知道有很多人心服于我,也有很多人有疑于我,玉叔衡不才,只是有幸和各国联手抗击过一次北境之灾,抢过一次头等功,孤身率军平了东南的巫蛊妖族,扫平了四周流民乱兵。这些都不足挂齿,如果可以,我更想回到西南的乡下。只是如今东陆局势变更,我们的皇帝稍未成长,天下大任,匹夫难当,如果一定要有人背负一切,我玉叔衡愿敢为人先,于危难中肩负重职,保我社稷山河太平!”
此言一出,文官纷纷再次拜服,年幼的皇帝双手捧起虎符交递到玉叔衡的手中,当玉叔衡接过手的那一刻众人齐声歌颂道:“山河太平!国运昌隆!山河太平!国运昌隆!”
祝贺声中时明默默的走到了玉叔衡身旁,看着那位在人群中始终沉默不语的白发男人,从袖袍中抽出一方锦盒打开,一瞬间光彩夺目的祥光笼罩在殿前。众人纷纷惊呼盒中美玉的质地和纹理,像是天上摘下的一朵彩云一般梦幻夺目,神圣不可触碰。
整块玉石保留了最大限度的原型,简单的加工便雕刻出祥龙盘运的形态。与之相比的金玉虎符在玉叔衡的手中暗淡的像个劣质的地摊货一般,繁复的刀工反而显得画蛇添足一般多余。
“陛下,这是和国最好的玉矿中产出的千年难得一遇的宝玉,名副其实的玉中皇帝,由天下最好的雕刻师宁大师雕刻,取名万象云天。臣见传国玉玺光华已逝,不负盛名,斗胆进献宝玉,承传传国虎符之名,光我白帝之威。”玉叔衡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伸手高举旧虎符,玉化的手掌一点一点的将其捏碎,挥手将碎片撒向通天直道的山下。
金殿前一片死寂,百里瑾呆呆的看着玉叔衡双手捧着他面前的那块迷幻人眼的宝玉,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一下子热烈掌声爆发在金殿前爆发,嘈杂的人群中百里瑾直视玉叔衡毫无波澜的双眼,呆呆的接过了那块新虎符。
西南谋士再次和白帝之狐相望,后者眼光微眯,很快就隐没在了人群中。
刺耳的鸦啼响起在楼宇间,黑色的身影扑腾着翅膀落在通天直道上,人们堵在道旁,看着洒落一地的玉石碎片,却无人敢上前拾取,乌鸦歪了歪头,看了看恐惧的人群,毫不犹豫的叼起一块碎玉乘风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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