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下满园都是墨英杰的手下,但她不觉得这些人有本事取沈君曦性命。
沈君曦是继任谷主,历代长老早以“生聚养生诀中”的移花接木之法将内力分次传授于她。
她内力高得骇人,最不怕的便是与人斗武,最重要是先骗抑制螟蛛的药,想办法脱身,不能连累主子!
墨英杰看了眼周遭心腹,下意识的摸向自己嘴边的痣,面容冷沉,眼底隐有紧张的问向苏天雪,
“你认识陈统领?”
苏天雪满是泪痕的脸上尽是不屑,有模有样的说道,
“你不是说你有抑制毒疫的药吗?拿来给本夫人,本夫人就告诉你真相!”
“究竟是不是姓陈本夫人没查,但本夫人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你若不把药交出来,你真未必能比本夫人活得久!哼,本夫人若是死了,天下人都会知道你家那位侍卫是谁!你爹的皇帝梦兴许能成,但你的皇子梦、太子梦,只能是梦!”
沈君曦回眸隐有赞扬地看向苏天雪,谁说她的天雪笨了?
天雪聪明的很,又乖又聪明!
她都忘了这一茬八卦事了!
颍川王妃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因为激动的随口一句,竟会在关键时刻坏了自己夫君的大事。
墨英杰知道苏天雪有个隐门的江湖帮派,行事张扬,四处打探消息却没料到,她连颍川的事都了如指掌!
他阴柔的目光紧盯苏天雪的脸,阴笑着开口道,
“好,本世子给你,就看你这毒妇敢不敢用!”
反正已是瓮中捉鳖,墨英杰答应的爽快,朝着手下递了给眼色。
他身边手下往苏天雪方向丢了一个木盒。
长青眼疾手快地接住,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无数扭曲着如蛆虫般的东西!
约莫黄米大小,密密麻麻的涌动在一起,令人心惊骇然!
“什么东西?我看看!”
“啊!”
苏天雪靠向长青,见到盒中的虫子,佯装被吓的花容失色,心中却是豁然开朗,恍然大悟!
暗呼颍川王背后绝对有制毒高人指点!
果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她心下一动,指着墨英杰骂道,
“将毒疫改成孳生蛊,想让中毒者成为痴傻之人,你个狗官果真好谋算,好歹毒的心!”
沈君曦不动声色的看向苏天雪。
“孳生蛊”是哥哥琢磨过两年的学目。
“孳”指的是物腐虫生,琢磨的是毒物间相互的寄生关系,解蛊的复杂程度远远高于单独存在的蛊虫。
那阵子,哥哥屋里是五毒俱全,斑斓的毒蛇、晶莹剔透蜘蝎数不胜数,但从来不给她碰。
“夫人,这药不能服用吗?”
长青不懂这些,但苏天雪在这一方面似乎真的见多识广。
墨英杰没想到苏天雪功夫烂透了,认毒的本事真不小,冷笑道,
“能压制溟蛛的东西本世子给你了,你既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可要考虑好了,到底是要命还是要脑子!”
“狗官,你给本夫人些犹豫时间!”
苏着,将长青往后拽了几步,对他附耳低声道,
“这是少见的毒蛛蜱幼蛊,它喜欢寄生蜘类,进入我们体内后会自己寻找到溟蛛,钻入溟蛛体内,吃掉螟蛛的内脏和体液,最终从螟蛛体内钻出来,影响我们的神志。
不过你别怕,这种毒虫虽然在北唐罕见,但我老早就玩的滚瓜烂熟,回头找一只银线虫进体内吃了它,再寻一只寄生蜂剿了银线虫,再将寄生蜂引入腹内,最后服下一副驱腹虫的药,咱们就算得救了。”
每种毒蛊寄生的位置不同,有的会藏于血脉,有的寄生脑中,有的缠绕肺部,但只要了解每种蛊虫的习性、克星,最后能将威胁最小的引入腹腔用药除去,便算是解毒成事。
在隐谷人人善医,每个人对毒物的解法不一样。
沈君霆与苏天雪喜欢研究以毒攻毒,沈君曦受的传承是正统医道,善运气于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配合太素九针,点穴截脉救人解毒。
方法都没有优劣之分,最合适病人的便是最好的。
长青望着她变得灵动娇媚的眼眸。
既惊讶又觉得好笑。
她刚刚还吓得要死要活,如今说起虫子在体内打架,怎么好似稀松平常一般!
然而对苏天雪而言,不知道解法才恐怖,知道解法,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望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虫子,长青低声回问道,
“那属下先来,得吃几只?”
苏天雪小声嘀咕道,
“你应该两条就应该够了,不是吃的,是把手指割破由它进入,你敢过来陪我死,我认你这个好朋友,定不会框你,你放心吧。”
长青冰蓝色的异瞳晃动一瞬,变得尤为暖柔,他从来没有朋友,郑重说道,
“属下相信夫人。”
墨英杰没心思再等他们嘀嘀咕咕的说话,
“少在本世子面前拖延时间!你究竟是如何得知陈统领的事,速速道来!”
苏天雪看向沈君曦犹豫着能不能说。
沈君曦想走向苏天雪却被萧宸拽住胳膊,他低声道,
“颍川王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否则他在这么急着抓小侯爷何用?萧宸以为说不定与南唐战事有关,小侯爷暂时不要冲动,尝试能不能周旋打探。”
萧宸一句话警醒了沈君曦。
她当下清了清嗓子问道,
“世子究竟是来打听家事,还是来抓小爷?!小爷如今已经落在你手上,你倒是说说想带小爷去颍川还是去京城?为难小爷夫人算什么男人!”
“你个阶下囚给老子闭嘴!”
墨英杰依旧紧盯着苏天雪的脸。
他是世子不假,但自从他八岁时便有人说他与陈统领长的像。
他父王嘴上没说什么,然而,待他极好的陈统领却他六岁时意外身亡!
同年母亲意外溺水,之后父王让他服下能提升功力的药蛊,来到南城认墨夫人做义母。
这些年他寄于人下,每日都低声下气、忍气吞声,过得哪里是王府世子的日子?!
南城是破京至关重要的一座城,也是最后一座城,他守在这里三年了。
他以为,他现身之时,本该是颍川战士破城之日,却不想,沈君曦的出现令他父王这就暴露他!
父王说此事若成,他会成为北唐太子。
但如果他不是父王的儿子,卖命抓沈君曦还有什么意义?
儿子与棋子区别可大了。
萧宸和沈君曦均是难得吃了瘪,人家根本就不想聊正事,典型的不务正业了!
“成,小爷去里面坐着歇会儿总行了吧?”
沈君曦拉着萧宸往楼阁屋檐下走,在空旷的地方被那么多弓箭手围着,她亦是没什么安全感。
反观苏天雪两人站在廊道中,万一打起来应当能避一避。
墨英杰一挥手,十多位弓箭手再次靠近沈君曦,好似但凡她再有半分异动,都会被射成刺猬。
沈君曦识趣的站在了距离阁楼大门三米左右的红柱旁,挑了下眉,递给苏天雪一个“你随便编吧”的暗号。
“你这毒妇,到底说不说?”
墨英杰失去了耐心,手持血色铁鞭快步走向苏天雪,眸色狠厉非常,决然朝她甩了过去!
长青见状挡在苏天雪面前,抬手掐住赤铁鞭身。
他虎口被劲道震得冒血,但因为腕力极大,手掌铁鞭所伤却也将铁鞭牢牢制住!
倒是透露着男人的阳刚蛮力。
可是这毕竟是墨英杰的场子,一直利箭瞬时夺弦而出,“噗”的一声贯穿进长青的手臂!
长青吃痛皱眉,被迫松了手中铁鞭。
沈君曦眸光顿寒,冷戾道,
“颍川世子,你问话便问话,再对小爷夫人动手,别怪小爷不配合了。”
沈君曦冷视着墨英杰的背,要不是她贸然出手天雪和萧宸都有危险,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弄死这狗世子!
“南城已被本世子控制,你个阶下囚没资格威胁本世子!给老子闭嘴!”
墨英杰转过身,兴许是做久了衙门、城卫的中郎将,平日里多与囚犯打交道,愣是一口一个阶下囚的挤兑沈君曦,全然毫无顾忌。
苏天雪划破手指,放任淡黄色的蠕虫进入她体内。
她将蛊虫的盒子盖上,随后一把将手上的长青拽回自己身边,着急的看了眼他的伤,指着墨英杰嚣张骂道,
“你个狗官,等一下会死啊!你府里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你就是陈侍卫和你娘苟合出来的孽种!”
“此事颍川王妃早就都知道了,指不定颍川王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瞪着墨英杰恶狠狠说话时,不着痕迹的揽住长青精瘦的后腰。
长青腰后肌肉猛然紧缩僵硬,这是什么意思?
沈君曦见到苏天雪揽住长青,明白了。
这是给她打信号要跑了,就是有些意外她竟打算带着长青一起跑,十有八九是真被长青感动到了。
轻功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她行走江湖,身上大概率有辣眼睛的沙椒弹……
沈君曦清了清嗓子,与苏天雪一唱一和,调转墨英杰注意力道,
“这倒是,颍川王妃说的时候,小爷也在场!她更说了,就算她和颍川王多年无子,颍川王依旧爱她如故……”
见墨英杰转头,沈君曦顿了下,
“此事颍川王一直都清楚的很,不过是拿你们这些假儿子做棋,为他谋反卖命罢了!”
也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苏天雪一甩手,抛下了五六枚在空中炸开的沙椒粉!
丹田提气拽着长青跃上廊道檐顶!
“不可,我们怎能将主子丢下!”
疾跑在廊道上方,“咻咻咻”道道狠厉的箭羽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哎呀,我昨晚骗了你,人是阿曦杀的!我们留下才是大累赘!可惜不能把宸王带着,算了,他生死由命,阿曦有点喜欢他,不会不管他死活!”
苏天雪揽着长青说话都极为吃力,长青听后将其横抱起来,步履如飞般高行远遁!
“哎哎哎,你干嘛!”
“哪有这么抱的!我虽然把你当兄弟,但是我是有夫之妇!男女授受不亲啊!”
“完了,完了,你好像中了一箭……两箭……”
“天呐,你快成刺猬了,你会不会死啊!?”
短短十来秒,苏天雪呱噪地叽叽喳喳。
长青闪躲于箭羽之中,唇角溢出血来,咬牙说道,
“夫人那迷人眼的毒雾,下次能不能别一次性丢那么多,分次丢或者打个招呼让属下丢…每次都丢不准……”
“哦……下次我多做些……送你防身……”
苏天雪莫名感动的望着长青坚毅的面庞,她讲义气却是个极其慢热的人,原本也没多感谢长青。
这会儿…说着这句…忽然有些想哭了。
这憨厚的大冰块人好好啊。
另一边。
墨英杰阴沉的望着长青抱着苏天雪在屋檐上的飞跃的背影,冷笑道,
“你深爱的夫人全然不顾你的性命,就这么与下人私奔跑了,也够荒唐。”
犹如被“绿”的沈君曦勉为其难的露出一抹愁色,问道,
“那没办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世子现在可以说说,打算带小爷去哪儿了吧?”
虽然出自情况危急,但长青对天雪这份保护还是挺让沈君曦意外。
也不知道是单纯的报恩还是有旁的感情……
难不成一见钟情??
一细想,当初秦箬竹可是与长青一起受得难,他日日去熬药与秦箬竹却不熟,相比之下与苏天雪…
嗯…
沈君曦嗅到了些八卦的味道,心觉得若是告诉哥哥,也不知哥哥能有什么反应,莫名有些期待。
“小侯爷都这么清楚的告诉在下,在下还算的什么世子?与小侯爷更没什么好说的,原本你该去颍川,此刻你更该去黄泉!你死了,任谁都与皇位无缘!”
早就怀疑自己身世的墨英杰这几年熬到心理扭曲。
他恨,他怨,他不服,故而他想杀,他想斩!
他想掀了这个北唐,只为发泄心中这些年的窝火!
沈君曦脸色沉了几分,不着痕迹地拉过身旁的萧宸。
她没想到这事对墨英杰打击这么大。
她昨夜遇刺后就设法让人带话给岳峰,留在“南城有危”四个字。
如果他今早开城门后收到传话,凌墨这时候差不多该到南城了。
可是现在都午时了还没到……
难道是被受制于城门外?
早知道她该把金牌留给小北了,为了进出城方便…她的金牌在长青身上!!
得再拖一会儿!
苏天雪是高估她了,她出门没带银针,当下手无寸铁还被这么多箭指着,施展不开,何况还有个病秧子在。
总不能让病秧子被射成刺猬。
那真没有的救了。
于是,沈君曦一改刚刚的表情,好声好气的与墨英杰商量起来,
“世子想开些,你我无冤无仇,都是颍川王诡计多端,兴许你弃暗投明,跟着小爷混也不错。”
“哼?跟你?如今北唐京中、京外,百城之中你沈家还有几个官?你爷爷一死,沈家从此没落,永无出头之日,你也就一条命值钱,旁的屁用都没!”
墨英杰心潮翻涌,他的确与沈君曦无冤无仇,但唯有杀了沈君曦才能解他心头屈恨。
萧宸明白了沈君曦的用意,他朝前走了一步,挡在沈君曦身前,嗓音温润的劝说道,
“世子此言差矣,沈家还有三十万大军只认小侯爷。
世子既然知道沈家门庭没落,自然能猜到小侯爷也愿意反,若是世子愿帮助沈家,未来虽成不了太子,但作为功臣,封王拜相也是应当的。”
他目光温和的望着墨英杰,继续用无害的笑容忽悠,不,说服道,
“天下人皆知,沈家义薄云天,最讲兄弟义气,小侯爷一言九鼎,世子智勇双全,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好好考虑一二?”
见墨英杰脸上隐隐露出犹豫,萧宸温声分析道,
“再者,事已至此,唯有小侯爷才能保住世子,假设小侯爷有三长两短,颍川王虽做不成皇帝,也会不承认此事,全然会说世子一人谋反,连带着傅刺史都会以剿匪在外为由退却所有责任!世子三思,切莫为了一位薄情寡义的“父亲”断了自己大好前程!”
“更况且,你、我、小侯爷皆为无辜的人,均为他们的棋子,怎可不同仇敌忾,一心对外?”
沈君曦惊叹于萧宸说着假话,如玉的脸庞竟依旧清灵无害,墨玉般的眸子纯澈如故,简直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这病秧子平时不说话,不演戏,说起话,演起来比她还真。
更是伶牙俐齿,一套又是一套,感情牌打的“噼里啪啦”响!
她要是墨英杰,她都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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