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不经意撩起眼皮望去,对上了沈夫人那双宛如淬了毒一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挂在腰间的玉佩看。
也是难为沈夫人了,隔了这么远,还能一眼看清楚,也不枉丹娘特地着这一身浅墨微蓝的衣裳,更能衬得这块玉佩,玉质清洁,虽不是什么上等货,但胜在上头的雕花精巧别致,戴在身上倒显得愈发平易近人。
人群中,有未嫁的姑娘瞧见了这块玉佩,惊叹上头的花纹样子,忍不住与丹娘说多了几句。
丹娘笑道:“我也不知这上头的花纹是怎么来的,大约是工匠巧思,我也沾了光罢了,你若是欢喜,我送你可好?”
说着,就要从腰间解下那玉佩来。
那姑娘忙羞得脸蛋通红,由身边的母亲一把拽过去:“快别闹了,这位是抚安王府的夫人,小女娇惯坏了,就爱个新鲜贪馋,夫人见笑。”
“哪里话,这姑娘瞧着天真烂漫,可爱的紧呢,我瞧着欢喜,今日又是好日子,瞧见了这么好的姑娘,爱都爱不过来了,如何还会笑话?这位夫人尽管放宽心。”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又说笑一番后,主家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开席了,邀各位太太奶奶、小姐夫人入席。
恭亲王府的满月宴办得低调又不失奢华。
尤其是桌子上的菜色,瞧着与寻常宴席上的差不多,尝起来才知晓,这是人家府上培养多年的大厨才有的手艺。
一口下去,
鲜甜回甘,口齿留香。
丹娘忍不住胃口大开,吃了个半饱才堪堪停筷。
又有其他女眷举杯敬酒,她少不得一一回了过去。
直吃得半酣,脸颊微烫,丹娘才又继续举箸。
这会子刚好上来了一碟子春笋炖火腿,鲜香扑鼻,当真是好吃的叫人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她一面吃一面胡思乱想:什么时候能叫冯妈妈过来恭亲王府跟人家的厨子学习一下就好了……
正想着,身边忽而多了一个人。
一抬眼,正是沈夫人。
原来,不知何时,沈夫人与丹娘身边的女眷换了个位置。
“太太可吃饱了?”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问。
沈夫人的嘴角微微上扬着,瞧着在笑,眼神却冰冷:“我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轻的媳妇子,吃什么都得味儿。”
“那倒是,媳妇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正经王府里的好菜当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丹娘刻意没有放低声音。
这话席面上的人都听见了。
恭亲王妃刚好过来,听见这话,忙笑道:“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厨房给你再备一份,你带上回去慢慢吃。”
“那敢情好,这殊荣单我这一份,可不许旁人来抢了。”
众女眷又笑得不行。
尤其廖夫人,眼泪又笑出来了:“你这脾气直白,倒是与我有几分相像。”
一旁的英国公夫人接过话茬:“你少在这里占便宜了,你瞧瞧人家水灵模样,你就是再生一回,也捡不着这样的好皮子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这位曹秦氏与周家交好,且廖夫人也与周家关系颇深,两人因此甚是投缘,今日周家没能来,反倒把她们俩凑一块了,有说有笑的,欢乐得不行。
丹娘摆摆手:“都怪我太好了,叫两位长辈这般争抢,回头我轮流去二位家里做客便是。”
沈夫人见丹娘如此受欢迎,那些个女眷无论年纪、辈分都爱与她说笑,倒把自己给晾在一旁,心中的酸涩愤怒可想而知。
待四周闹腾结束了,沈夫人才又压低声音:“真是瞧不出来,你还有这般本事,哄得这些个高门贵妇如此高兴。寒天是个正经的读书人,怎么就……叫你养成这样吹捧的作风来了?”
擦擦嘴角,丹娘摆好了面前的碗筷。
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也说笑够了,刚好有力气腾出手来料理身边这个麻烦。
“瞧太太说的,我这不是跟太太学的么?太太从前不也是这样在那些宴席间八面玲珑?我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想叫婆母这般受累,自然要学这些个才是。”
沈夫人被噎得不轻。
目光往下,又落在了那枚玉佩上。
这会子,沈夫人已经很清楚,自己手里的那一枚肯定是假的,丹娘身上戴着的,也多半真不了。
只是再一见这熟悉的花纹样子,难免牵扯那一段多情的往事,她百感交集,却又无法说出口。
“你这牙尖嘴利的,我说不过你。”她深吸一口气,
“你这身上的玉佩瞧着倒是很眼熟。”
“太太也觉着好看?”丹娘笑道,“我随便在外头买来的,当初就瞧着这花纹样子别致,倒与旁的不一样,这才戴着图个新鲜。”
“说起来,这花纹多半是诉情来着的,我平日里戴着去参加什么满月宴啊、喜宴啊、寿宴之类的,那还算得当,若是要去什么宫宴,或是更郑重些个的场合,怕是就不合适了。”
她边说边拿起那枚玉佩,置于掌心,轻轻把玩。
眸光略显轻蔑,抬眼间可把沈夫人刺得不行。
“太太您说是吧?这些个儿女情长摆到明面上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况且这玉佩当真是不怎么样。”
沈夫人怒火中烧,腾地一下起身离去,竟一个多余的字都不留下。
丹娘轻笑,目送着她离去。
——这就忍不了了?
怪道是她珍藏的宝贝呢,连这一点点质疑都忍不了。
这下丹娘越发好奇了,这玉佩的主人到底是谁?
还有……沈夫人在外头心心念念的那个相好,又是谁?
沈瑞当真不是沈家的骨肉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充斥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沉浮,随着沈夫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渐渐平息。
回到马车上的沈夫人双眸赤红,满是愤怒:“贱人,贱人!!”
一双手互相绞着,戴着的宝石戒指几乎要割断她的肌肤。
可沈夫人却好似半点感觉不到。
直到春月进来,惊讶道:“太太!!您怎么到这
儿来了,奴婢还在里头找您呢!太太……松开些,仔细手疼!”
沈夫人这才回归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通红的眼眶噙着泪,里头盛满了愤怒。
春月不知内情,还道是自家主子在席间受了委屈,忙安抚道:“太太别气,凭他是谁,敢这般怠慢太太,怕是大奶奶也饶不了他!太太还是仔细些个,保重身子才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替沈夫人轻轻顺着后背。
“我哪里还能指望她?”沈夫人冷笑两声,“如今她都要逼死我了,我若还指望她,岂不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好好好,好你个沈宋氏,你既已知晓,那就别怪我留不得你了!!”
说着,她的眸光里一片狠厉,眉宇间满是狰狞。
这模样吓坏了春月。
丫鬟如何能知晓主子的心事,只能惴惴不安,缩在一处,只求着别牵连到自己便好。
沈夫人这一趟可把自己气得不轻。
丹娘这一招,并未真的给她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但却实打实地揭开了她心底一片疮痍。
回去后,沈夫人便病倒了。
这一次是真的病了。
不带半点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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