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中午, 莫予深和奚嘉回老宅吃饭。
路上, 奚嘉开始做功课, 拿出笔记本。
莫予深把笔记本合上, 收在她包里, “不用看。”她每天要花几个小时时间在笔记本上, 他都替她感到累。
奚嘉:“我对爷爷奶奶什么印象也没了。”
莫予深打开手机相册递给她, “里面有爷爷奶奶视频。他们知道你记不得,不会聊你听不懂的。”
奚嘉放松不少,拿过他手机看。
看了几段视频, 继续往后翻,她趴在车窗的一张背影照映入眼帘。
奚嘉转脸,“你偷拍的?”
她眉梢扬了扬。
莫予深没打击她, 就点了点头。
奚嘉很满意, “原来你暗恋我。”她自夸:“你还挺有眼光的。”
莫予深支着下巴看窗外,任她一个人自娱自乐。
汽车驶入老宅院子, 停车坪上还有几辆车。
莫予深认出, 那是父亲还有莫濂的车, 他不知道他们今天也来。以往元旦, 只有他陪爷爷奶奶吃顿饭。
莫濂在车里打电话, 刚收线, 推门下来。
奚嘉也下车,四目相对,她惊诧。竟然在莫予深爷爷家遇到了多年前的熟人, 地球也没那么大。
“好久不见。”奚嘉收拾好表情, 浅笑着打招呼。
莫濂挺意外,她还记得他,听说她记忆不行了,前一忘就忘。“好久不见。”他没看莫予深什么表情。
他跟奚嘉好几年没见,还在国外时,
有共同朋友圈,一起出来玩过。
奚嘉跟莫予深联姻,他知道,她每次来老宅,他都不在,就没碰过面。
奚嘉只记得莫濂英文名,中文名叫什么,忘了。
她转脸看莫予深,求助。
莫予深眼神幽深,一瞬不瞬望着她。
奚嘉也读不懂这个眼神,“还不给我介绍一下。”
莫予深绕过车尾,拽着奚嘉手腕就走,直接忽视了莫濂。
莫濂‘呵’了声,没急着进屋,点了支烟。
奚嘉懵了,走远,她压低声音,问莫予深:“你怎么了?你家亲戚,你都不打个招呼?”
莫予深本不想说,那是他不愿提的事,家丑。可要不解释,奚嘉不会明白,他跟莫濂之间的恩怨是非。
“莫濂是我爸的私生子,比我大。我爸跟我妈离婚后,娶了他妈妈。”
奚嘉愣怔,半晌没消化。
原来他中文名叫莫濂,还是莫予深同父异母的哥哥。
奚嘉一时不知如何宽慰他,她用力攥攥他的手。
莫予深看着她,莫名的,他就想到第一次在山上的酒店,她心里的那个桃花眼男人。
还有那次去上海莫氏地产,莫濂在会议室说过,‘听说你最近在忙活申请研发投入费用。你要是求我帮忙,也许,我心情好,卖你个人情。’
莫濂这人,向来冷血,特别跟他有关的事,莫濂不落井下石就是仁慈,哪会那么好心帮忙。
当时他没多想,现在回过味来。
莫濂不是帮他,是帮奚嘉。
奚嘉见莫予深
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她哄他开心一点:“我跟莫濂交情也不深,以后不往来就是了。”
莫予深不知怎么就呛了一句:“交情不深,你还记得他?”
话音落,莫予深也感觉自己失态。这么没水平的话怎么就脱口而出?
他不该这么对奚嘉。不管她喜欢的是谁,那是她的过去。
以往任何时候,面对莫濂跟他妈妈时,他都能面不改色。
今天,失了水准。
奚嘉眨了眨眼,也觉得委屈:“那我怎么知道就偏偏记住他了呀。”
两人的语气都不温和。
僵持归僵持,谁都没放开对方的手。
奚嘉总能很快调整自己,她理解了莫予深此时的心情,捏捏他的大拇指:“吃醋了?”
莫予深缓了缓情绪,答非所问,“是我语气不好,别往心里去。”
奚嘉笑笑,“原谅你了。”她单手扣住他脖子,在他脸颊上落了一吻。
莫予深望着她的眼,心里平和不少。
这是两人第一次有点小矛盾,好在,很快就转晴。
莫老爷子拄着拐杖出来,一眼看去就是这幕,又硬生生退了回去。知道他们情投意合,没想到这么恩爱。
之前听到院子里汽车的声音,等了半天没人进来,他还以为莫予深不高兴,又回去了。
莫濂他们一家刚到,他事先也不知道儿子今天会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予深呢?”奶奶着急问。
莫夫人看看莫董,莫董垂着眼皮,看着杯子里的茶,她也猜不
透这个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公,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在医院疗养这些日子,他基本不是看书,就是沉默。跟他聊需要清静清静,让她少唠叨。
爷爷坐过来,回奶奶的话:“跟奚嘉在外面说话。”
奶奶松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了点下来。
莫予深和奚嘉进来了,奚嘉随着莫予深打招呼,莫予深只看向爷爷奶奶,其他人,他直接略过。
“我跟奚嘉去楼上书房。”
他一刻也不想跟父亲同处。
爷爷挥挥手,“去吧,一会儿吃饭喊你们。”
到了楼上,关上书房的门,外界一切声音都隔断。
“你跟莫濂,怎么那么熟?”问出来,莫予深也感觉没气度。不问,心里又不舒服。
具体细节奚嘉记不得,“朋友的朋友,我读大学那会儿就认识莫濂了。”
莫予深幽幽望着她。
奚嘉:“......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他了。”
莫予深没接话,怕自己语气冲。她的记忆成现在这样,也不是她自己愿意。
书房有个茶桌,爷爷早上泡的茶还没喝完。
杯里有冷茶,茶壶有保温的。
莫予深直接喝了杯冷茶。
奚嘉:“天冷,喝了胃不舒服。”
莫予深:“没事。”
很快,他冷静下来。
奚嘉看他样子,真吃醋了,还那么别扭。
她解释,“我跟莫濂只是普通朋友,几年前认识的人,我都还记得,就是一些细节忘了。我要早几年认识你,肯定也记得你。”
莫予深的理智回来,或许是被当做一夜情对象的那个阴影太深,再加上那双桃花眼,他过于敏感。
他把心里疑惑,更贴切一点说,是心结,直接问了出来。“今天要不是遇到莫濂,单独跟你提起莫濂的英文名,你能不能记得他长什么样?”
奚嘉点头,能。
只不过莫濂这个朋友太过普通,交情不深,所以要不是见到了,都不会想起来的人。
莫予深松口气,又倒了杯温茶。既然她能想起莫濂的样子,那笔记本上那个她记不起样子的桃花眼男人,就不是莫濂。
只要不是莫濂就行。
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暂时翻篇。
奚嘉无事可做,拿出笔记本,把刚才发生的事记下来。
茶桌上还摆着围棋,莫予深一个人坐过去下棋。
到了僵局,进退两难。
莫予深正计算着怎么走下一步,手机响了,思绪全被打乱。
是母亲秦苏澜的电话。
莫予深没接,直接摁断。
很快,秦苏澜发了消息进来:【妈妈今天不忙,晚上过来吃饭吧,妈妈亲自下厨,你带上嘉嘉一块。】
莫予深:【没空,在爷爷家。】
过了许久。
手机再次震动。
秦苏澜:【还在怨妈妈这么多年,对你不管不问是吗?妈妈有妈妈的打算和苦衷,以后你为人父了,自然会理解。】
莫予深没回。
秦苏澜:【新的一年,祝你和嘉嘉一切顺心。妈妈爱你。】
莫予深看着那最后四个字,直接把对话框删了
。
看着那盘棋,莫予深发觉,一开始,他就走错了一步。
楼下,奶奶喊他们下去吃饭。
莫予深把棋子收起。
奚嘉快写完了,莫予深经过书桌边,瞅了眼,她正好写到,‘我家那个小醋包,今天生气了,晚上回家哄哄他。’
感觉边上有人,奚嘉抬眸,莫予深正表情复杂的望着她。
他指指那个‘小醋包’:“改一下。”
奚嘉护住笔记本,“不改,这是我本子,我想什么写就怎么写。以后不许偷看我笔记本。”
莫予深无奈。
反正他的形象在丁秘书那里也毁的差不多,不差这一回。
“走了,吃饭。”
莫予深下楼。
奚嘉写完最后一句,收起笔记本,快步追上他。她比莫予深高一个台阶,手搭在他肩上。
爷爷奶奶在餐厅,看着楼梯上这一幕,欣慰不已。
今天这顿饭,气氛尴尬。
‘敌.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在老爷子面前,不管是莫予深还是莫濂妈妈,都收敛着,两人没有眼神上的对撞。
席间,莫董跟老爷子聊到持有的股权问题,他的打算是,“爸,我准备等年后,把我那部分股权赠与,不然股权太散。”
莫太太筷子一顿,看向莫董。
莫老爷子点点头,没多言。
这个话题,就这么搁置一旁。
至于莫董怎么赠与,赠与给谁,没说。
莫太太心不在焉的夹着菜,反正莫董持有的股权,是夫妻共同财产。
奚嘉偷偷瞄了一眼莫太太,她表情
微妙。
莫予深给奚嘉夹了菜,示意她安心吃饭。
奶奶打破了沉默,聊起剧本,“嘉嘉,忙了快两个月,剧本怎么样了?”
奚嘉:“应该没问题,节后就能有结果。”
奶奶兴致颇高,“我也有微博,到时给你宣传。对了,我已经关注你了,我还关注了很多人。”
奶奶也就这几天才玩微博,玩得痴迷,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爷爷眼神无语,却也无奈。
奚嘉问了奶奶的微博昵称,说吃过饭回关。
随着话题的轻松,这顿饭后来吃的没那么压抑。
莫濂没听懂奶奶和奚嘉的对话,他知道奚嘉是职业马术运动员,不知道她跟剧本又有什么关系。
下午,莫予深陪爷爷下了几盘棋。有些心不在焉,都输给了爷爷。
奚嘉在楼下陪奶奶玩微博,奶奶操作缓慢,不过热情颇高。
傍晚,莫予深提出离开。
爷爷知道他中午没吃好,留他和奚嘉吃过晚饭再走。
莫予深拒绝了:“回去还有事。”
临走时,奶奶跟莫予深说起秦苏澜,“你妈妈前几天来看我们了。”有些年没往来了。
莫予深没吱声,只点点头。
奶奶拍拍莫予深肩膀,“她毕竟是你妈妈。”
秦苏澜自从离开莫家,就再也没回来过。
当初儿子跟秦苏澜离婚时,她跟秦苏澜说过,只要她想看孩子,随时回家。但秦苏澜从来没回来过。
莫予深十岁生日,她给秦苏澜打电话,说孩子想妈妈,能不能回来陪
孩子过个生日,也不请外人。
秦苏澜婉拒了,说在国外,临时回不去。
后来,渐渐也没了联系。
莫予深高中时就去了国外读书,他在国外那几年,秦苏澜去看过他,至于他们母子处的怎么样,她不得而知。
但从莫予深反应看,也不怎么样。
前些日子,秦苏澜来家里,看望他们二老,说这些年辛苦他们了,把莫予深给培养的这么好。
秦苏澜脾气比以前温和了不少,可能是年龄大了,有些事也看的透彻,不像年轻时那么决绝。
她知道,儿子当年出轨,还有了那么大的私生子,对秦苏澜是致命的打击。尤其秦苏澜当时把所有感情都倾注在了自己丈夫身上,结果换来的是这样的笑话。
秦苏澜脾气犟,要面子。离婚后,她就离开了北京,跟之前的朋友圈也彻底断了。
奶奶叹口气,跟莫予深说:“明天是你妈妈生日,这些年她好像一直一个人过,现在在北京了,靠的也近,要不你跟奚嘉过去看看她。”
莫予深:“没空。”他转移了话题,“奶奶,我回去了。”
奶奶就没多说,让他工作别累着。
奚嘉坐在一旁听着莫予深和他母亲的过往,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摩挲着他手背。
从奶奶家出来,汽车一路安静。
莫予深靠在椅背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奚嘉传染,他回忆小时候跟母亲相处的画面。
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母亲离开
后的那些日子。
奚嘉打开音频听,他那句一辈子只爱奚嘉一人,百听不腻。
这个季节,梧桐树干一片叶子也没有。
汽车开过这条小道。
“老公。”
奚嘉侧脸。
莫予深始终眯着眼,“嗯。”又问,“怎么了?”
奚嘉:“你能不能回家再给重新录一遍,我不喜欢前半句。”
莫予深没吱声。
奚嘉:“老公。”
莫予深:“嗯。”
奚嘉不明白,“你这个嗯什么意思?”
“行。”
奚嘉满意了,挨着他坐过去,把一个耳机塞他耳朵里,“听点高兴的。”
莫予深听不下去,当时竟然那么肉麻,他拿下耳机,推推奚嘉,“自己过去听,我还有事要忙。”
莫予深吩咐司机,“找家花店靠边停。”
奚嘉扯下耳机,“你要给我买花?”
莫予深:“......”他没置是否。
司机在下一条路路边停下,对面是一家鲜花店。
莫予深下车,奚嘉留在这里,她降下车窗,托着下巴:“老公,我不需要很贵的,也不用很多,九十九朵就行。”
莫予深的背影都透着无语。
奚嘉笑了。
进了花店,莫予深订了一束百合,留了电话和地址,让明早八点送去。
店员问:“要写祝福语吗?”
莫予深似有挣扎,最后点头。店员拿了一张精美的小卡片给他,莫予深只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他把卡片交给店员,又让店员现在给包玫瑰花。
店员:“多少朵?”
静默片刻,莫
予深:“先给我一朵,把你们店里剩下的玫瑰花送到我家,六点前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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