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璃月那会儿出了门又觉得自己恶作剧,见时候太晚,特地回家拿了一包饴糖又回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人花言巧语的。
她哼了一声,问:“先前答应我什么?”
这架势明显是兴师问罪的。
但赵容与十分受用。
于是先主动道歉:“近来事情繁杂,不该不遵医嘱。”
凤无涯对他无可奈何,但乔璃月不一样。
赵容与先乖乖的认错,又跟她讲:“实在是……太多事情了。”
新君还没登基,先要收拾那些烂摊子。
桩桩件件都压在了他头上,若是赵容与不管,又能丢给谁?
他的苦楚,乔璃月其实都懂,闻言自己先心软,又抓着他的手,轻声说:“但你不该不顾及身体,便是……为了我呢。”
若是没有希望倒还罢了,可凤无涯跟她说,如今赵容与只要不作死,至少能陪她二三十年。
那都是偷来的日子。
乔璃月一天都不舍得让老天爷提前收走。
说这话的时候,乔璃月不由得红了眼,这半年多的担惊受怕,如今都在一双含情眼里。
也让赵容与的一颗心瞬间酸软了下来。
“月儿,对不起。”
他这次道歉的真心实意,手指抚过去她的眉眼,声音里也带着点未曾言说的恐惧。
“我只是害怕,怕没有做好。”
若他不是皇帝,那么大可以跟乔璃月从此自在逍遥。
可他是,他搅弄了风云,将北越掀了个天地,那他就要对百姓负责。
所以,他需要事事都做好,他当然知道自己对乔璃月的重要性,可当百姓跟眷侣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赵容与就倾斜了。
百姓为重。
乔璃月知道他,嗯了声,弯了弯唇:“赵容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当初他支撑着风雨飘摇的北越,如今依旧如此,她知道这人的抱负,从不在意自己被排在什么位置。
她只是觉得,赵容与活得久一些该多好。
“不止是为我,也为了百姓。”
那日赵容与抱着人,轻声应诺说好,之后便是再上心,也到底给自己留了一份余地。
这条命不止是百姓的,也是乔璃月的。
他总得多留点时间,好对得起她一腔情深。
……
赵容与是正月登基的。
而在登基大典之前,是送到乔家的圣旨。
册封乔璃月为皇后的圣旨。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半点都不意外,倒是乔璃月,在接了圣旨之后,夜里就见到了爬墙来的新君。
冬日天寒地冻,他穿的挺厚实,倒是半点不影响爬墙的速度。
见了人,还要先问一句:“乔小姐,我能进来么?”
乔璃月心说你如今对乔家如同无人之境,倒是好意思问我。
但眉眼里还是带着笑意,反问:“我若说不行,你还来么?”
赵容与便跟着笑了起来。
他大摇大摆的进了门,才说:“不行。”
毕竟赵容与这人不要脸。
且还能十分得意的讲:“我来见未过门的新娘子,谁也拦不住。”
乔璃月嗤笑,问:“是吗?果然做了皇帝不一样,都能直接下诏了。”
她眉眼里带着骄纵,分明是挑衅的,但那点笑意却是泄露了出来。
结果就见赵容与神情都带了点可怜劲儿:“你反悔了?”
他捉着人的手,故意扮可怜:“是你先答应过的。”
的确是答应过的,早先在边城的时候,有一次战事吃紧,赵容与走之前,揽住了乔璃月。
“若此番我回不来……”
他那时候眉眼里都是渴求:“你别等我。”
明明是想要跟她厮守终身,说得却是别等我。
乔璃月当时说什么呢?
她搂着人的脖颈,在赵容与的嘴角落了一个吻。
她说:“赵容与,你若是死了,我为你守寡,你若是活着回来,我就跟你拜堂成亲。”
从此他们生同衾,死同穴。
也是那句话,让赵容与活了下来。
活下来,与她成亲,与她从此夫妻恩爱,白首到老。
这会儿人神情里都是委屈巴巴,明知道他是装的,乔璃月还是忍不住弯唇笑。
“哦,我何曾答应过?”
下一刻,赵容与手指就勾上了她的脖颈,勾出一条细细的链子。
而那上面,是被体温暖的温热的扳指。
赵容与的,被乔璃月贴身佩戴。
“定亲信物在呢,你还要抵赖?”
他声音里带着戏谑,手指摩挲着她的脖颈,也让乔璃月的脸颊有点红。
“登徒子。”
她拍了下赵容与,又喟叹一声:“算啦,我认命了,谁让我就喜欢登徒子呢。”
一句话出,眼前人眉眼弯弯的笑。
也让登徒子险些克制不住。
但赵容与还是克制住了,最终盯着乔璃月一夜,看着人在自己怀中安稳,他自己则是感叹怎么就度日如年了?
幸好日子还是过得很快的。
到了登基那日,乔璃月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但她其实连梦都没来得及做。
因为今日帝后同日大典,她在寅时初就已经被叫了起来,皇后的服饰繁琐,规制更不可马虎,只苦了乔璃月,整个人被折腾的昏昏沉沉。
直到她瞧见了赵容与。
像是变戏法似的,在乔璃月给他行礼的时候,他扶住了乔璃月,在她掌心塞了一块饴糖。
“甜的。”
他声音很轻,在无数双眼睛里,跟她交换了一点点小小的秘密。
但是饴糖很甜。
乔璃月后来含着那块糖,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甜意顺着喉咙,一路落到了心里。
而她跟赵容与的手,始终交握着。
他遵从祖制,但又打破了一部分制度,坚持要与她一同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乔璃月从不必落他身后半步,她跟他,从来都是并肩前行的。
只是,白日里的肃然新君,到了晚上,就摘了那一层皮。
乔璃月平常不大喜欢被人伺候,今日实在是遭不住,顶了一天的凤冠几乎要将脖子压折,幸好丁香崖香伺候的顺手,等到她沐浴更衣,崖香又给她揉捏舒缓之后,才觉得人缓了过来。
而后就看到了进门的赵容与。
丫鬟们见了他倒是不怕,笑吟吟的行礼告退,将偌大的寝殿,留给了二位新婚之人。
乔璃月寻常也跟他同处一室过,但今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点别扭。
大概是龙凤烛照亮了室内,又或者是赵容与这一身玄色喜服将他的眉眼都映衬的有些陌生。
乔璃月下意识的攥了攥手指,就见赵容与朝着她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直到在乔璃月的面前站定。
却又在她的面前半跪了下来:“今天崴脚了?”
他的话,让乔璃月楞了一下,赵容与已经捏住了她的脚腕,轻轻地揉捏着。
乔璃月这才想起来,的确崴了一下,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还是赵容与抓着她,才没出丑。
但是当时百官们都不敢抬头,无人看见。
她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儿,只以为脚疼是因为走路太多。
这会儿听到赵容与这话,下意识笑着摇头:“没有,不疼的。”
她说不疼,赵容与却不信,只是叹了口气:“今日,辛苦你了。”
听到这话,乔璃月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问:“哦,那怎么办呢,皇上?”
说话的时候,乔璃月也放松下来,穿了罗袜的脚抵着他的手心,眉眼里都是玩闹似的笑意。
赵容与倒是很认真的想了下:“我伺候皇后,可好?”
他眼底在烛火的映耀下,显得愈发深情,乔璃月险些上当。
但又从伺候两个字里,品出来点不一样的。
可今夜日子不同。
所以乔璃月大胆的很:“怎么伺候?”
赵容与弯了弯唇,往上起了起身,咬住了乔璃月的唇。
“皇后想如何?”
他的话含混在唇齿间,手上也用了力,于是脚踝的酸疼就更明显了。
“唔……”
乔璃月没等说话,就被赵容与推到了床上。
直到乔璃月气喘吁吁的时候,赵容与才松开了她,轻笑:“先伺候你,好不好?”
乔璃月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就见起身去了一侧。
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拿了一瓶药酒。
乔璃月起初还没意识到什么,等到罗袜被脱掉,清凉的药油覆盖上去,她才明白赵容与话里的伺候是什么。
她靠着软枕,脚被赵容与捉住,药油在脚踝揉开,也揉散了旖旎的气氛。
赵容与还要打趣她:“看皇后的模样是不满意了,你想让我怎么伺候?”
话没说完,就挨了乔璃月一脚。
“什么都不想!”
她收回了脚,酸胀缓解了些,人也被赵容与揉的昏昏欲睡。
赵容与净了手,还要问她:“真的不想?”
话说得不明不白,乔璃月的脸颊也有点红,但还没等说话,就听赵容与又道:“但我想。”
说话时,他抬手扯了帘子。
红色的纱幔落下来,遮住了窗外的雪色好光景,也遮挡了室内的如春良辰。
……
这一夜,赵容与身体力行的让乔璃月明白,何为伺候。
自寅时初就已经起床的皇后娘娘,被迫熬到了翌日的卯时初。
远处的更声响起,乔璃月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还被赵容与抱着洗了个澡。
幸好新君还算做人,到底忍住了再胡来的尽头。
也得以让皇后娘娘终于能去会了周公。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旭日漫天,霞光遍洒,乔璃月才穿戴好,就见有人推门进来。
赵容与已经下了朝,新婚的罢朝显然不适合在这样动乱的新朝内,所以赵容与夜里忙碌完,白日还要迎接繁重的事务。
他本人倒是精神奕奕,甚至有些餍足。
进门后自然的从丁香手中接了眉笔,单手摁在了乔璃月的椅背上。
“我替你画眉,可好?”
举案齐眉,夫妻同心。
乔璃月从镜子里看他,见男人眉眼温柔,像是漫天星子都揉碎在其间。
她的唇边也多了点笑意,点了点头,应声:“好。”
鸟声唧唧啾啾,旭日东升,新的一天拉开帷幕。
眼前是旧人,也是新人。
更是良人。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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