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城东南十里之外,有一座大湖,因其湖面如同一只盘卧老鼋,又要一条入湖江水如蛇盘颈,所以从古时候就有人为此湖取名玄武湖。曾有多位仙家高人、游历道士在此湖摆卦观水,算得湖中有一物非凡间物。
消息流出,引得各路江湖人士前来探宝,对于那藏匿在湖内的仙家宝物势在必得,可结果是在一场动辄湖底大浪淘沙的全员大探宝行动后,众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仙家宝物了,连个洞穴遗迹都没有见着。
大费周折的寻宝人在咒骂那几个撒播谣言的蹩脚假道士以后,心里同时也给这个荒山野岭的野湖泊打上了“平平无奇”的标签。在这之后,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居住在周围的玄武湖名声骤减,不再兴盛。时至今日,只有少数几个脑子缺根弦的游历书生会在经过这边地区时打听一句,慕名前往者,更是少之又少。
“这位先生,前方就是玄武湖的奇观,百丈岩了,这玄武湖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来也奇怪,在这辽阔水域内,尽然连处湖心岛都没有,只有北部水域,立着这一根孤零零都百丈山崖,地势陡峭不说,连俺们村最擅长凫水攀山的猴娃娃儿,也没有爬到峰顶过。你说这四周山水平阔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座百丈奇峰,是不是很突兀?俺们村上以前有道士路过,说这百丈崖外形远看,酷似一柄大剑,所处位置,恰后又是玄武湖老鼋大颈之处。那道士说是什么来着?哦!说这座百丈崖啊!是一处镇眼,专门插在玄武湖的关键穴点,是镇妖神用的!但是先生你说,要真像那位道爷说的,这么大一柄山剑,怕是得天上天兵来才举得动吧?你说是不是!”
划船渔夫兴致勃勃的介绍着周遭景物,很快小舟便划至最佳的观景位置,从这片水域望像那座孤峰石崖,倒真是有几分剑形。小舟另一端坐着一位负笈书生,安静的端坐在船头,手中托着一杯山茶水,目光恬静的随着渔夫的指引望向那座山崖峭壁。
虽然书生全程没有对他搭话半句,但是渔夫依旧喋喋不休的卖力讲解着这玄武湖山水风光。没办法,谁叫人家给的多呢!在湖边靠打渔为生勉强渡日的男人,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银锭了,玄武湖水深域广,奇怪的是湖内从不出产大鱼,周遭渔村的生意,因此也不咸不淡。
这名书生,早些时候来到村里,点名了要找一个人载他去看一看这玄武湖内水色。出手极为阔绰,掏出的是一枚沉甸甸的白银。余大姚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般雪亮的银锭了,本以为这头等好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男人又是出了名的老实性子,村里大事从来不争,这一次,对方却在人群中偏偏点名要他驾舟。
余大姚想赚钱,可是不想赚昧着良心的钱,他认为这沉甸甸的大银锭,自己简简单单驾舟载着读书人游一圈,显然是不值这个价的。所以路上向来口才不怎么好的男人,也拼命搜罗着村里的一些乡野传说去讲给眼前的读书人听,不管是真的假的,他只管讲,都说只有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才会成为读书人,那面前这位先生,一定能辨明其中的真真假假。
真到了这千丈岩前,来者才能直面体会到这座孤山的压迫感,下窄上宽的山崖自下而上观望,给人一种天之将倾的压迫感。男人之前每每打渔途经此地,都会下意识绕开这块水域,生怕哪天这座百丈崖就塌了,不仅是他,村里的其他人,除了顽童,都极少涉足这片气息森森的水面。
“大叔,停一下。”读书人少见的向他提出要求,虽然心里不舒坦,但余大姚还是耐着那股子压抑感将小舟停下。心里还是难免嘀咕:这读书人,果然都好这口,不是孤山险地他们还看不上。
小舟在平静的湖面上微微转动,书生就这样在倾天崖壁下坐着喝完了一杯粗茶。余大姚以为书生终于要走了,哪知对方起身放在茶杯。转头对他摆了摆道:“就到这里吧,大叔你可以回去了。”
余大姚当即有些摸不着头脑,结巴道:“回,回哪?不是!先生你呢?啥意思啊?”
看面相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眉眼清秀,笑起来如山水墨画一般干净,他不再多言,背起行囊转身一步踏出,在渔夫目瞪口呆见了鬼的表情中背着沉重的书箱凌波漫步在水面之上。向着远处那座百丈孤崖大步而去。
余大姚甚至忘记了撑船,活到这么大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像传说中的那样踏水而行,对方几分钟前还跟他说过话。这般奇遇,当真不是在做梦!男人想着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胳膊一下子乌青,痛的他龇牙咧嘴。
抬头再看向那名读书人,此刻应该称之为仙人。已经到了崖之下,只见对方凌空一跃,开始踩着陡峭的山崖石壁平地而上,一步步向着崖顶攀升而去。
“真有仙人啊!”余大姚嘴巴张的大大的:“我累了个天!这大银锭子,真值了!”
男人转念一想,这银锭子是书生给自己的,立马摇头纠正道:“真不值了!得倒贴!”
书生很快翻身爬上了崖顶,此处远观大湖,如一片青色圆镜,湖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如月照银盘。书生登崖远眺,既是在赏景,也是在等人。不知何时开始一层大雾涌起在湖面,很快整座百丈崖四周已经被雾气迷绕。
书生颔首,临崖的一面白雾中脱相出了一道身影,青肤长须,金黄大眼,是一位脱胎近人形的锦鲤鱼精。眼见魍魉之物,书生并未感到惊奇,倒是鲤鱼精率先开口道:“若不是我不忍伤及那名淳朴渔民,早就将你掀翻在百丈外了。”
书生客气的掬手,依旧和颜悦色道:“晚辈游历山水,喜好登高揽胜,此番冒昧登上这百丈崖,还请玄武湖水神赎罪。”
锦鲤鱼精面色怪异,酝酿好的不客气言语稍稍放缓了些:“你费尽周折只为了登高揽胜?当年的那些道士修士,可不像你这般目的单纯。”
书生点点头,还是那般语气说道:“潋滟湖光景,已经看了;仙家之物,既然带不走,看一眼也便足矣,读书人和修行者一样,都忌讳一个“贪”字。”
“哦?想不到你还有些眼光!”鲤鱼精闻言当即有些惊讶,古往今来那般多的山上人,能够一眼认出身下这座百丈崖,就是传说中的仙家宝器之人,在他的记忆里可为数不多。
“既然已经看过了,就速速离去,别再打扰我的清静。”
鲤鱼精是孤僻惯的性子,喜清静不喜热闹,这百丈崖水域内多一个山上人待着,他都嫌挤。这位玄武湖水神深谙怀璧其罪的道理,一直以来都担心有觊觎这座仙山之人,从他还是条锦鲤误入这片水域开始,便身受这座仙山水域之下的剑气磨砺,在一遍遍剔鳞刮骨中的生死折磨中,暗暗享受着那孤崖水下石峰的灵气滋养,最终被折磨成了妖不妖仙不仙的水神模样。
玄武湖原本只是一片荒山野湖,不知哪天坠下的这座百丈石崖峰倒插进湖中,一日之内湖中死水一片,这为水神,便是应运而生活到最后的湖泊掌管者。不是他的实力有多强,是玄武湖水域内的竞争者,只有他一个,因此才受此机缘当上了一方水神,也算因祸得福了。
书生眼看鲤鱼精放话赶人,也不急着走,而是掏出一枚镇纸,示意道:“无妨,今日虽然是带不走,但做个印记,哪日需要用时,也好随叫随到。”
锦鲤鱼精看见那枚不凡镇纸,眼神瞬间变了味,崖下水面也变得惊涛骇浪,大浪拍崖起来。
“住手!没想你也是居心叵测之辈!休想妄图将这座百丈石崖峰据为己有!把你那封神印收起来!”
说着鲤鱼精便要抢夺书生手中的石镇纸,可奈何对方修为深藏不露,一个闪身便轻松躲开了鲤鱼精的飞扑。自幼成长在湖中的玄武湖水神从来没有竞争对手,因此对于自身实力也少有了解,此刻一番试探,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弱。
眼看书生闲庭信步的躲开他的飞扑,是他这个玄武湖水神若无物,鲤鱼精哭着给脸依旧不肯放弃挣扎。若是书生在这座山崖顶上印下那枚封神印,那从今以后这座山崖相当于便有了主人,他这个玄武湖水神,随时都可能看着怀中的仙山离他而去。
手中高举那枚封神印镇纸,光华流转,年轻书生刚要一掌拍下,不料山崖一阵晃动,百丈高的孤崖如同遭遇地震一般摇晃不止,周围山水确实一番平静。这般异象,害得书生一个踉跄没有站住,山顶二人齐齐四下张望,唯恐再有异变发生。
浓雾之中一道小山般大小的脑袋探了出来,一颗巨大的马面牛头,皮肤青金,面容狰狞,宛若千丈恶鬼,那道巨大的身影虚实不动,看起来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
可牛头喷出来的灼热气息,实质且高温,几乎一息就要将鲤鱼水神给烤干。年轻书生在看见牛头马面的第一眼,便已经跌倒在地,不是因为其模样骇人。而是那道山巅一般的身影所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这个已经攀爬到半山腰之人更真切的感觉到了绝望。
巨大恶鬼牛头没有多余废话,开口粗气喷在玄武湖水神脸上,声如滚雷阵阵:“玄武湖小妖精,你爷爷借你百丈石崖峰一用!”
一道热气喷出,将二人吹飞至远处湖水中,探出水面的二人眼睁睁看着浓雾中隐隐有万丈高山般大小的身影弯腰,将那孤崖石壁硬生生从水中拔出,湖水惊涛骇浪翻滚,百丈崖带起的巨浪一个浪头打在二人脸上,在抬头时那道身影已经消失,百丈高的孤崖石壁隐没在远处天边的云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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