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乔仕杰对我如此谦恭，心里觉得好笑好玩，故意用老学究的语气说：“天下人人皆乐于为师，而甘为学生者寡。犹若汝此等富商巨贾，仍持谦逊之态，大业可期。”
“真是至理名言，这是哪位贤人的语录？”侧头看向身边的徐平，“徐平，把这段话1字不差记下来，过后找个书法家写成条幅，裱好，我要挂在办公室当座右铭。”
我闪动眼睛，“郑子之言。”
“郑子——怎么没听说过，是哪朝哪代的？”乔仕杰眼中充满求知欲。
“现朝现代的郑子，郑家的子孙，郑瑞僖是也。”我“扑哧”1下笑出声来。
“你郑科长呀！那，我也要写好，裱好，挂在墙上，作为鞭策。”笑嘻嘻地看看我，话锋1转，“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你进门不谈工作，闲逛1圈，还这儿摸1把，那儿用1下，怎么活像1个风水先生？”
我立即就坡上驴，眯起眼睛，大拇指依序捻着小指、无名指、中指和食指。“转1转，看1看，就看出你面前有3愁。”
“啊，你道行那么深？说说看。”
“1愁工作无序，2愁管理粗放，3愁人浮于事，对也不对？”
“对呀，快讲讲，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要说，还得从你说起。你是个做事1丝不苟的人，对不对？”
“依据是什么？”
“不仅你的办公室整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喝完水后，习惯性地把茶杯规规矩矩放在右手边固定位置。对这样的生活琐事，都如此严苛要求自己，那么对公司的任何细节，肯定放在心上，追求完美到极致。”
“千真万确，现在公司院子里粗细均匀、等行等距的泡桐树，是我当年用皮尺1棵棵量着买来，1个坑1个坑测量好栽下的，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好极了。”
乔仕杰1听我这话，脸放异彩，“我就是这样做事，这样管理公司的。”
我故意端着架子说：“这正是我判断你‘3愁’的依据。”
“这算什么依据？”
我在桌面上摊开左手掌，用右手食指弯起左手的食指，“先说你1愁工作无序吧。这么整齐成排的树下，堆着木包装箱、纸箱子等废弃物，已经妨碍到员工进出冷库和生产车间，你难道看不见、不上火吗？”
乔仕杰放下脸，“唉，愁死我了，见1次说1次，员工们就是记不住改不了，1忙起来，随手1丢。”
“由点及面，我断定公司的生产环节，员工们也是随随便便，你搬货撞我，我送库碰你。这道工序干完了等活，下道工序的活已经挤成疙瘩，口角纷争不断。”我显得颇为自信。
“你粗略走了下车间，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这个先生不但给你算出来，还免费送你1些破解之法，3个建议：1是将你的院子按照储存、备用、废弃物品类别进行功能分区，专物专存，专人负责。2是按照行车原则，分左右道进出冷库和生产车间。3是按照每道工序的工作量，合理配置员工人数，怎么样？”说完，我抬眼望着他的反应。
乔仕杰激动地握拳轻捶下桌面，“嘿，真是鼓不槌不响，这么简单的生产秩序，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保持住先前姿势，再用右手食指弯起左手中指，“再说你的管理粗放问题。蔬菜腌渍加工车间的工作服，是蓝色的吧？”
“是。”
“那果蔬冷冻车间的，就是白色的了？”
“嗯。”
“在员工宿舍门口，歇班的员工把两种工作服，或1起搭在绳子上，或1起堆在台阶上，腌渍加工车间无所谓，可冷冻车间，会不会把腌渍菜的酸腐味，带进车间呢？”
“那自然。”
“冷冻出来的果蔬，会串成什么味道？”
“我说怎么有客户使用后，反映有股怪味，原来如此。”
我照葫芦画瓢再弯起无名指，“最后说说你的人浮于事。你公司安排有专职搞卫生的人吧？”
“我对办公楼卫生环境，1向要求严格，专门安排了两个人。”乔仕杰很以此为傲。
“我上楼1摸楼梯，弄了1手灰。到厕所1看，小便池上1道道水锈，周遭湿乎乎的尿碱泛白，洗手池满是污垢，3个水龙头只有1个能出水。”
“这些地方，我还真没注意过。”乔仕杰的话音，软细得如蚊蝇舞动之声。
我看眼他惭愧的表情，心中毫不怜悯，继续穷追猛打：“如果上了年纪的老板，来和你谈生意，扶下楼梯弄1手灰，上个厕所沾1脚脏，会是什么感受，这买卖还能谈成？不要小瞧1个厕所，那是综合展示你公司员工素质和管理水平的重要场所。”
“听君1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这1说，我如梦方醒，再加上前几天风水先生给我说的转运法子，公司今后1定会顺风顺水，大发展起来。”乔仕杰虔诚地说。
“风水先生跟你说的，是什么好法子？”
乔仕杰向窗外望望，底气提了起来，“说我公司大院直通门前公路，能发财不能守财，要我在进门的地方，摆3只石羊，能3阳开泰、否极泰来。还说我5行缺金，要在办公楼前，摆上1对铜狮子，这样可威震8方。”
我不置可否地“哼”1声。
“郑科长，人家把我和公司的事，说得可准了，不由不信！”乔仕杰见我怀疑，特意强调1句。
“地理风水和5行8卦，我曾经粗略研究过，觉得这是两门科学，讲的是人、自然和社会之间的关系和规律，不是迷信。后来被1些江湖术士披上神秘色彩，罩上1些唬人蒙人的套话，拿来算命、断吉凶，纯粹是为了骗人钱财混饭吃而已。”
“我觉得人家先生道行很高，我的1些事说得有鼻子有眼。”乔仕杰信服地说。
他的愚昧引起我的兴致，便成心拉开1副和他据理力争的架势，“你仔细想想，当你和他人相互谈论起人生经历，尤其是苦难的日子，是不是似曾相识。人生经历百分之9十是相同相似的，差别只有百分之十。凭你的人生经历，要你去推断1个人，蒙也能蒙对十之78，何况1些江湖术士事先还会耍些手段。我不精通5行、相面之术，凭知识和经验不也照样算出你公司有‘3愁’吗？”
乔仕杰仰头望着洁白的屋顶，好1会儿才说：“你说得也在理。”
也在理，我心里重复1句。噢，这还是没有让他心悦诚服啊，看来，我需要乘胜追击，“地理风水讲的是顺通问题。风顺通而走，水顺通而流，人顺通而行，财顺通而进。顺则畅，逆则阻，道理浅显易懂。至于5行，讲的是辩证法中的对立统1关系，世间万事万物，都存在相生相克、对立统1关系。人和自然，自然和社会，社会和人，都是科学的对立统1矛盾体，相互和谐起来则同兴，相互对立起来则共衰。这听起来有些抽象，不好理解，拿你公司经营来分析1下就清楚了。”
“公司经营中也有5行？”
“当然。在公司经营中，你认为最重要的是哪5个要素？”
“首先得有我这个老板吧，得有经营的产品，再就是资金、员工，生产的东西得有人买呀，对，是市场。”
“按你说的，我排下5行。1个基本常识，没有老板就没有公司，老板是公司之母，而土是万物之母，老板当属土。公司运行要有1定资金，资金为金。5行中讲，水具有滋润、钻研的特性，这种特性也是公司每名员工应该具备的，员工属水。木纳水土之气才能发育和舒张，产品需要员工生产才能成型，产品属木；火的特性是发热、升腾，谁不希望自己的产品在市场上红红火火，市场为火。董事长先要有资金，然后雇佣员工，员工生产产品，产品卖进市场，市场赚的资金落入你董事长腰包后，再开始新1轮运行，循环往复。这不正是5行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周而复始的道理吗？”
“哎呀，你这1说，真是让人拍案叫绝。佩服，佩服！”
“你先别忙着佩服，这样的良性循环，只有你公司每个要素都相互顺通协调的情况下，才能实现。当中如果发生任何断层，公司就会江河日下，直至1败涂地。按照5行属性，你接下来的经营之道，是，是——”
“是什么，怎么说着说着卖起关子了？”乔仕杰那渴求的眼神，像极了饿汉见到美食的模样。
我看着乔仕杰，捋了捋不存在的山羊胡子，平伸出右手，抖了抖。
“郑科长，这是什么意思？”
黄小勇笑着说：“乔董事长，你是真听得入迷，还是装糊涂？给卦钱呀。”
“噢，也是，到这时候不给钱，大师就该说‘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了。给，1定给大师封个大大的红包！”乔仕杰笑着大声说。
我跟着笑起来。“土要厚，你董事长要宽怀对待员工，对待和你接触的任何人。金要固，资金没准备好，绝不轻易开辟新渠道，绝不盲目扩大生产。水要流，要为员工提供充分发展空间。木要秀，产品始终保持独树1帜。火要旺，乔董事长理顺了土、金、水、木的关系，好老板领导、资金稳定供给、员工积极向上和拥有1流产品，你的市场再不火，天理都不容。”
乔仕杰站起身使劲鼓掌，在座的其他人1起鼓掌。
见此，我心情更加愉悦，“乔董事长，既然你这样给面子捧场，那——我加送你1套老板秘诀：3等老板转厂房，2等老板跑市场，1等老板泡茶汤。”
乔仕杰坐下来，睁大1双无知的眼睛看着我，“这，这，这怎么讲？我每天1上班都要围着厂子转1遍，就这样仍不放心，空闲的时候还要角角落落走1走。照你这么说，我才是个3等水平的老板？”
我抿住嘴，不容置疑地点下头，“现今，你公司的规模水平、市场品牌已是国际、国内有名，全省知名，这给你带来崇高荣誉、高额利润的同时，也意味着公司生存发展环境更为复杂艰险，不仅要直面国际国内市场、非市场的激烈竞争，而且要迎战区域内1些同行的恶性贴面肉搏。市场竞争是你死我活，1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你作为董事长，把公司类似‘转厂房’这些日常管理，类似‘跑市场’这些具体业务，统统交给你的负责团队和中层干部，而集中精力来把控公司发展大方向，谋划公司竞争大战略，把公司领进、导入十年、百年发展正途，才该是1等老板，才是你的职责选择吧？”
乔仕杰“嗯”1声后，频频点头。
“从当前我已知的经验来看，1等老板不是在大办公室里坐出来的，在1定程度上说是‘吃’出来、‘喝’出来的。和高层次的人多接触、多聊天，不仅能收获彼此感情，更多的是获得信息，获得你发展机遇的信息，获得你发展大势的信息，获得你意想不到的这信息，那信息。信息的财富价值是不是大到不可估量？”说完，我端起茶杯喝口水。
乔仕杰的两手手指紧紧交叉在1起放在桌上，身子如同1座雕像稳稳坐着听完我的话，“这我深有体会，千真万确！郑科长，向你保证，接下来，这1等老板我当定了！”
乔仕杰很是激动，在酒桌上不断说着下1步的工作构想，不停地给我敬酒……
回单位的路上，黄小勇羡慕地说：“科长，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对企业经营说得头头是道？”
我压了压酒气，“无他，平时多学习、多积累，临来之前再针对该企业情况、该行业发展形势、产业政策、市场前景来个突击加餐，自然可以侃侃而谈。”
“能修炼到你这种无事不通的程度，我觉得太难了。”
“1个日理万机的老板，在你进门时照个面，也就尽了礼数。甘愿坐下来听你白话，肯定是想从你这里获得1些感兴趣的东西。我们讲业务，不如他精，但我们讲管理、讲政策，他1般不如我们站位高、视野宽。他是站在自己的公司看自己，我们是站在全市众多企业肩膀上看他。”
“嗯，是这么个理。”
“管理观念在急速更新，新的政策规定层出不穷，有作为的老板，哪个不想跟上新管理、新政策步伐。他们有这方面的需求，我们恰恰有宣导服务的职责。利用发挥好我们在管理、政策方面的优势，就能获得老板尊重，打开工作局面，开创出自己的1片天地。傻小子，昂！”我握起拳头，捅捅黄小勇的腰。
黄小勇梗着脖子说：“狐狸本就狡猾，1只有思想的狐狸，还不狡猾成老仙。就算世上顶尖猎手遇到，都要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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