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学习已经紧张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从周1到周6要连续住在学校,期间只有1天中午让回家再取下在校吃的干粮。
我的学习紧锣密鼓。
爹筹划盖房子的事也在紧锣密鼓。
在台子垫好、夯好之后,爹开始盘算打坯的事。
姐带着半岁多的雨荷来看爹娘,听爹说起打坯,接过话来:“爹,我和你打吧,能不破费就不破费了。”
爹有些犹豫,“这么累的活,你能吃得消?”
姐拍拍肩膀,自信地说:“1点问题都没有。”
第2天早饭后,爹把打坯用的工具逐1清点,装在小推车上。
坯模子。1个长方形的木头框子,1头固定,1头敞着口。
活动挡板。坯模子开口部分,靠里的1块板,为便于开合,做成活动的。
圆木卡子。卡在坯模子开口处外沿,用来锁住坯模子。
垫板。比坯模子稍宽稍长,打坯时垫在坯模子下。
坯杵子。用青石做的,像个瘦长的斗,上面稍大,底面稍小。青石上面中间开有1个深深的圆槽,结实地嵌进1根带横柄的竖木。
姐把雨荷围裹好,放进1个长篮子里,把篮子架在小推车上。
爹又放了两把铁锨在上面。
姐稳稳推着小推车,和爹走向大队西洼1块闲散黏土地。
到了事先选好了的地方,姐把装着雨荷的篮子放在小推车下,把褂子脱下来搭在小推车上,为雨荷遮阳。
爹把1切准备好后,骑站在坯模子的两边。
姐把表层的干土清走,开始铲土,填入坯模子内。
随着姐1锨1锨填土,爹不停地用脚踩着、抹着,直到土高过坯模子1些,1手提过石杵放在模子里的土上,往两个手心啐口唾沫,浑身较上劲,1边双手提着石杵有节奏捶打着土,1边以两个脚后跟为轴,左右前后摆动着。78下后,觉得捶实了,提口气,轻轻用石杵“哒哒”磕两下坯模子的两个边,使模子板和土坯分离开来。把石杵放在模子旁边,跳下来,顺脚倒踢掉模子后端的卡子,退两步弯腰掰松模子板,向前推1下,把模子竖立起来。
姐把铁锨立在土里,靠前拿掉活动挡板,双手吃劲托起土坯,码在地边1块平地上。
爹用铁锨刮1下底板上的湿土,铲1点干土撒在上面,放好模子,塞上挡板,扣好卡子,骑站在模子两边。
姐回到取土位置,开始1锨1锨向模子内填土……姐和爹互相标着节奏,重复着填土、捶土、成坯、码坯过程。
爹累得汗流浃背,姐累得腰酸背痛。
“不行了,得歇下喘口气。”爹靠近雨荷篮子边,1屁股坐在地上,点上烟袋深吸几口。
姐双手叉在腰上,东扭1下,西扭1下,“这还真是个累活。”
雨荷乖乖躺在篮子里,吃着手,翘着两个脚丫,自己哄着自己玩。
爹乐呵呵地瞧着雨荷,“现在看起来倒挺乖,可雨荷眉宇间那股英气,长大了,嗨嗨,这暴脾气1定不在你之下。”
姐把雨荷抱起来喂了会儿奶,放回篮子。从布提兜取出毛巾裹着的奶瓶,拧开盖,倒出点水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拧好盖塞进雨荷手里。“我因为这暴脾气吃了多少亏?雨荷可不能这样。”
“人从小能看到老。你爹这眼光,什么时候看错过?”
“嗯,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长大了是好是赖,都得看她自己的造化。”姐爱惜地用手指拨1拨雨荷的小脸蛋,“是不是呀,闺女?”
雨荷吐出奶嘴,双手抱着奶瓶晃1晃,两个小脚丫蹬1蹬,小嘴1咧1咧地笑。
勉强对付到中午,爹摇了下脑袋,“瑞俪呀,我看咱爷俩干不了这活,还是找壮小伙子干吧。”
姐攥着拳头捶着后腰,“我也觉得够呛。咱爷俩别是活没干多少,再累出个好歹,是有点不值。”
下午,爹骑车到姑奶奶家,请两个表哥过来帮忙打坯。还借些钱,在相邻的蒙庄大队预定了红砖。只要红砖1到,立马开工盖房。
爹1有空就叼着烟袋,笑眯眯地围着宅基地转,美美地想,等房子1盖起来,老大成了家,自己算了了1桩心愿,完成了人生1大任务。
狗剩叔很是羡慕,“天豪哥,老大这要顶家了,你这享福的日子数着手指头就到了。”
“且歇不了心,后边1个顶着1个呐。等后面几个有了出息,才能真享福。”
“没问题,孩子1个比1个争气,就等着享大福吧。”狗剩叔恭维着说1句,转头看眼土台子提醒道:“天豪哥,你这房子得抓紧盖啊,雨季1到可就麻烦了。”
“可不是,正着急呐,砖钱交了1个多月了,砖窑排不上,给不了砖。入伏前房子盖不起来,地里的土坯让雨1淋,都得成了1摊烂泥。”
“你还不知道吧,蒙庄窑场的场长,是张武义书记的表外甥,你找下书记,准管用。”
爹茅塞顿开,原来迟迟拿不到砖,又是张武义捣的鬼,随口应道:“那我去找找他。”
爹回到家,1声不响地抓着板凳,坐在猪圈边,1口口吐着烟圈。
娘看到这情景,知道爹在想事情,做起活来更加轻手轻脚,生怕弄出动静打扰到爹。
爹觉得这事棘手,跟窑厂来硬的肯定讨不到便宜,弄不好,这砖会彻底泡了汤。来软的吧,手头没钱,满足不了场长的胃口,结果必然是肉包子打狗,狗没啥事,包子白没了。自己拿张武义也没办法,人家1推625,死不承认从中作梗,只能自讨没趣……
买来不久的小猪崽,因为是娘经常饲喂,跟爹生疏。见爹拿着烟袋在板凳上磕打烟灰,以为要打它,慌乱地从满是泥水的圈坑里,沿着台阶窜上高台。台阶光滑,1条前腿硬生生打了个9十度的弯,痛苦地“吱”1声,卧在角落,瑟瑟发抖。
爹从板凳上站起身,抓1把野菜扔过去。
小猪崽看见菜,迅速起身,1瘸1拐地拱着、嚼着,完全忘记了恐惧和伤痛。
爹灵光1现,1拍大腿,“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这事成了!”
小猪崽哆嗦1下,看了看爹,继续低头吃着菜。
晚饭后,爹找到张武义家,商议买砖的事。
张武义正心烦意乱,“娘,你看你得什么病不好,偏偏得这个不碍吃、不碍喝,整天臭烘烘的脓疮。不给你看吧,街坊4邻笑话。给你看吧,搭钱赔工夫,就是不见好。哪点对不起你了,这么往死里折腾我?”
他娘倚坐在炕角,低头合着眼,大气不敢出。
爹看了1眼老太太,“张武义,你娘腿上的疮有半年多了吧?”
“可不是吗,找遍了周边的医生也治不好,愁死我了。”
“这样,我负责十天内治好,你给我把砖拉回来,怎么样?”
“天豪哥,你真能治我娘的病?你要3天把我娘的病治得见好,我打包票,1准把砖给你拉回来。”
爹站起身,1拳砸在身边的躺柜上,“1言为定!”
张武义的爹正坐在板凳上抽烟,听到“咚”的1声,吓得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见爹要走,忙说:“天豪,这就走啊,有空常来坐坐。”
爹“嗯”了声,头不回地走了。
我中午回家取干粮,听爹说起给张武义的娘治脓疮的事,倍觉新鲜,“人家医生都治不了的病,爹,你却能药到病除?”
“张飞吃豆芽,这是小菜1碟。”
虽然爹话说得底气十足,可我打心眼里不相信。
赶巧有1天晚上我在家。晚饭后,爹没有胳膊夹着烟袋出去串门,而是在院子里拿来从地里捡的、洗净晾干的1小块红陶瓦片,在柜子里翻出姐姐剪下来的1缕头发,在堂屋拿着香油瓶子、碗和火柴,快步走进姐曾经住的小套间。
透过门缝,我看见爹先把头发在碗里烧成灰,再在地上把陶片敲碎碾成面,捏进碗里,又从裤兜摸出两个茶色的小瓶子,贴着碗边倒出1些黄色、白色的粉末。盖好瓶子盖,塞回裤兜。拿起香油瓶子,拔开木塞,慢慢向碗里倒入1些香油。放下香油瓶子,塞好木塞,把右手食指伸进碗里轻轻搅拌均匀,而后抹在剪好的5块纱布药棉上,用油纸1块块分别包好放在1边。3下5除2收拾利索,拿着纸包、香油瓶子、碗、火柴拉门走出来。见我站在门边偷看,厉声喝道:“这有规矩,不许偷看偷学!”
我吓得缩缩脖子,“嗯”1声。
学习,再学习,1晃1周。唯1盼着的,是周日在家玩1天。
周日早晨,爹喊我:“瑞僖,别睡懒觉了,咱家新房子盖好了,快去看看。”
“这么快?”我1听,撩开被窝站起来,穿好衣服,跟爹去看新房子。
房子是内坯外包卧砖的5大间,大窗户、大开门,宽敞气派。“爹,真大,真漂亮!”我赞叹不已。
“爹还行吧?你们只管好好学习,1切交给爹,准给你们干得漂漂亮亮。”
“真没想到,这么快盖好了。”
“还不是你爹我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给张武义他娘治好了腿。”
“爹,你还是神医啊?”
“什么神医?你舅奶奶去世的时候,把专治大腿以下烂疮的偏方传给我,没想到,这回顶上用了。”
“爹,你把偏方传给我吧。”
“那可不行,有规矩,只有我快死的时候,才能往下传。你舅奶奶让我在她床前发了毒誓。”背着手,嘴里叼着烟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娘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砖头碎坯,不时看爹1眼,“为盖房子,借了1屁股债,还这么臭美。”
爹把烟袋握在手里,自信满满地说:“反正这个家有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都不用你们操心。”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新房,和爹1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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